《宫阙万里空遗恨》遥**里

13、13.争执（上）

　　第十三章争执（上）
　　八月初三，户部咨呈兵部调拨二百六十万两白银以冲军资。接着又传出户部尚书俞崇禧亲口允诺，剩余同等数目的白银将在秋收之后立即归还。此消息一出，犹如强劲飓风，横扫兵部上空盘旋不散的阴霾。
　　这几日裕王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不断地有王公大臣的车马往来，间或还有几顶御医专用的蓝尼小轿穿梭其中，煞是热闹。
　　丹桂馥馥吐幽香，本是极易识别的，小小的一束桂枝便能使整个屋子熏染香甜，但毕竟馨香过于柔弱，终抵不过浓重厚实的中药味。此时的王府书房内，便是这等样子，窗台上的花瓶中插着几束桂枝，金黄米粒般的花朵正不断吞噬着强大的药味释放着软弱的花香。
　　王府的书房极为简单，墙面没有悬挂任何的名人字画，惟有一张地图占据整个墙面。房中的家具拙朴实用，四排未经雕饰的红木书架看上去牢固沉重，一张过于宽阔的书桌能堆放下更多的公文，书房内处处显示着主人崇尚实用的想法。
　　韩若夜此时正端坐在那张书桌之后，遥遥地盯着桌前红泥小炉上恒温的药盅发忡，灰白如纸的脸色，嘴唇也不见半点血色，青淡的眼眉，点漆的眸瞳是苍白中唯一的颜色。
　　殷平安礼节性地送走一批前来探病的官员后，踏回书房，便看到的是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桌前的景象，眼神带着迷离不知看向何处。殷平安不是个油滑的人，所以他看不透像韩若夜这种精于算计的人的想法，但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却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心为殷氏好的，所以虽然他不懂她，但是却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她。
　　他将手中刚从下人手上拿到的邸报放在书桌上，便想转身出去，兵部把银子发了下来，他少不得要去监督分发。他不忍心地回头又看了看她，太子府上突然地吐血昏厥，着实让殷氏上上下下吓了一大跳，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又是扎针又是吃药的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是血止住不吐了，但精神大不如前，总是会出神发呆，问太医也都说不清楚个缘由，只说是心胸郁结，恐是常年累月造成的。
　　“平安，高大人他们走了？”身后幽幽响起的声音止住了他离开的步伐。
　　“是的。”他转身恭敬地回道。
　　“我想了半天，还是要让玉枝把那药熬了，总走神也不是个办法。”韩若夜揉着额头，叹道。
　　“玉姑娘不是说了，喝那药就如饮鸩止渴，有百害而无一利。”殷平安是最近才知道，王妃若干年来一直在服用一种调动身体各个机能，使其长期处于最佳状态的药物。这个药虽然能短时间内使人亢奋异常，但是对人体伤害是极其大的，王妃现在身体孱弱如斯，多半也是跟这药有关系。
　　“我这才知道原来玉枝才是你们的主子。”声音很轻，但却充满威严。
　　韩若夜淡淡地扫过他惶恐的脸，看到了他的松动，不再说话，满意地拿起最新的邸报看了起来。
　　“刚才送高大人的时候，看到元神医的轿子停在府外，管事拦着不让他进来，不知为何？”那虎狼药就是这元太聪当年给王妃配的。听说他也是个传奇人物，却在六年前突然失踪，此次必是为了王妃的病才现身的，这对王妃说该是件好事，毕竟这世间数他的医术是最为精湛的。
　　“我不想见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殷平安陷入莫名。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好奇的人，王妃不待见他，必有她的理由，自己也不好多过问。
　　“桀儿最近在做什么？”韩若夜并为抬头，手扣在邸报的某一页上轻轻敲着。归来也有一月有余，忙东忙西，确实把世子疏忽了。
　　殷平安垂着头，思索了半天，才说，“也没什么，城外待一段时间，城内待一段时间，在城外主要是在郊外大营内和兵将们比划腿脚或者骑射，在城内主要是跟禁卫军的将领们互相切磋。”
　　“互相切磋？”韩若夜提起声，“在哪切磋，天香楼吗？”虽然没有管教他，也不清楚他都和什么人来往，但是最近账房不断收到无双楼的账单却是不争的事实。天香楼——凌云城内最好的青楼，舞女歌伎一应俱全，是都城纨绔子弟的销金窝。
　　“禁卫军中多浮夸子弟，又是太子一系的，你怎么不多提醒下他。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这些不学无术，好逸恶劳的少爷们混在一起呢？我当初是怎么嘱咐你的？”
　　“是末将未考虑周全。”殷平安忙挺直腰板，垂下头，认错。他是一个讷言的人，不懂得辩护之辞，只知道自己是错了，便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
　　韩若夜见状，轻叹一声，“罢了。当初是知你秉性淳厚，才把桀儿交你照管，可是我却疏忽了，你也是公务缠身，分身乏术……都城对他而言毕竟是深渊泥沼。唉……”
　　说到此，突然房外一阵骚乱，正有人不顾房外下人的拦阻，瞪着双充血的眼睛，满身酒气的闯了进来。
　　来人摇晃着身体，站于书房中央，脑袋歪斜着撇了眼韩若夜，散乱地发髻披散在一侧。
　　见着他，韩若夜不解地看了看殷平安，发现后者也是一脸的莫名。屋外管事下人更是乱作一团，有人想进来，却又犹豫，举足不前。
　　“都给我滚远点，越远远好！”感到身后下人的举动，那人吼道。
　　被他这一吼，下人们更是为难，他们无措地看看那人，又为难地看看端坐正中的韩若夜，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谁才是裕王府真正的主子，啊？”几近撕吼，话是对门外的下人说的，他的眼光却是凶狠地瞪着若夜。
　　被他瞪视许久，韩若夜依旧岿然未动，现场的气氛立时僵硬到极点。
　　片刻，韩若夜拿过手边的茶碗，轻开碗盖拨弄了两下茶叶，“玉枝，替我重新换盏茶来。其他的人也都下去歇了吧。”
　　话一出口，如蒙大赦，不少人不由地喘了口气，连忙颠颠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会功夫，书房门外已经是静寂无声。
　　相比于门外的缓和，门内仍是僵持着。若夜仍旧不动声色地拨动着茶叶，肇事者仍旧怒视着她。
　　“看来王妃与世子有话要谈，那末将先行告退了。”殷平安看殷桀今日气势汹汹前来，喝退众仆役，必定要与王妃说些不方便外人听到的话，自己是属下又是外亲，自是不便干预，便想借个托辞一走了之。
　　韩若夜并未发话，应该说她连眉毛动都没抬一下，依旧从容地玩着茶碗。
　　听闻他的话，殷桀倒是出声挽留，“平安将军留步，今日之事我原本就想让你来做个见证。”
　　“哦？”殷平安诧异。
　　殷桀没有回答，目光灼灼，仍是锁在她的身上。
　　“夜姨，我一向敬你。现下也只想问你一句，八月初一那天你是不是私会了展相。”殷桀吐字清晰、缓慢，似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一样。
　　韩若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回视他，毫不退让。
　　“你其实想知道的是我和展丞相间是否有奸情吧。哦，不。”韩若夜略微停顿，纠正道，“应该说是我和他之间是否是旧情未了。”
　　“你！”没料到她会主动把话挑明，倒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你早该来问我的。”韩若夜的声音不温不火，似在谈论天气般的闲淡。
　　这样的回答自然让他无法接受，上前一步，双手撑上书桌，身子向前倾，凑向她，愤怒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
　　她不动。依然跟他对视。
　　终于，殷桀坚持不住，他哼了声，直起身，背向她，双手垂于身侧，仿佛在想如何开口。
　　韩若夜并不催他，任他犹豫。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原本的盛气凌人的架势消减了很多，“您为什么要给他送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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