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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廊上遇 ...

  •   落雪从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好像只是在夕照崖的桃树下打了个盹,带着草木清香的风还悠悠地萦绕在发端;一睁眼他失去了狐身,回不得青丘,躲在一块前朝古玉里,借古玉上残余的微薄龙气掩藏自己的妖气。
      他忧愁地对着留仙院墙角下的迎春花苞叹气。屈指一算,距千年大劫只剩两百二十四天。虽然白府福缘深厚,但要想凭着自己只剩八百年法力的灵体与那一点龙气,要想平安渡过九天雷劫,根本是妄想。
      而长久浸染在玉佩龙气里的拥有纯阴之体的清君,还不肯答应把身体借他渡劫。
      强行夺舍是不行的,那是上天所不容的杀戮之举,引来更严重的雷劫更是足以令他灰飞烟灭。可是难道真只能以灵体来对抗雷劫,然后魂飞魄散?
      他纠结得头痛,想了两个月依然是个死结,一腔怒火发泄到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也无可厚非。
      都怪凌霄那臭道士!开始还是自己救的他,而且也是他莫名其妙的赖着自己的,怎么一夜之后,就能忽然对前一刻还把臂论交的他刀刃相向?他是妖没错,但朝夕共处了半年,他见他有过半点害人的心吗?难道他就是一直在怀疑他,所以才跟着他,等他露出破绽好一手擒拿吗?
      就算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为什么还要骗自己三个月,回想他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诚挚谦谨的君子模样,他伪装得还真是辛苦呢!为什么人类连情感都能伪装呢?他把自己打出原身,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把狐身的气息掩得一干二净,连自己都找不到,是想干什么?
      蓦然想到有很多道士都喜欢拿妖精的内丹炼药,而自己一直生长在天下灵气最充沛的青丘,兼且修炼的是天狐道,虽然最后关头把内丹带走了,但一身气息是连清修道士也比不上的灵净,落雪的脸色不由得煞白了。
      他……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惊惧后是滔天的怒火与怨忿。
      他要是,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做鬼也不放过他!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拼一缕残魂缠着他,把他搅得日夜不得安宁!
      面前那棵还没修出精魂的迎春花,感受到他强大的怨气,不由得向后缩了缩。然后一滴水由天而坠,啪嗒一声落在它微微颤动的叶面上。然后又是几滴水。
      下雨啦?可是这水怎么是温热的啊?
      落雪一抬眼,看到一大早倚在窗边的那块青玉蟠龙佩的主人,又在握着他栖身了两个月的玉佩落泪了。不由无趣地撇了撇嘴,干脆飞身到湖心小亭的飞檐上坐着。
      他是狐妖,所以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妖精中也并不乏两情相悦者,但要修炼寡情少欲的天狐道的他理解实在是困难了点,何况人类的爱情实在比妖精的复杂多了,他常见清君在无人时默默垂泪,在人前却是一副满不在乎高高在上的清高样,脸色比他这自小修炼天狐道的狐妖还要淡漠清冷。每次看到清君落泪,他就很疑惑,为什么既然那么在乎那个白怀瑾,却不肯明白地跟他说呢?
      他附在玉佩上两个月,从没见过白怀瑾,也就是说,白怀瑾至少两个月没来过留仙院了。在人类看来,这是失宠的表现了吧。从那个小童禾烟的话里得知,以前清君受宠的时候白怀瑾是几乎天天光顾的。所以落雪更加不解了,白怀瑾以前既然那么喜欢清君,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妾侍呢,而清君既然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却从不见他主动去找过白怀瑾呢?
      当然,后来落雪在白府呆久了,看过了各种各样的人类,不得不承认,清君在人类中也是少见的别扭。
      现在他疑惑归疑惑,该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天劫。所以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檐上,看着下方梨花带雨的脸盘算要怎样才能使清君答应把身体借给他。
      在他看来,不就是借给他几个时辰渡劫嘛,又不会占着不还他,天雷也不会对凡人的身躯造成什么损坏,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自己也可以答应清君提出的要求,为什么清君就是不答应呢?
      唉,人类的感情好复杂啊,清君是,凌霄也是。
      清君自然不知道有只妖精在几丈外的亭子上觊觎他的身子,昨夜辗转不能入睡,一闭眼就是那把他的眼睛刺得生疼的红,心里纷纷扰扰,一大早干脆开了窗,也不顾仍是春寒未过。
      默默的坐了一阵,泪渐渐止了,坐得身乏,忽然想起那迦罗要自己去他那里一趟。在水中照照,面上并无泪痕,眼圈也不见发红,神色并没有异样,便把脸色一正,走出门去。
      那迦罗住的是怡园东角的枫楼,与留仙院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清君从意楼与雅楼间穿过,走上昨日的那条水上回廊,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直到迎面撞上彦君,才想起彦君住的正是临水的澜楼。
      他实在是对彦君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略略一点头,便掠过他往前走了。彦君在他身后扭曲了脸,蓦然喝道:“站住!”
      清君便站住了,并未回身。彦君反又走回来,理了脸上神情露出媚笑:“清君见了故人,怎么也不叙叙旧?”
      清君盯着他:“我与你,素无交情。”
      “清君在翠羽楼也是高高在上,那是我们攀得起交情的?既然彦君已入了府,大家一同伺候少爷,清君也该教教彦君这府里的规矩,也免得彦君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清君将他仔仔细细从头打量到脚,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教你这般恨我?”
      那恨意,并不是因为妒忌之类的源于他人的恨,而是只针对他而来,只因为他是清君。
      “哦?清君何以见得?”彦君笑得越发灿烂。
      清君再不说话,淡淡冷冷的目光看着他,恨也好,不恨也好,都不干他事。他所关心的,就只有那唯一一个人而已。
      彦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被他目光冰住了一般,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阴阴的道:“原来高高在上的清君公子,也并不是傻子嘛。你知道我恨你,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他对上清君冷淡的目光,失控地尖叫起来:“就是这样的目光!明明大家都是千人压万人骑的小倌,你凭什么用这样轻贱的目光看我?凭什么只有你清高得像梅花上的积雪,我们就要像花下的烂泥?
      “你得到的总是最好的,谁都最喜欢你。我们从小就得学着伺候男人,你却能跟着乐师学弹琴吹箫!凭什么!大家明明是一样的!你除了长得好了点,还有什么地方胜得过我!连白少爷,我好不容易让他答应为我赎身,可是一见了在帘子后面弹琴的你,就被勾走了魂!”
      彦君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不笨,若是不慎把人引来了,就很有可能传入白怀瑾耳中,而白怀瑾,正是厌倦了清君的冷淡无味,才会喜欢上他的柔媚乖顺。他还要好好利用白怀瑾的宠爱,来报复这个从不把他放在眼里,清高可厌得令人生恨的故人。
      “所以,我不但要把白怀瑾抢回来,还要你在怡园身败名裂!”
      眼角撇到一抹人影,弯腰捧起清君腰间的玉佩,又是言笑晏晏,低声笑道:“这玉佩是白少爷的送的吧?我看清君可珍视得紧呢。”
      清君后退一步,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
      彦君越过清君,就势偎进一个怀抱,柔声唤道:“少爷。”
      清君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回过身来,眼前正是两个多月来除了昨日一面也没见过的白府主子白怀瑾。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一身玄色常服,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情,笑问:“清君一向可好?这里风大,莫着了凉。”
      清君心中酸楚,抵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后背抵上了冰冷的阑干,退无可退,垂头答道:“清君很好,劳少爷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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