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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剧终 ...


  •   十三皇子躺在躺椅上,听着福章禀着凌侍人已被赐婚一事,他猛地坐起了身,“那不是太子看上的人吗?怎的就赐了嫁?”

      福章也是一脸无知,“奴才也是不知,只知懿旨已是传去了凌国公府,倒是凌侍人还被留在宫中,得到沈大人过几日进京谢了恩才能出宫。”

      十三皇子盯着福章看了许久,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命他送了一对紫玉双环玉佩做贺礼。

      他自那日送她回东宫,后来有意无意地也见过她几回。不知为何,回回见了她,那一日的心情,便会如阳光般明媚。

      想着王良娣说的许良媛曾有的打算,他不禁挑了挑嘴角。

      他晓得自个喜欢见着那丫头,见她过得好,也就是了。

      只是,若能留她在身边,却是更好。

      当初若是真让那许良媛用了药成了事,如今又是如何?

      想到这他目光悠远地望着前方,叹了口气。那样的事却不是君子所为。

      当初若非以为那是皇兄太子爷看上的人,兄弟情深不忍夺皇兄所爱,若是去向皇兄讨要,皇兄那般疼爱自个,应是会许的吧。

      想着良机已失,娘娘赐婚懿旨已下,不久她将嫁为他人妇,一时间心中怅怅然。

      ————————

      凌国公府

      四太太心里笑开了花。

      宫中皇后娘娘赐婚,赐的是当今圣上新封的国公爷,炙手可热的沈翰林沈大人,谁不艳羡,自己也能既不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又能见七丫头做了门好亲,真是喜鹊当头叫。

      这沈大人,如今已是二十有四,虽是年岁大了些,可年少有为,身居高位,这点不足也就算不得什么。

      十五中了探花后,圣上为我朝有此少年才俊龙颜大悦,在玉宴时问他有何所愿,他的所请却是出人所料,答曰:愿他日姻缘自定,觅一有情之人。圣上既是金口已开,自是应允。

      当初想与他家说亲的人都差点把他家门槛踩破了去,奈何他在圣上那求了旨意,便是沈家族长与他家庶出伯父也做不得他的主。

      更是有那传言,说这沈大人日后是要尚公主的,说亲的人也就少了。后来宫中唯一的一位公主没了,也有几家去探了口风,在不软不硬地碰了几次钉子后,晓得这位大人是个有主意的眼界甚高,京里的人也都渐渐歇了心思,全都等着看他看得上眼的是怎样的姑娘,没想到这亲事最后会落到自家七姑娘身上。

      也是他家里姬妾甚多,否则外头见他一直不愿娶妻,定是要传出他有什么隐疾了。

      说到姬妾,听说三年前好好的不知为何却是都已被他悉数遣散,一个也未曾留下。

      七丫头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能被赐嫁给这样的人。

      想着想着四太太竟是低头垂起了泪。

      她是欢喜的。

      如今儿子娶过门一年的儿媳有了身孕,儿子又中了举人,继女又要出了嫁,也算是喜事连连了。

      她总算觉着老怀安慰了。

      三太太神情低落地听了内侍宣旨,只觉着心里头在滴血,她这两年真的是事事不顺。

      娘家父亲病故,大女儿没了,小女儿本是与平国公府的嫡幼子定了亲,近日她却从平国公府的旁□□听来口风,那嫡幼子屋里有一丫鬟极为受宠,如今已是有了身子,只待生下儿子,便要抬为姨娘。这女儿还未过门,通房便有了身子,谁家规矩如此?她私底下置的田地欠收,暗暗在江南开的几家铺子更是年年亏损,蚀了她不少银钱。大儿媳妇的肚子这么多年还不见动静,庶媳倒是抢在前头生了丈夫的长孙,看三老爷抱着庶长孙时的那股欢喜劲,她更是心中不是味儿。如今便连这为外孙挑继母一事也不能如愿,想着想着,她一口气梗在心口,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晕了过去。

      五太太带着庶子接了旨后便回去了。宫里来人宣旨前她正托兵部侍郎府的八奶奶为她那两个待嫁的庶女帮着打听,看看是否有那合适的好人家可以婚配。那八奶奶虽在她出来接旨时已是离去不必她急着回去,庶子身子因为当初早产甚是娇弱,她却不愿让他累着。

      许是她真的命中无子,亲生儿子出生三个月便病故没了,自那次与五老爷闹翻,又经了失子之痛,她已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如今她已想开,待丈夫屋里的人也不再那般刻薄。

      前年她求了老太太将庶子领了带在身边,虽未记在她的名下,却也是当亲生儿子般的教养,日后能否有子,却也没那心思再去折腾了,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虽是事后也是百般讨好,想要冰释前嫌,夫妻之间,却是到底少了从前的柔情,更多的却是相敬如宾。

      只是惠儿到底没有留下,自前年入冬她接了庶子到身边教养,没过半年到底染疾去了。说到底,那却是老太太的手笔,她虽装着不知,心里却也明白。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在棘州的六姑娘。

      六姑娘去年生了个女儿,两月前来信,说是又有了,这胎只盼着能是个儿子才好,做女人的,也实属不易。好在她夫妻二人恩爱情深,却也不急,听说那钟柯而今屋里也只得一个通房。

      说到儿子,听说前几日西边来信,说是大房的四姑娘生了个儿子,如今已是秀才娘子,虽在公府这样的人家看来实在寒酸,可听说四姑爷待四姑娘却是极好。想着大太太见了信,私下里与自己闲话时言辞中对那当年的亲事带着的几分微词,她不觉摇了摇头,女人这一辈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才是真好,否则再是富贵那又如何。

      大太太如今的日子,不便是最好的前例?自许姨娘半年前没了,大老爷迁怒,下了严令使了婆子看着,只许他人探访,不许她踏出静心斋半步,只道是让她修身养性。大房的事,如今全交由了九姑娘打理,底下的人对那被关了起来的大太太倒是不敢怠慢。只是再过半年,那九姑娘便要嫁去四品从給郎府上当嫡长媳。下人们惯会的那套,便是拜高踩低,见风使舵。没了九姑娘的照应,大太太到时,却又不知如何。

      张侯府。

      张侯爷夫人面色铁青得发白,“她说要让她的庶女嫁过来当填房?她倒真当自家是回事了,前头想送个过继女过来,我看在她家四太太为人和你又点了头的份上也就罢了,这回那七姑娘被赐了婚,倒想送个庶女过来了?真当这京里除了她家的姑娘就没有别人了吗?”

      坐在下首的张思乔叹了口气,他与妻子成亲两年多来,夫妻之间情谊虽是不见得多深,却也和睦。妻子生儿子时难产没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岳母与他商议续弦一事他本不想应,可当听说是那七姑娘,他想起迎亲当日那个爽快利落地给见礼的清丽人时又不觉地点了头。

      如今皇后为她赐了婚,自家与她家也不过口头说定未曾行六礼定下亲事,却也无法。

      只能怪自己与她无缘了。他想。

      这若是三太太不提要凌芷嫁给他,他也不敢肖想,如今被那么一提又失之交臂,他的心里便郁郁寡欢了起来。

      “咱家娶媳妇哪里轮得到她几次三番地在那指手画脚的,虽续的是嫡次媳,可一个庶女,却是上不得台面,她家的姑娘咱家却决不再要了。”张侯爷夫人一锤定音地道。

      想起那二姑娘往日一副不讨喜的样子,她不禁开口坚拒。

      她皱了皱眉,当初相看时明明看着是个温和善与的,谁知进了门来没过几日,却又变得清傲了。不曲意讨好婆婆与谦让妯娌小姑不说,还常常一语不合,为些小事闹到她跟前来讨说法。初时自己还心疼她初为人妇偏帮着她,次数多了,又有那些不待见二姑娘的妯娌在耳边不经意地说上二姑娘的几句坏话,心思也就淡了。在二姑娘又闹了几次后,越往后,却是越发觉得那二姑娘不识大体,也就越不待见了。

      底下的张府表小姐听了张侯爷夫人的话心里暗喜,面上却是愁容不展地看着张侯爷夫人,似是想要再劝却又不敢的样子。

      她仰慕张思乔已久,那二姑娘没了,却也有她的一份缘故在里头。若非她常有意无意地在府里姑娘们跟前说这二姑娘的坏话,府里的姑娘也不会越来越不待见二姑娘这三嫂,若非她在有了身子待产的二姑娘跟前说三表哥张思乔待她如何如何,二姑娘也不会拈酸吃醋地对张思乔冷脸以对,慢慢地心生郁结。

      。。。。。。

      这日,皇后娘娘赐婚第二日。

      一宫人传唤凌芷去太后殿,凌芷心中忐忑,不知太后召她何事。

      听说太后如今老来喜静,平日除了帝后二人,其他品级的妃嫔与皇子皇孙,除了过大年时聚上一回,平日里却是不让前去请安的,便是那太子妃,也仅仅于大婚之日敬茶之时见过一面罢了。大有避世而居之感。

      自己一个小小女官,今日被太后传召,她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凌国公府在外头说起来或许还算一般,可在宫中贵人眼中,却也不过一小小公府,实在不算什么。

      东宫里头太子妃见太后殿来人传召凌芷,艳羡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怀着忐忑来到太后殿,未进门远远地便见殿上那高高在上的玉座上坐着一鹤发老人,因是逆着光,凌芷匆匆一瞥之下,不敢直视其颜赶忙低下了头,也未曾看清。

      进了殿,凌芷低头下跪行礼,“太后娘娘金安。”

      “起吧。”太后说着,见凌芷起了身束立殿中,坐在上殿看了她几眼,雍容华贵地缓缓走下了玉阶,扶着身边宫人的手往东暖殿走去。那儿是平日太后与人闲话时消遣的地。

      “凌侍人请。”身边侍女道,凌芷听了抬眼看了看走在前头太后的背影,急步上前跟在后头。

      太后今年该有八十来岁了吧?看她走路的样子,却是还很健朗,完全不显老态。这老太后颐养天年颐养得倒是比看起来年迈的圣上要胜上许多。凌芷想。

      进了东暖殿,老太后坐定后吩咐道,“你去东宫与太子妃说一声,凌侍人在我这待上几日。”

      原本侍立在一旁的凌芷听了不觉出声疑道,“太后娘娘?”

      老太后留她在太后殿住几日?这太后殿平日里可谓是除了帝后之外的宫中禁地,非召不得觐见。如今留下她一小小女官,却是为何?

      “怎么?你有异议?”太后的语调放得很是缓慢。听得人觉着气势压人。

      “奴婢不敢。”凌芷听了问忙跪了下来。觉着太后凌人的气势自上头压下,手心一时全湿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不怒自威吧?

      “老祖嬷来了?请老祖嬷安……”有宫女的请安声传来。

      东暖殿外随即传来了有人进来的声音,来人看着比太后年轻几分,衣着华贵,由一侍女搀扶着。

      来到凌芷身侧,对着太后道,“请太后娘娘金安。”说着就要行礼,却被太后拦住了,“行那虚礼作甚?坐吧。”

      来人听了面上现出了庄重的笑,“谢太后娘娘厚爱。”

      便有两个内侍搬来了把黄杨木雕花大圈椅,有宫女忙上前将一立着的软垫整了整放平,又加了一个靠垫在靠背上,来人又恭敬地略略行了个礼,方才坐下。

      见了下面跪着的凌芷,来人不解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端着个脸道,“来了。正跪着呢。”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凌芷。

      她年轻时因生了圣上从一贵嫔晋升至贤妃,却并不受宠。在皇后贵妃百般刁难之下,不得不巧言令色,百般讨好,当心应对。自圣上这先皇唯一的子嗣登了机,与她并称东西太后的先帝元后没了,她便再不耐烦与人虚与,又因不喜热闹,几十年来的寡居,更是让她不喜言笑。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凌芷听了,心中不安却是去了些许。

      “不必拘着。”见凌芷起了身,老太后道。

      凌芷听了忙道,“是,太后娘娘。”说着却是更加恭谨了。

      来人见了对着凌芷道,“凌侍人方才惹娘娘生气了?”

      一句话说得凌芷抬起了眼来去看她。

      只见来人一副宫中上等女官打扮,一身衣裳华丽贵气,与当日那在偏殿住着时一身的素净无华相差甚远。若非她刚刚那声凌侍人,凌芷便是路上见了觉着有着几分面善,怕也不敢认。

      这人不是秋嬷嬷还能是谁。

      那当日的老宫人?凌芷转眼去看太后,只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着八福百寿宫装,一团贵气萦绕周身。

      凌芷惊呆了。

      这两人前后装扮相差得太远了。当日落难了被送去偏殿吃苦了不成?

      凌芷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太后依旧是她当日在偏殿时那不爱说话的模样,看着她道,“终于肯抬起头来了?”

      凌芷应了声是,不敢多语。

      太后见她拘着,遣了一些宫人下去,只留下几个近身侍候的,又对她道,“如当日那般待我就好。不必拘着。”

      话中带着浓浓的落寂,凌芷被她这语气一说,倒是真的又似见到当日偏殿那孤寂的老宫人般,行止间便少了拘谨,也泰然了起来。

      太后见了依旧板着脸,微翘的嘴角却也让一旁的秋嬷嬷晓得太后这是欢喜着呢。

      “可晓得今日为何传你前来?”太后慢条斯理地问。

      凌芷不再拘着便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并未出言。

      太后挑了挑嘴角,“那丽贵妃这几日定不会让你安生,大罚不行,小惩小戒的也够你受的,虽是可使人去护你,却也懒得与她周旋去费那个劲,在我这住几日到时出宫便是了。回头我再整治整治,这几年她都快忘了皇后才是六宫之主了。”

      她虽静养,对外头的事却是晓得一清二楚。那丽贵妃也是狠毒,竟是想要使计溺死这凌侍人。刚刚那些说辞,却是为了皇家体面。

      这人哪,总有些触碰不得的痛,那淳雅公主,便是丽贵妃的痛处。她的女儿没了,心里便觉着当初既是看上了他要与她女儿配成对的,那沈陌行便该为她那女儿终生不娶。

      这人的心,最是难测。

      那丽贵妃既是那般想了,你拿道理去劝,却也徒劳。那徐嫔不过在旁人面前赞了句,凌侍人身世虽是低了些,若论相貌,与那沈大人倒也是般配,传到了她耳里,便被她寻了由头罚跪了半日。

      当初若是晓得这凌侍人是要赐嫁于沈陌行的,那丽贵妃怕是早就动了手了吧。

      这又是何苦。想着丽贵妃平日里的狠辣,太后心中叹了口气。这宫中的女子,谁的手里能是干净的。便是自己,也不例外。想到前几年那夜里常来索命的先帝宠妃孙贵妃,她又摇了摇头。不急,许是不久,便能在下面相见了。

      太后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凌芷也从中听出了那丽贵妃要整治自己,只是为什么呢?是了,听说那沈大人是她从前为她的独女挑的准女婿,只是这样就要整治自己了?这人的心也真是奇怪哪。丽贵妃所出的公主可是已经没了好几年了。

      便这般在太后殿住了三四日,凌芷未曾问二人为何会有那么些日子在偏殿住着,太后与秋嬷嬷也未曾与她提起。

      她偶尔地与两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上几句话,其他的时候也给太后念念书,若是太后不想说话,她也不聒噪,就在一旁伴着。

      圣上与皇后日日过来请安两次,从二人对老太后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太后在两人跟前说一不二的威势来看,那老太后与秋嬷嬷八成是自己跑去那偏殿的。

      而她也确实猜对了,太后年轻时在那偏殿受过许多苦,也做过许多不能说的阴私事,年老了,有时总是心绪不宁,难以成眠,这个时候她就会只带着秋嬷嬷去那偏殿住上几日吃斋念佛,如此才得安生。

      那偏殿里虽是只住着太后与秋嬷嬷主仆,一应宫女却是都在那偏殿后头住着,只要太后与秋嬷嬷随意一声唤,便都会即刻出现在二人跟前。其他时候未经召唤却是不许她们踏入偏殿一步。

      更是有那太监隐在暗处,护着太后主仆二人周全。

      故凌芷每次去,也只见到太后与秋嬷嬷主仆。

      ————————

      东宫,外书房。

      “臣,谢过太子殿下照看之恩。”沈陌行说着给太子行了个大礼。

      太子见了忙托住了他的手,却见他依旧行了全礼。

      “子方也算是当过孤半年少傅的人,说来见了你还需以师礼待你,你倒是与孤行这套虚礼了。”太子笑着道。

      “却也非那虚礼,实乃无法言表心中谢意,只得以礼相谢。若非殿下留她在宫中,如今她怕早已嫁做他人妇了。”暗探得来的消息,她家太太,已是与那张侯府说定要将她嫁去当继室,若非她在宫里,去年怕就已是入了张府。

      “子方当初,若是出使前将她娶了又何来后头的苦恼,即便不然,将亲事定下也可,偏偏不愿,闹得自己心神不宁。”太子难得见这平日一片淡然之人能有七情六欲的时侯,不禁数落他道。

      沈陌行听了笑了笑,并未言语。

      非他不愿,而是不能。当初一去九死一生,却是不一定有命回来。他不忍自己一念之私,害得她一辈子孤灯长伴,孤寂终老。

      且他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也不能留下她寡妇一个任族人欺凌。

      莫说是寡妇再嫁,即便是定了亲未曾过门,若是他死了,他的族人也会逼得她守那望门寡的。族长对他,早就颇有怨言。这样的事在豪门大族中是常有之事,女子为未过门的夫婿守寡,是贞烈之举,于男家女家,都是极有声名之事,以那沈氏族长之能,这并非难事。宗族之势,却是不容小觑。

      他当初便是因晓得宗族之势,厌弃族人在他小时看庶伯父欺凌他祖孙二人不仅袖手旁观,更是落井下石想要谋夺嗣父名下产业,不愿族中长辈左右他的亲事,才在圣上跟前求了那样的恩典。后来一直未曾娶妻,却也非他真的想要寻什么情投意合之人,不过是公事羁绊,无暇顾及罢了。

      只是人皆有侥幸之心,他也不能幸免,终是带着几分祈盼,才会托殿下留她在宫里等他个三两年,不让她家里给她婚配,想的也是若他侥幸得以回朝也可一偿心愿。想到这他又笑了笑,不禁挑了挑眉,“如今臣,却也真的是回来了。”

      太子看着他那依旧包扎着的左手,不禁为他后怕。

      确实是九死一生,大大小小的刺杀,明里暗里的诡计,哪次不是险死还生,最致命的那次,他差点就命丧北域主张征战要杀使臣的乌戚拉一系派出的刺客刀下,右侧胸膛的新伤加上当年被十皇子旧党行刺的旧伤复发,差点就没熬过来。

      父皇派他去那虎狼之地,便是自己这个太子,也是未曾想过他还能活着回来。照看那女子,也不过是因当初应了他的托付所行的一个承诺罢了。况且于他,也不过是吩咐他人几句话的事。

      在他看来,不过一区区女子,看上了娶来便是,何必费那心神,即便只有几夜欢好也就够了,至于那女子日后守寡却也没甚大不了,世间这般的事儿多的是。

      只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也无不可。

      人,总要有所短才能使人放心。

      说来,太子也是个寡情之人,他虽与沈陌行私交甚笃,不似防着他人那般防他,却也到底有着上位者的孤疑。这样的人当帝皇却是再适合不过。

      “行了,我已使人去太后殿请了凌姑娘在'过望亭'与你一叙,你去吧。”太子道。

      想到那女子竟能得皇祖母青睐留于太后殿中,惊奇之余又觉着那女子多少应是有些过人之处吧,否则怎能得皇祖母的看顾,在昨日赐封了她为得实禄的县主。

      县主者,郡王之嫡长女请封之封号也。得实禄者,除食朝廷俸禄,外得封田三千顷,可传子孙三代。

      他突然甚觉惋惜,那女子自从母后那求了来后至今竟是连一面也未曾见,而明日,那女子便要出宫了。不过以他的凉薄,这种惋惜却也不过一闪即逝。

      沈陌行听了面上淡淡,行礼退下了。

      一出外书房,他便一路前行,急不可耐。

      在他心中,他从未觉着如此满足。

      他小时候嫡母不喜,常常因着小事对他非打即骂,打得他身上遍体鳞伤。他常爱偷偷地跑到继祖母院子里去玩,继祖母许是同病相怜,处的日子久了,对他也是疼宠不已。

      继祖母性子懦弱,软弱可欺。直至那次他被嫡母打得不省人事,一向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即便被庶媳指着鼻子骂也不会还口的继祖母却是发了大火,要他生父三老爷将六岁的他过继给继祖母曾经养在膝下后来没了的庶子名下,否则便去衙门告他夫妇二人不孝。他生父排行第三,贪图排行第五的弟弟名下的产业,又怕继母真的去衙门里告他夫妇二人不孝,也就应了。

      嗣父那时已是去世,过继之后,他与祖母一道过活。

      说起那活到二十七岁做了五品知事的嗣父,他还有些印象。那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与他生父的老奸巨滑十分不同,他小时候初次见他,便立志日后定要学他一般端正,决不走生父的老路。只是嗣父那么好的人,却是因为官场上得罪了权贵死在任上,未曾留下一子半女不说,他的夫人也因伤心过度不久跟着去了。

      他后来也是报了仇的,那时虽是官职不显,奈何甚得帝心,有些要事,圣上也是常常让他历练,慢慢的,因他都新府大族沈家的出身不低,又甚得圣上倚重,谁也不敢小瞧于他。一句“为官不廉”便使得那些见风使舵惯了的钻营官员上书弹劾,使得那人流放到了南蛮之地。

      说起来继祖母也是个可怜人,在祖父出征前半月嫁了进门,从此祖父便再未回来,家中仅有的两个庶子她抱了最小的嗣父养在身边,却没想到英年早逝。

      早年继祖母有些陪嫁银子,他生父三老爷夫妇因为她时不时地拿出银子帮补家用,待她面上还算不错,后来继祖母的嫁妆都被三老爷夫妻二人掏空了去,便开始克扣继祖母吃食用度。

      冬天不给烧炭,夏日不给换衣,病了也拖拖延延不肯请大夫来看,沐浴泡茶只给冷水。吃的更是三老爷一家吃剩的剩饭残羹。伺候的除了继祖母陪嫁的一年迈嬷嬷,再无其他奴仆。

      那样的日子他也是熬了过来,继祖母拿出偷偷藏起来的金手镯当了给他当束修去学里上学,他更是机缘巧合与学里先生的护院学了武艺。终于他十二中举,十五及第,熬出了头。

      如今,便是沈氏族长见了他,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面上也得客客气气,他再不是那个因吃不饱饭而偷偷哭泣的小小孩童,也再不是被嫡兄带着一群族里的小孩欺负挨打的稚子,更不再是那任族人欺凌拿捏的弱子。

      他可以撑起一片天,为所珍视的人遮风挡雨。

      只要他还活着。

      此次出使,君命难违。他本已寻了族中老实人家的孩子,交代属下,若是他遭不幸,便将那孩子过继到他名下,以为祖母养老送终。

      只是,他终是回来了。

      眼见离那亭子近了,他又放慢了脚步,只觉心头松快。远远地看着亭中穿着女官服饰亭亭玉立的女子,他又在原地停了下来。而今,她终于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了,终于可以与她独坐在一亭子之中也不怕被人闲话了。

      他抬起脚步大步地走了上前,弯起了嘴角,拿出了自己在北地被囚苦熬时特地为她雕刻的楠木簪子,浅笑着道,“姑娘,你的簪子。”

      凌芷听了转头看他,便见那当日为她拾帕的青衫男子此刻正站在自己身侧,拿着一支雕刻得略显粗糙的朝露眏日楠木簪子,以她当日茶楼里所见的姿势执着,淡笑着道。

      此时的他,身上风华无人能及。

      她一时没回过神来,便听他笑着又道,“敝姓沈。你可唤我沈大哥。”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那青衫男子与沈大人,竟是同一个人!

      她转头望了望不远处太后让她带着的两名宫女与为沈陌行引路的太监,又望了望头上春日高挂的太阳,用指甲掐了掐手心,终于确信不是做梦。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对面男子,随即面上笑了开来,清清宁宁,带着如愿以偿的安心。

      他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清扬淡雅,誓要护她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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