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初之陌上谁家年少》易花沽酒

8、第 8 章

　　常三爷可是个聪明人，从来信的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他自己也承认自己算不得好汉。可是，那睁着眼吃亏的是傻子！这里可是军营，这是一班陷阵杀人的兵，那说要人命，就像是砍个白菜！说啥他常三爷活了这几十年了，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好吧，下还没有。不过，那也是不久的事儿，对吧？这吃肉喝酒欺负人的快活日子，他可是还没过够呢！怎么着也不能当了白菜！就见他向前连爬两步，离开云青稍远些，瞅着凌铄，结结巴巴的说:“小、小的只比旁人高出……些许，啊！对！些许。”

　　凌铄看着常三爷，慢慢的眯起了眼。常三爷的话里看不出破绽，可是他就是心里有些说不有上来的不信。凌铄紧紧盯着常三爷的眼睛，皱眉思索。常三爷被凌铄这么看着，就觉得脊背上的汗毛孔一阵阵的收缩。他扛不住凌铄的眼神，慢慢的低下头，瞅着地缝里爬来爬去的蚂蚁。

　　凌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见了常三爷这样子更加怀疑，就想诈他一诈，抬头给云青递了个眼色。云青点点头，抬手一鞭子抽下去。一条银色的弧光闪过，鞭梢划出一条爽利的风刀，割破帐里的闷热。

　　常三爷听的“嗾”一声风声就知道是那鞭子甩来了，他倒是没有听风辩物的能耐，只是他一根弦紧绷着那鞭子呢！这风声一来，吓得一声惨叫，抱着头就滚到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大声嚷着:“不是！我这药不是给叶先生的……将军饶命啊！……我说！我都说！……”

　　云青看着滚到一边的常三爷撇了撇嘴--看不得这种胆小鬼的样子！北原看着前面伏着的常三爷和立着收鞭的云青没有说话。

　　常三爷的话使他震惊，大燕朝廷明令禁止私自流通落霞草，而此时常三爷说出的话无疑一记惊雷。北原定定的看着常三爷，抿紧了唇角。他不知道他们私下交易多久了，也不知道他们交易到哪里去了！王掌柜从没提起过，叶润也没提起过。北原是信得过这两个人的，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俩也不知道这件事。

　　北原想咬牙，又怕咬响了打草惊蛇，满心的怒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只有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凝的像冰，却又隐着炽烈的怒火。北原不能容忍事情脱离控制！

　　这种草药药性特殊，用得好可以救人，用不好就是剧毒。医典上也未记载，一般的医家也不知道，倒是制毒的人挺看重这个。他们抢了这些药肯定不是救人，那这么多的药草可以炼制多少毒药？！北原越想越是心惊，心里的这块大石越来越大。

　　强压下情绪的北原深深吸了口气，抽了支令箭在手中慢慢抚摸着，缓缓开口，一如既往的语调无波：“不是卖给叶先生，那是卖给谁？”

　　常三爷已经浑身湿透，趴在地上不住的抖着，听到北原问话慌乱的抬起头，一眼看到北原手中的令箭尖子正对着自己的脑袋，在烛光中还闪着光，禁不住又是一个颤栗，连忙答话：“卖……卖与…”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能说，他知道这是犯了禁令的，是要掉脑袋的。可是他要是把刘老爷说了出来，那他跟刘小姐的亲事就完了，不光婚事完了，两家怕都是性命不保。与其这样，还不如他一人担了，让刘小姐一家脱了干系。

　　想到这里，常三爷倒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他抬起身子没有抬头：“小的刚才吓着了，这药草小的并没有卖与谁，是小的自己急需，又买不到，只好做这等强事。”

　　北原听他这么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面带惊奇的轻轻笑了一下，语调却冷如深谷风：“常够福，你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用的么？”

　　常三爷听闻这一问，愣了一愣，娘喂！托大了，他还真不知道这药干什么用来！这可怎么办？！顷刻间又急了一脑门儿汗：“这药……小的……”常三爷实在编不出来，又不敢不说，一边吞吞吐吐的应付，一边偷眼溜着这三个人。

　　梁昇泡了壶普洱斟出来给大家解肉腻，北原执起杯抿了一口，抬眼继续看常三爷，云青就站在常三爷身后不远处，把玩着他自己的小皮鞭。常三爷看到那皮鞭就是一抖，顺着云青胸前摆弄鞭子的手往上看，不防备云青正在看着他，惊的他猛一震赶紧缩回去趴着：“小的…小的…”

　　北原瞟了一眼常三爷，心里明白他是在撒谎，淡淡一笑，慢悠悠道：“常三爷，这药……”北原故意顿住，想看常三爷的反应，果然，那常三爷身子都绷住了，专心听着，北原抽了抽嘴角继续说：“本是作男子不能人事治疗用，看常三爷如此生猛，难道是个不能人事的？云青！”

　　＂将军！”

　　“云青啊，找随军太医来看看，这常三爷要真是不能人事倒罢了，如果撒谎说假话，就让他真的不能人事！”

　　云青看了看北原，北原唇角含着一丝笑低头喝茶。云青微笑，突然一抖手，一声脆亮的鞭响，炸响在这紧绷着的安静里，伴随而来的还有云青一声断喝＂常够福！”

　　“不是！刘老爷！是刘老爷！＂常三爷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发觉自己嘴又漏风了，懊恼的趴在地上埋着头不动弹。云青被惹得哈哈大笑，旁边梁昇看他这幅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摇着头抿茶。

　　北原心里明白，常三爷只是个工具，他是这条线的最末端，刘老爷往上他不可能知道了。

　　等待中的动静果然来了，那声音微弱不可辩，看来刘老爷倒是个谨慎人，放了个人在常三爷身边。

　　虽然云青故意留了破绽让他们逃脱，可是看这逃脱的速度和胆识，可知是个久经江湖的高手。有这么个人不但可以帮着抢草药，又可以暗中牵制常三爷，哼！思虑周详，滴水不漏，看来组织还挺严密！

　　待那人走远了，北原抬头与云青对视一眼，云青点头，北原低头看常三爷，问出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常三爷，这些狗都是你驯养的？”

　　“啊？……啊！是，是小的养的，小的自小喜欢狗……”常三爷不明白他的狗与刘老爷有什么关系，就算是那刘小姐也喜欢狗，可是好像跟这事儿没关系啊，常三爷答完话疑惑的看北原。

　　北原又变成了他娘手里的白玉牡丹，微微的笑着，好看的张狂刺眼又独立世外。这回常三爷长了记性，看北原在看着他，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听着飘在头顶的话：“养的不错，不如留在这里为军队养狗吧。”

　　常三爷大惊，连忙往前又爬了两步：“将军，小的还有八十老母要照顾，将军开恩啊！……小的……”笑话！留在这里就是充军了，那可是风餐露宿吃老苦的行当，他常三爷这“爷”还没当够呢！

　　“行了行了……”北原捏了捏眉心，这药草的事闹得他烦心，听不下这哀嚎似的，堂堂男儿做此奴样儿，看着烦。

　　常三爷听到北原这么说，连忙住了口，不敢多说一句，真惹烦了他，一句话命都难保，别说充军了。

　　云青把鞭子在腰上缠好瞪了一眼常三爷嫌弃道：“谁稀罕让你在军中，就这样子在军中也是个孬兵！”梁昇笑了笑，看云青走过来给他递过去一杯茶。

　　北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叫人把常三爷押下去看好。等人走了，回头问云青：“都安排好了？”

　　云青点头：“嗯，叫了陈腾陈飞两兄弟明天先跟着看看，有情况再报来。”

　　“嗯，刚才账外偷听那人定然已经回去报知那刘老爷了。”北原低头抿着茶像是自言自语。

　　云青忽然三两步走近北原，盯着北原的眼睛问：“将军，咱那药真是治不举的啊？”北原正想低头喝茶，赶紧顿住，转脸瞪了一眼云青，似笑非笑的说：“你说呢？”云青呆住……谁说他家殿下端严若神来着，平时老实的人骗起人来那真是一骗一个准。啊…那什么…他家殿下其实本来也不是老实的。梁昇忍笑，云青望天。

　　喝完了一口茶，北原抬头看梁昇：“明天我跟云青去见天工路。常三爷这边无论什么都不要有什么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只紧跟着别断了这条线，再暗中阻扰他们让他们交易不成就行，注意别引起他们注意。”

　　北原站起身走到大账门口，负手而立，远处浓夜里远山都融在夜色里，只有一团一团的墨黑，沉寂哀凉，几个睡不着的士兵围坐的篝火散发出点点桔黄的暖意，一点一点的映着巍峨的山峦如此孤单渺小。“现在战事一触即发，暂且没有功夫处理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梁昇看着北原立在帐门的背影，听着他有些无奈的口气，心里凭空的就生出一丝柔软来。说起来他与北原同岁，他是大燕梁家军的二公子，梁老将军镇守皇城多年，忠心耿耿恪尽职守，虽现在卸甲归隐，也是帮着接了他任的大公子梁宁调教人才。

　　梁昇跟五王子北原自小在京里就熟识，从幼时玩耍到后来同生共死，颈背相托，一路走来感情非比寻常。梁昇自幼就一条道认死跟着北原，因为他觉得这世上只有北原跟他心目中的英雄做派一致，让他真心拜服。

　　帐外的浸了水气的漆黑把北原的背影托的更细长，肩背虽然在军旅磨练中比常人宽厚，却也还是脱不了少年的单薄。梁昇知道这单薄的肩上压了多少东西，虽然燕王并不看重这个王子，甚至好像除了打仗练兵他都没有想起过五王子北原。可是北原依然用大燕王子的尊贵与骄傲尽着一个王子对自己国家的忠诚与赤心。这样的一个王子这样的一个军人这样的一个男人，让他有股热血在冲动：终此一生，只要他梁昇还在一天就要拼死护他一天！虽然以北原的强悍并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事实上一直以来还都是他在保护着别人。

　　北原转过身走回来继续对梁昇说：“不要大意了苍岩那边，虽然越拖的时间久就对我们越有利，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苍岩不笨，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继续派人探查。天工路就在这附近的山里，有情况立即响炮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