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阶》半局

5、4、解大才子的江湖

　　程小满在影楼呆的为数不多的三天里，解大才子总共出现了两天，可谓常客。
　　解大才子好音乐，喜辞赋，可惜程小满觉得他写的那些辞赋只能说通俗易懂，比起司马相如等还差了很多，之所以还能保住大才子的位置，大抵是因为他家境的缘故，解大才子姓解名靖，字雅维，父亲是名震一方的巨贾，舅舅在朝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僚，文笔平平，才子之号马马虎虎，至于前面的“大”字，可就是市井俗人的吹捧了。好在解雅维自己倒并不在意这些，他志不在仕途，胸中的墨水刚刚好，尚不至于被父亲大人逼去官场勾心斗角，也没有故作清高的资本，不过些许的斯文气质让他倒也混吃的开。
　　孟老板也不是白吹捧他的，总念着他能白白来些灵感，做些辞赋给自己手下的姑娘们唱跳，凭着他莫须有的名气，大抵也能吸引一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上次他寥寥数笔，在阿业唱来倒也招来不少生意。孟老板心里打着小算盘，脸上堆着极真诚的笑容。
　　别管孟老板自己心里的算计是多么的细致，脸上总是露着大咧咧的笑容，让来客还真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也是影楼生意红火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里的姑娘们舞技真的惊人，导致程小满这个“门外汉”也能在将懂未懂的边缘里看出一点倾慕来。
　　此时此刻程小满趴在二楼角落的栏杆边，看着台上的四五个美人儿伴着鼓点跳着“楚腰”，细腰款摆，水袖流云，水粉色的曲裾裙映得芙蓉面，金丝绣花的束腰衬得掌中轻。门前客如流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最近较为受欢迎的二人，司璟不出所料地跟在孟老板后面嘴甜如蜜地哄着刚进门的解靖，阿业如往昔一般坐在二楼自己的房里歪着小憩。
　　孟老板眼里的“钱袋”们，果然还是太吵了。
　　不知是自己口不能言的缘故还是怎样，原本很聒噪的程小满现在很讨厌这繁杂的人声。
　　见解大才子这次是带着朋友来的，孟老板自是不敢怠慢，扫一眼之后，遍寻到了楼内唯一的闲人齐翩，齐翩者，欺骗也，不过是程小满觉得自己的名字与时代不和，随便诌来诓众人的。当然，也难为许呆子能看懂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繁体别字。
　　“小齐。”孟老板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极强，有点到便逃不掉的功效，“快去把我房里最好的茶取来，好好招待解大才子和这位……”
　　“在下萧胥。”来人利落地抱拳，程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当日在上林苑的那个官兵头头么，错乱之中，忙低头跑去沏茶。
　　“萧爷。”虽然知道解大才子广交朋友，尤其爱和一些舞刀弄剑的练家子打交道，不过她看见萧胥腰间的佩剑倒也暗暗皱了皱眉，此人市井气全无，江湖气不足，举手投足倒像是官家的人。做生意虽然讲究开门都是客，但是有钱人的生意，酸腐文人的生意都要比官家的好做些，孟老板自己也不太愿意接触官场上的人。
　　“阿泽你客气了。”解靖微笑着唤孟老板的闺名，随着司璟的指引在舞台东侧一个僻静之处落座。
　　“是苏夫人。”孟老板嬉笑着纠正。
　　“不还没嫁呢么？”解雅维笑得意味深长。
　　孟老板便不再辩驳，客套几句岔开了话题，“解大才子可有日子没有挥毫了，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把秋水望穿了。”
　　“被你一说我着实技痒，拿笔来。”孟泽点头招人拿来帛笔，解大才子一蹴而就，司璟正心中窃喜地伸手要接过来看，却被萧胥挡了回来，“在下听说孟老板楼里有位阿业姑娘曲子唱得很好，不如叫他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孟泽一面皱眉嫌弃官家果然自以为是，一面又不得叫人唤阿业出来。
　　司璟面上尴尬，但萧胥不比解雅维，一张表情匮乏的冷脸，开不得玩笑撒不得娇，硬生生把气不过给憋了回去，扭头就走谁也不伺候了。
　　于是就在齐小满费劲千辛万苦找到许呆子并比划着嘱咐他千万不要出去之后，端着香茶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司璟莫名的白了自己一眼，没好气的离开。
　　齐小满埋着头把茶放下，战战兢兢地退后，才发现萧胥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在自己身上。萧胥抬头看向从二楼款款走下的阿业姑娘，脸上仍旧面无表情，眼睛却亮了一下，阿业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对着解靖二人行了个礼，素手接过萧胥递来的纸帛。
　　洋洋洒洒一张帛书，阿业粗略地看了一眼，“这词好是好，只是太悲了。不过我倒是恰有首曲子配它。”
　　“请。”萧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阿业倒也不嫌他的唐突，点头示意随身的侍女拿了自己的琴来，待台上的舞散了，便不紧不慢地走上台去，素手抚琴，浅唱道：
　　十里坡前铅华尽，美人如衣，山河如酒，千古风流万古愁。
　　……
　　一时间全场皆静，只余阿业的声音绕梁。同歌中的美人同悲苦，看江山不改，看斗转星移。连齐小满都要大叹：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曲唱毕全场喝彩，本是其乐融融的景象却被一个突然冲进来的男人打破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像是摔进来的，又像是被人扔进来的，在地上挣扎着爬了两步，便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一时间场子里骚动起来，有想往外逃命又忌惮门口死人的，有大叫着没头乱撞的，也有只是略微惊讶的，齐小满也吓得够呛，但好在呆子听见骚乱就跑出来查看情况，随后便成了她的人肉盾牌。
　　孟老板微微皱眉：这是哪门子来的晦气。
　　阿业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复又垂了眼理鬓角散乱的头发。
　　萧胥下意识的按向腰间的佩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但门外都是些普通百姓，毫无异样。
　　正心下疑惑，但听身后的解靖大喊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