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阶》半局

4、3 九千七百钱的许呆子

　　“额。”呆子怔愣语竭，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美人儿的问题了。
　　本来嘛，对于这个看起来就穷得叮当响又老实嘴笨的呆子来说，也没什么可以应答眼前这个债主的。
　　但美人儿可没有这么好打发，饶是你不应这笔账就算了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可怜穷人施恩好德也不是她的风格，一看小伙儿没钱还债，凌厉的婆婆又不在，孟大美人便咧出了一个极甜美又极狡猾的笑，“我说许公子啊~”
　　眼看着对方就要把最后那个“啊”字拖上天去，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就找自家的娘亲，未果后逮到了正翻着白眼看孟美人的程小满，于是投以求救的目光。
　　程小满心道：要是爷能说话，早跳出来和这个看起来就很势利的女人大战三百回合了，可惜现在也只有装柔弱缩在呆子后面的份儿了。马马虎虎的演技配上失血过多的一脸苍白，让本身就瘦瘦弱弱的新皮囊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这份可怜完完全全传达到呆子那里以后，激发了呆子的斗志，于是呆子一挺胸一咬牙对着孟美人就是一句，“我没有钱。”
　　程小满在他身后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没钱啊，没钱也好说，好说。”孟姑娘摸着尖俏的下巴笑得更欢了。
　　“诶？好说？怎么好说？”
　　“最近姑娘我生意兴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巧前天我们的账房先生告了假回乡，如今正短一个能识字会算账的，你来我楼里帮工抵债可好？”
　　怎么？呆子还是个识字的呆子？程小满皱眉：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这呆子虽然行事五大三粗，没由来又透着股斯文气。
　　这下呆子可犹豫了，能帮工抵债自然是好的，可是娘亲还没回来，而且……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藏着的表情丰富的自家“媳妇儿”。
　　孟姑娘本就是个聪明人，这一来二去便看清了呆子在犹豫些什么，于是又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是不放心这位……”
　　“这是我媳妇儿。”呆子憨憨地笑着，这一句回的倒是极快，程小满已经失了嫌弃他的兴致。
　　孟姑娘一愣，往时也没听说这小子成亲了，不过他和那个顾老婆子本就是凭空多出的怪人，也就不多做追究，“啊，你要是不放心许夫人，可以一并带去我楼里。”
　　程小满感觉对面的女人审视打量的眼光后一阵哆嗦，心下不安：这女的该不是什么青楼老鸨子吧？正准备提醒呆子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他，结果就听见掷地有声的，“太好了，孟姑娘你果然是善人。”
　　程小满欲哭无泪：摊上这么一个也许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男人，真有可能哪一天自己“不小心”被他害死。
　　看见呆子应承了，孟美人使了个颜色，身后看热闹的小厮立刻就掏出一张纸帛，和毛笔一并递给了孟姑娘，“既然许公子应了，就把这契约也一并签了吧。”
　　呆子接过纸帛，下笔签字的时候又犹豫了。
　　程小满松了口气，看来呆子也不完全是傻的，知道讨价还价嘛。心里一面夸赞一面伸头去瞧那契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纸帛上是工工整整的小篆，程小满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正在程小满与古代书法较真的时候，呆子开口，“可是我娘现在不知去向，我要是应了这个差事……”
　　“不碍事，不碍事，”孟姑娘笑得跟什么似的：那个老婆子永远不知去向就更好了，“你既然来我这帮我做事，你有什么难处我自然也会帮你，至于顾婆婆，她那么厉害，估计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我看她也就是玩心上来了，过几日就回来了。”
　　“可……”
　　“要是你不放心，可以在闲暇的时候自己找一找嘛。”孟姑娘笑得比花还烂漫，客客气气不漏声色地把笔塞到呆子手里，拍着呆子的肩膀怂恿他快些签了名字了事。
　　呆子沉吟了一下，欠人钱总归是不好的，既然孟姑娘说要帮忙，总比自己一个人找要好太多，况且，要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情，新娶的媳妇儿岂不是要守寡了。
　　啊，怎么能让媳妇儿成为寡妇。
　　于是呆子坚定地签下了自己大名。
　　还好他用的是隶书，程小满马马虎虎认识：许辰。
　　呆子虽然人呆，名字倒还算精神的，字也清秀不失风骨。程小满看事已成定局，一面哀叹呆子中了美人儿的圈套，一面也只能跟着呆子一起受骗，以后可能还要受苦受累了。
　　签了“卖身契”，许辰心里就踏实了。
　　孟姑娘夺过一边小厮手里的扇子遮了得意过头的笑意：白捡了两个劳力，今天果然是吉日，还未开张就有买卖。

　　于是，程小满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二天，就跟着价值九千七百钱的许呆子收拾了细软，一起搬到了孟姑娘的“楼”里。
　　影楼。
　　长安城里最大的歌舞坊。
　　阴盛阳衰。
　　在一群女人堆里，程小满感到压力很大。不过还好，大家看她是个已经成婚的哑巴，也没懒得找她什么麻烦。
　　哑巴嘛，自然不会把听到的和看到的泄露出去，成婚了嘛，自然就不会跟他们抢长安城里的公子哥了。
　　既然是歌舞坊，便总有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光顾。
　　这不，一大早程小满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时候，便听见孟老板嘹亮的嗓音，“哟，什么风把咱们解大才子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