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阶》半局

3、2、从上林苑到茅草屋

　　接到命令，手下们便开始细细搜索。程小满的手心汗出了不下三层，每每被夏日的凉意吹散，每每又在险境中薄汗淋漓。回头看身边的呆子，发现呆子果然是呆子——正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然后发现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又小心翼翼地扯扯他娘的衣袖，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求助。
　　顾婆婆和程小满同时对呆子表达了深深的鄙视，但顾婆婆毕竟还是疼爱自家儿子的，用全部的表情表达了叹息以后，用一副托孤的表情看了看瑟瑟发抖的程小满，突然飞身跳了出去，刻意放慢了身形，引开了“追兵”。
　　随后程小满感觉全身一轻，等回过神来已经又被呆子抗在了肩上，别看呆子脑子不好使，脚下还是健步如飞的，“搭”在他肩上的程小满倒真有点自己身轻如燕的感觉，失血让她眼前一阵眩晕，等眩晕感过后，周遭已经换了另一种气息，是干燥的柴火，灶台的灰尘，还有蜡烛燃烧的特有的味道。
　　窗外仍旧是一轮明亮的不像话的月亮，一眼望干净的室内装潢，忽明忽暗的半根蜡烛，门外是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的呆子。
　　程小满被安置在屋内仅有的一张硬的不能再硬的床上，左肩和右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嗓子里还是撕裂般的疼痛。她想叫呆子帮她倒杯水，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原来这副皮囊是个哑巴。
　　程小满内心暗暗地叹了口气，用右手勉强支起这副弱不禁风的皮囊，用还完好的左腿一跳一跳地向着房间里唯一的木桌，好不容易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于是只好继续奋力地跳向还在走来走去的呆子。
　　呆子长着老实人略带书生气的面容，却四肢发达的像个莽夫，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至于那线条姣好的手臂和肩膀，大概是后天干农活练出来的吧。
　　呆子此时满头大汗的快速踱步，一脸焦急。小满跳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险些被他一个回身给掀翻过去，还好呆子四肢足够发达反应敏捷地扶住了她，“媳妇儿，你醒了？”呆子盯着小满的新面孔嘿嘿笑着，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小满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结果呆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小满的手坚定不移地表决心：“媳妇儿，你放心，就算你是哑巴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小满抽动了两下嘴角，有种被拐带买去山里给人做老婆的年轻少女的辛酸。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比划出了个杯子，示意自己渴了。
　　呆子的悟性很好，一遍就明白小满要的是什么。便从屋内的角落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小满，小满先是好笑他太过朴实的作为，幸亏这是夏天若是秋天他这一瓢凉得拔牙的深井水自己还真是无福消受，后来当几千年前的净水流淌过她干涩的喉咙后，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天，程小满仍旧还会想起那一刻的简单，最简单也是最幸福——所需即所有。
　　面对一言不发的程小满，呆子显得有点聒噪。前一刻还在担心媳妇儿以后给他生的宝宝会不会也是哑巴，[大哥你真心想太多——小满内心吐槽]，一面又在抱怨娘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担心的话，为什么当时不奋勇冲上代替顾婆婆啊！——小满继续吐槽]。
　　“我娘很厉害的，”呆子骄傲的神情逐渐被失落替代，“可是，每次娘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这次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顾婆婆确实出了意外。她本想把官兵引的远一些给儿子足够的时间逃走，并且有自信把这一帮虾兵蟹将甩得远远的，但是她忘了，为首的人却是骑着一匹良驹。
　　所以当萧胥策马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能认命停下，面前的年轻人一身漆黑的劲装，暗红色的交领和腰封勾勒出他猎豹一般的线条，背后箭筒里的翎羽一十八发，腰间的黑底银漆佩剑，无疑对顾婆婆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近不可强攻，远不可硬逃。
　　不过在这上林苑里还是这般打扮的人……顾婆婆仍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嘴角仍是一抹诡秘的笑容。
　　“步兵校尉萧胥萧大人，”顾婆婆仰头对着马上正襟危坐的男人高声喊道，“你可认得我是谁！”

　　旭日东升，茅草屋里唯一的一只公鸡象征性地出来叫了一声又蹭回了窝里。
　　“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再去上林苑寻一趟，这会儿还不回来，娘一定是出事儿了！”呆子行动和思维总是同步的，话一出便猛地站起来。程小满自然不会放他走，一来如果顾婆婆都出事儿了，这个呆子去了也是白送死，二来自己一身伤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不能独活，且不管这个呆子到底灵不灵光，先抓住了这棵救命稻草再说。
　　不过他刚才说上林苑，这个地方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就在程小满走神思考上林苑是哪朝哪代的地名的时候，就在呆子极力地安慰“媳妇儿”自己去去就回的时候，一个高分贝的声音强势插入了。
　　“热死了，热死了！这一大早的就这么热，幸亏我出来的早，要是等到晌午再来，不直接被晒化了才怪，我说你们倒是卖力点给我扇着啊，姑娘我可金贵着呢！”宝蓝色的齐胸襦裙，明黄色的丝绸缎带，一簇簇白牡丹在来人的裙下盛开，但，人比花娇。
　　女子使唤着周围的小厮卖命地给她扇着扇子，款款向着程小满二人踱来，开口便是，“哟~顾家的小伙子，今儿还起得这么早啊~”
　　“孟姑娘，孟姑娘早。”呆子舌头打了结，一脸呆相，程小满好笑，看来呆子也是识得美人儿的。
　　“那，你家婆婆欠我的九千七百钱，今天可还得上了？”
　　嗯，呆子果然是呆子，眼里也不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