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簪〗夜雪》泠耀

3、第三节

　　三日后，欧阳倩亲自去了薛临的阁楼，表明自己愿意嫁给南宫云。消息很快便传开，南宫世家迅速带来了大量的聘礼，并与夜冥阁商定好了二人的吉日。
　　元宵之日。
　　由于时间过于仓促，夜冥阁众人这些日子都开始忙碌起来，为了亲事而打点上下。连事务繁忙的薛临也推辞掉不少宴请，留在了阁中，等待欧阳倩的出嫁。然而此时，整个夜冥阁中最清闲的，非欧阳倩莫属。
　　夜里，欧阳倩撇开了服侍的侍女们，独自一人坐在欧阳小筑里。她看着屋内张灯结彩，四处贴着喜字，桌上也放满了聘礼。可她却没有一丝的开心，她留恋这里的一切。
　　在夜冥阁住了那么久，她早已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寸土地，她几乎闭着眼也可以走完整个夜冥阁。
　　但是，她一点都不了解薛临，她为他担忧，照顾他的病情，知道他的病情在日复一日的恶化。所以，每次薛临出阁，她都会为他默默祈福。
　　“欧阳姑娘？”突然间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欧阳倩轻轻一怔，随后侧头一看，却是绯月。她见到绯月略微颔首，绯月也只是淡淡缓缓坐了下来。
　　欧阳倩看着眼前秀美却冷漠的绯衣女子，眼瞳微微一缩：眼前的这个女子也算是从夜冥阁建立便一直留在这里的人，连墨瑶进阁的时候她便留在夜冥阁。但欧阳倩心中知晓二人平日里关系非常平淡，却不知绯月此时找自己又有何事。
　　绯月坐下后见欧阳倩不语，淡淡道：“姑娘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欧阳倩听后静静一笑，犹如空谷幽兰般美丽绽放，“没有的事，绯月护法多虑了。”
　　“是么？”绯月的手轻轻叩击着桌子，低语，“其实阁中的人大多都已知晓你的心意。” 听到那样直白而露骨的话，欧阳倩沉默下去，双手交握，摇头道：“南宫世家如今的锋芒越来越盛，再如此迟早会对夜冥阁不利。如今我嫁过去却是再适合不过，阿倩容公子相救、收留，却一直不曾报答。今公子既已开口，阿倩必当尽力去做！”
　　绯月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下叹息不已，低声道：“可是阁主不曾强迫你，你可以选择不去，阁主是不会怪罪的。”
　　“怎么可能？”欧阳倩手指一颤，定定地看着绯月，似乎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可能？”绯月淡淡道，“此时我敢说这些话自然是阁主授意的。”
　　欧阳倩顿时一震，忽地盯住了绯月，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绯月看着欧阳倩的神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悲凉。同为女子，她对欧阳倩或多或少有着同情。只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梦。一想到这，绯月便轻轻开口：“这些都是阁主说的，其实，阁主一直都很关心你。”
　　“公子？”欧阳倩听后更为惊讶，但她很快恢复过来，侧头望着窗外的白梅，目光有些凄凉。冷风中的白梅香气丝丝沁入她的鼻息，欧阳倩蓦然闭眼，叹息。
　　“有劳公子费心，阿倩明日自会嫁到南宫世家。”
　　绯月见她如此坚定，也无话可说，便准备告辞。
　　而欧阳倩似乎忆起什么，突然开口道：“绯月护法，怎么近日不见墨瑶？”
　　“墨瑶姑娘？”绯月看了一眼屋外，压低了声音，“欧阳姑娘有所不知，墨瑶姑娘自从进了阁之日便从不参加任何喜事。如今，她也该向阁主请命去执行任务了。” 欧阳倩闻声点头，不再言语。而绯月，也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欧阳倩见绯月匆忙离去，也知晓是去复命，不由叹了一口气，眉间锁满了愁苦。
　　她，欧阳倩，从来就没有爱过南宫云！
　　可是，她明日便要嫁到南宫世家，从此远离夜冥阁。
　　然而，她并不愿意离开。毕竟，她还是深深地迷恋着他——那个人中之龙。
　　而自绯月离开后，欧阳倩便不再准备入睡，一个人又坐回了镜前。看着青铜镜中的自己，欧阳倩的脸色很平静，她拿起桌上的玉梳，轻轻梳着自己的长发，一点一点地梳着，仿佛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扰她梳发。
　　可欧阳倩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走了进来，直到她累得放下了玉梳，才从镜中看见了那个坐在身后俊美无斯的白衣公子。
　　欧阳倩一怔，回过身定睛一看，果然是薛临。
　　她不知薛临坐了多久，尽管有火盆在熊熊燃烧，然而白衣单薄的薛临看上去脸上依然苍白而消瘦，眼睛里闪着妖异的女气，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公子身子已经这样虚弱，却还穿着这么少。”欧阳倩痛心道，想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衣，却被薛临制止住。
　　“你明日就要出嫁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他的声音轻微而寒冷，仿佛夜色中拂过的微风，“我已吩咐下人将你的聘礼装好，到时会随你进入南宫世家，而且——”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掩过不自然的情绪，又接了下去，“我已看了你的嫁衣，很不错，不愧是丫头为你送的。”
　　“墨瑶？”欧阳倩右手一颤，望了望薛临。
　　“不错，这套嫁衣便是丫头的贺礼。”薛临难得的温柔笑笑。
　　欧阳倩微微吐了一口气，也轻轻笑起来：“那还请公子替阿倩多谢了。”薛临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恍惚间却看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目光不由一变，走过去打开了锦盒。
　　欧阳倩先是一怔，随后默默地站在那里。
　　锦盒里只有一支做工精良的赤金点翠步摇，常人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这便是南宫云送你的结发簪？”白衣公子突然幽幽地笑了笑，目光里却腾起淡淡的失落。
　　“是。”欧阳倩结果那个锦盒，很快将锦盒合上，随后放入桌边的木抽屉里。薛临站在那里看着欧阳倩的一系列动作，隐秘地一笑，不语。
　　欧阳倩有些尴尬地看着白衣公子那阴柔美丽的黑色双瞳，心中一恸，低头同样默然。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薛临看着窗外在冷风中缓缓绽放的白梅，恰如欧阳倩一般静美而内敛，不由淡淡道：“这么晚了，那我先走了。” 欧阳倩听闻他要离开，慌忙转身去取架子上的琉璃灯，“还是阿倩送公子回去吧。夜深风大，对公子身子不好。更何况，今后阿倩见公子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话音未落，她的声音亦是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然而，一缕温凉的笑意从薛临的眼角眉梢慢慢弥漫开来。
　　“不必了，阿倩。”薛临向前走了一步，轻轻开口，“你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便要出嫁了。不过阿倩可以放心，南宫家的人是不会亏待你的。毕竟，还没有人敢亏待夜冥阁下嫁的新娘。”
　　薛临说罢便准备离去，可他刚踏出小筑脚步便是一滞，回头看了看站在那里无措的欧阳倩，目光变幻莫测。许久，薛临胸腔中吐了一口气，缓缓走了回来。他站在欧阳倩身前，从怀中拿出一支玲珑剔透的紫玉簪。欧阳倩见那支紫玉簪的精致远在南宫世家送她的结发簪之上，便知这支紫玉簪有多珍贵了。
　　薛临看着这支紫玉簪，目光深切，仿佛已经看透了簪子，在回想以前的事。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这支簪子我今生都不会再用上了。”
　　此话一出，欧阳倩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她知晓这是一支结发簪！可公子竟然赠与了她！还说什么今生都不会用了，这分明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个人而永久封闭了自己的心！
　　果然，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进入公子的心。
　　薛临将那支紫玉簪轻轻插在她的头上，也不顾她苍白的脸色，静静说道：“其实阿倩很美，但是韶华流光，红颜易逝。阿倩今已二十五了，真的该嫁了。这支簪子是我薛临赠与你的，你好好收着，世间仅此一支，再没有多余的。”
　　薛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暗暗捏紧了衣袖，忍住快要下坠的泪水。
　　公子，阿倩喜欢的人是你啊。
　　只是公子是不会要阿倩的吧。
　　就在欧阳倩忍不住要失控落泪时，薛临却转身离去。欧阳倩颤巍着举起那盏琉璃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夜风吹拂，白衣飘飘，不可方物。
　　而她，早已是满脸泪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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