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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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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琼陵岛,便见着狐七站在杏树下焦急地等我。我得意洋洋地把这一段与她细细地说了说。但并未告诉她和我相亲的碧落君与碧止长得相像。
狐七又是兴奋又是怅惘。兴奋的是终于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推脱了这桩婚事,怅惘的是这事情竟这般顺利,早知道她可以亲自出马还能顺道看看这段风华雪月的八卦。然后,狐七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装出了个悲悲戚戚的摸样,回府禀告她父王去了。
第二日,狐七欢天喜地地来寻我,还如约带来了浩浩荡荡的人马,给我送来了两百斤鲜荔枝。狐七有些手舞足蹈。她昨日回到洞府,哭鼻子抹眼泪地把碧澄找人带他相亲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与她父王说了。临了还拽着老狐王的衣袖哭天抢地:“父王,女儿本想收了性子,好好找个夫婿嫁了。不料尚未过门,就被碧澄君嫌弃到如此地步,这让女儿颜面何存。这若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柄。求父王为女儿做主啊。”老狐王气得直吹胡子,立刻驾着祥云去东荒大海退婚了。
我剥了可鲜荔枝,扔到嘴里,嗯,多汁味美,果然好。我拽着狐七的衣角擦了擦手道:“这戏有些过了。”
狐七瞪大了眼睛:“如何过了?我若不加上一剂猛药,怎么激地我父王前去退婚?”
我白了她一眼,都说狐狸天生聪明,看来只是传闻罢了。看在这两百斤鲜荔枝的份上,我耐心和她解释:“当然过了。其一,你与碧澄从未谋过面,他带人替他相亲你顶多也就是受些窝囊气,何至于伤心如斯?其二,以你的性子,受了这样的闲气,断然不会哭哭啼啼,这不是你的做派。我看带着一帮家仆,痛打碧澄君,煮了东荒大海到很像你能做出来的事儿。不过你父王正在气头上,不会去计较这些个细枝末节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杏树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看小四儿说得在理儿,这戏是过了。”接着我便闻到了一股子龙涎香味,再一抬头,便见着黄泉轻摇着折扇,半眯着桃花眼,青丝如瀑,衣袂飘飘,一副温润安详的上神摸样。我一看他这幅样子,便知道要坏事。
狐七向来惧怕黄泉,此番心里又有鬼,所以脸色登时就变了,哆嗦着站起来给黄泉让座。黄泉也不客气,坐在了狐七原先做的的石墩上。
黄泉摇了摇折扇,眯着眼对狐七笑道:“狐七,我看你近来是有些个皮痒啊。”狐七强打着笑脸:“尊上说的是,是有些皮痒,是有些皮痒。”
黄泉斜眼看她道:“既然这样怎么也不见得你父王给你揭一揭皮啊。”狐七陪笑道:“是要揭一揭,是要揭一揭。”
黄泉又道:“狐七,你近来胆子养的可有点肥。乘我不注意,就让四儿替你去相亲。你倒是能做得出来。”狐七继续点头哈腰:“做得出来,做得出来。”
我有些看不下去,便给狐七打圆场:“我和狐七是发小,不分个你我。这次相亲她去我去都一样。”我说这话并没有错,不管我俩谁去,都是要搅黄这桩婚事的,所以都一样。我心里知道这话有歧义,但前几日与黄泉制的气至今未消,所以故意说出来想让他恼一恼。
黄泉的面色更加和煦了,我知道他是真的恼了。他合上了折扇,拿扇骨打了打手掌心,突然伸出左手提溜住狐七的脖领。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术,狐七“腾”的一声便现了原形。只见黄泉左手拎着一只火红的狐狸,就要往潋滟湖里扔。狐七连忙告饶:“尊上饶命,尊上饶命。狐七再也不敢了。”
黄泉温和地笑道:“不下水也成,待我剥了你这身皮子,冬天好做个围脖。”狐七急了,哀嚎了一声,向我求救:“四儿,快救救我。这家伙不是说着玩的。”
我知道过火了,便忙上前去,用双手按住他的手腕,忙道:“我们俩怄气关狐七什么事儿。”黄泉不说话,侧着头看我。
我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是硬了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有什么得罪尊上的地方,请尊上恕罪。”黄泉还是不说话,继续侧头看我。
我觉得有些恼火。那日并不是我有意气他,明明是他贪心不足,又喝我的酒,又揩我的油,说了通莫名其妙的话,自己气鼓鼓地走了,干我什么事。他说我小家子气,我都并未和他计较。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气氛怪异得很。忽然,黄泉叹了口气,一下放开了狐七,伸手抱住我:“我不恼了,你别哭。我最怕你哭。”其实我并没哭,我一生气眼睛就发红,确实很像要哭的样子。我斜眼去看狐七,她已经踏上了祥云,边跑边揉着屁股。
见着狐七跑远了,我方才挣开了黄泉。黄泉的脸上那瘆人的和煦的笑容不见了。我转过身去,狠命揉了揉眼睛,好让他觉得我在抹眼泪。
黄泉从背后拉住我的衣袖道:“怎么还哭。我给你赔不是成吗?”我甩开他的手:“尊上,万万不可,您这是要折小的寿数。”黄泉苦笑了一声:“小姑奶奶,是你要我折寿。想我黄泉一世英名,向谁服过软。可偏偏被你一个小丫头拿住了。”
我转过身来冷笑道:“谁要拿你了?谁能拿的了你?我珠玑不过是小小的神女,哪有这样的通天本事。”黄泉见我又要恼,忙陪着笑脸:“对对对,没的事儿,是我死皮赖脸要被你拿住。”
黄泉一通好说歹说终于浇灭了我心头的怒气。柳宿拿来了茶具,我和黄泉便坐在湖边的石桌旁喝茶。我偷偷看了看黄泉,那面庞漂亮得紧。难怪打他主意的女子数不胜数。他拈花惹草无数,却偏偏爱和我这个不甚乖顺的小字辈儿嚼舌拌嘴。有时候觉得他烦得要命,可他终究是长辈,辈分又极高,实在不好计较些什么。爹爹常叫我在黄泉跟前要尊重些,万万不能失了小辈的礼数。可我总和他没上没下,没大没小,这礼数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也并未见他拿长辈的架子和我计较。所以在他讨嫌时就更应该多担待了,况且这几万年也都这样吵吵闹闹地过来了,有烦的时候,也有得趣的时候,多做这些计较到白白给自己添堵。。
我俩一时无话,便这样干坐着喝茶,一直喝到夕阳西下。我打了个哈欠,做出了送客的姿态。黄泉道:“来了这么久,居然把正事儿给忘了。”我府邸旁的小厨房里飘来了一阵阵饭香,也不知道今晚张宿做的是什么好菜。我心不在焉地说:“有话快说,别耽误本姑娘回家吃饭。”
黄泉笑了笑:“明日起药王菩萨要在灵墟山开坛说法,邀我也去开个道场。我想你陪我同去。”我有些不耐烦,这样的法会我向来不爱参加,加之许多年不曾去过这样人多的场合,便一口拒绝。
黄泉狡黠地笑了笑:“你要是与我同去,药王菩萨的金莲花我倒是能替你去讨一讨。他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我一听便两眼发光。那金莲花可是稀罕物,不光是稀罕的灵药,拿金莲花瓣酿酒,那味道更是绝了。我曾在青龙帝君诞辰的宴会上喝过一种酒,喝罢唇齿留香。我辗转找到了酿酒的酒娘,向她打听酿酒的方子。那酒娘告诉我,酒只是平常的琼浆,但只因加了金莲花瓣,故而味道绝佳。所以对那金莲花我垂涎了好久。可药王菩萨将它视若珍宝,并不轻易送人。
我瞪着眼看黄泉:“你可当真?万万不能诓我。”黄泉笑道:“当真。”我沉吟了许久,心里却如同开了锅一般地挣扎。最终,我实在是抵御不了金莲花的诱惑,很没有气节地答应了黄泉的要求。
第二日一大早,黄泉便带着他的坐骑水麒麟来接我。那时我还未曾起床,他也不客气,让他的水麒麟在我的窗子前吼了一嗓子。那一嗓子差点掀了我的房顶。我只得乖乖就范。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的,骂黄泉搅了我的清梦,骂自己这般没气节地任他摆布。
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出了门。黄泉和他的水麒麟立在院子里。黄泉的脸上还是带着轻佻的笑容,他的水麒麟却一反常态,一脸的委屈。水麒麟这种异兽本就难得,它们品性仁慈,法力强大,能通人言,更了不得的是能谙悟世理,通晓天意,自古便是王者的神兽。黄泉的这匹水麒麟更是品相极佳,四梵三界怕是再难找到第二匹,就是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聒噪得很。
我左看看右看看。那水麒麟摇头摆尾,一身的不自在。再往他身后一瞧,我顿时明白了。此刻,它的身后,架着一辆双轮车,脑袋上套着嚼子。平日里黄泉并不拘束它,都是散放的,也从不为它佩戴笼头嚼子一类的器物。因为今日要带上我,二人共乘一骑,多有不便,便为它架上了这身行头,难怪它难受得紧。
我一见便乐了,忍不住的想笑。这样一头灵兽,居然被套的和普通的马匹无甚区别。它那威武庄严的身形配上一脸楚楚可怜的神态,着实好笑。我捂着肚子,抚了抚它的长吻,忍住笑道:“你受累了。”
那家伙有些不识好歹,别过头去,斜眼看我,轻哼一声道:“若不是你,像我这般世间绝无,天上仅有的神兽能受这种委屈。不是看尊上的面子,我才不愿驮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虽不像黄泉算不上什么辈分高的神仙,可也是天生神女,是朱雀帝君的正牌女儿,好心好意宽慰它,不料竟热脸蹭了冷屁股。再说,驮我怎么了,还能折了它的身份?我瞪了它一眼,转身向车驾走去,还不忘狠狠踹了它一脚。
水麒麟吃痛,转脸含情脉脉的看着黄泉,眼里还包着眼泪,无比幽怨地说道:“尊上,你看她。”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从前只知道这家伙聒噪,不成想竟还这般矫情。
黄泉没有搭它的话,却转过头问我:“有落下什么吗?”我仔细想了想,还真的落了东西,我昨晚上包好的一包荔枝,预备着路上吃的,还搁在屋里的梳妆台上。我急急忙忙回去取。回来时,只听见那水麒麟在和黄泉叨叨我的不是。什么心眼小,脾气大,嘴巴毒,不爱护动物之类的。
我走到黄泉身边道:“早和你说过,挑坐骑万万不能挑会说话的。拉车的畜生最重要的是脚力,要会说话干嘛。你看它,叨叨地叫人头疼。你应该割了它的舌头,给它省些力气,好拉车。”听了这话,水麒麟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黄泉呵呵一笑道:“我也嫌它聒噪,割了也好。”水麒麟自然是不敢抱怨它的主子的,于是加倍恶狠狠地看我。我只当看不见,转身上了车驾。
那水麒麟拉起车来更是不像话,在半空中飞得东倒西歪。有几次我险些摔下车去。那畜生一边歪七扭八地拉着车,一边还抱怨:“帝姬啊,我本以为您骨骼轻盈,没想到竟然这样沉重。我上回驼的那位什么什么仙子,可是轻的很。还有上上回那个什么什么女妖精,啧啧啧,真真的叫美人上马马不知啊。还有上上上回那个什么什么……”它细数着黄泉的桃花,还时不时转过头来得意地看我。那车拉得愈发歪七扭八。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得要命。我甚至都想跳下车去,去他的法会,去他的骨骼轻盈,去他的仙子女妖。但是一想到金莲花,我又有些底气不足。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黄泉没说话,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听他的水麒麟嘚啵嘚啵地说话。待那水麒麟中途咽口水的的档,他悠悠地开了口,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听说你最近看上了羽音岛上那匹母麒麟。”水麒麟被他问得一怔。黄泉又说:“众仙都说我黄泉风流。可这不是什么好词,终究是个恶名。你可万万不能同我学。我思量着,这风流二字的根源无非就是口中的一条舌头和男人腹下的那个劳什子。那舌头爱说花言巧语,那劳什子爱风流快活,这都是恶欲之源。自入我门后,你的法术并未精进,想来就是□□不除的缘故。待我们选个良辰吉日,将你那舌头和劳什子一并割了去,杀杀你的□□,平平你的心境。也不惘本上神对你的一番教导。”
那水麒麟哆嗦了一下身子,不再说话,车子也忽然拉得平稳多了。我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黄泉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