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黄泉》花部杂谈

4、第三章 过往（下）

　　那日之后，我的性子有些和往常不同，变得爱伤春悲秋起来。小狐七来找我厮混，见我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好一阵惊叹。在得知了那日的事后，她恨地咬牙切齿，发誓要和我割袍断义。在她眼里，碧止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如今却被我亵玩了，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道德沦丧。于是我把风流倜傥的黄泉上神好好地形容了一番，并答应要帮她引荐。果然，阿七便欢天喜地地把碧止殿下抛到了脑后。
　　碧止无事便会来找我。每每看到他，我伤春悲秋的性子便不自觉地收了起来，还是个活泼爱动的小神女，而且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得活泼爱动。我会忍不住和他絮叨我与小狐七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抱怨我的随从柳宿总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取笑我二哥至今都不能忘记他那嫁去地府的旧相好。不管好笑不好笑，碧止总是一面细细地把玩我的手，一面低头微笑。看着他那张无比好看的脸，我说着说着便忘了要说什么，然后就看着他发愣。见我愣神，他便会靠过来亲吻我的嘴唇。我觉得他的嘴唇比杏花蜜甜多了。
　　至于黄泉，自他与我做了邻居后，更是时常前来拜访。他爱喝我酿的果子酒，爱和我二哥喝酒斗嘴。这一来二去，我们兄妹和他的关系竟然突飞猛进。一开始，二哥和我还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尊上，之后便直呼他黄泉。他每每见到我，都会热切地问我：“小珠玑，你回心转意了没？”这让我很苦恼。
　　我曾和小狐七倾诉过我的苦恼。狐七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想尊上沉睡了万万年，好容易睁开了眼。诚然他不是个断袖，自然是看不上碧止和二哥哥的。也就是你，还算长得过去，又第一个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这天上地下貌美的女神仙多的是，等他看多了就不会再纠缠你了。”一边说还一边娇媚地抚了抚前额，仿佛她就是那天上地下第一美貌的女神仙。
　　我听罢觉得狐七说的很有道理，心里也很欢喜，盼望着黄泉有一天能参透这一层。果然，过了不久，黄泉便艳名远洋，与他有瓜葛的女神女仙女妖数不胜数，且个个美艳。他又长着一副风流形状，自是极惹桃花。可奇怪的是，他见着我却还是总要问我有没有回心转意，这让我很是不知所措。
　　有一会，偏偏碧止还在，他也不知道避嫌，亲热地拉着我的手，问我打算何时嫁给他。碧止含笑着把我搂在了怀里，不咸不淡地说道：“尊上切勿拿小孩子取笑。等珠玑及笄，我二人大婚时，定会向尊上讨一份彩礼钱。”
　　我没有注意黄泉那时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满心的欢喜。事后，我缠着碧止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在我及笄之年娶我。碧止弯下腰，把头埋在我的长发里，在我耳边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珠玑，我多希望你快点长大。”这话虽是不着边际，但我明白碧止的心意。
　　两万五千岁便是我的及笄之年，我急切地盼望着这一年的到来。我无数次幻想着我挽起披散的长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成为碧止的新娘。可是我们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刻。
　　那一年，东荒大海里蛟族起兵造反。这蛟族本与青龙帝君一支是远亲。他们提出要将整片东荒大海划于他们做领地。可这东荒的大海本是青龙帝君一族龙脉所在之地。于是青龙帝君一口回绝。这蛟族的帝君气不过，竟将东荒大海的水君，青龙帝君的弟弟扶远君捉住，狠狠地鞭打了一顿，扔在了长生大殿前，接着，起兵造反。天族自然是要平叛的。领兵平叛的便是碧止。
　　大队人马开去东荒前，我偷偷跑去送碧止。我远远地看着碧止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不安。虽说碧止在小辈儿神仙中算是翘楚，在战场上也很有威名，但不知为何，他此番前去平叛实在让我寝食难安。
　　一月后，我终于忍不住厚着脸皮去求黄泉，求他陪我一同去东荒大海看看，去助一助碧止。黄泉嗤笑了一声：“杀这种小鸡也要用我这样的牛刀？那东荒大海的蛟族既无骁勇善战的猛将，也无能通天的法器，敢起兵造次也就仗着胆儿肥。我听闻碧止的老子有意将帝位传给他。他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如何坐上这四方神君的首位。”
　　我咬着下嘴唇，默默地立着。黄泉轻咳了两声，语气柔和下来：“放心吧，你那未来的夫婿本事得很，用不着我去给他助威。我听说这两日捷报频传。你不用操心。”黄泉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偷偷一人去了东荒大海。
　　当我赶到东荒大海的时候，正碰上碧止和蛟族的帝君斗法。我记得我看见了遮天蔽日的旌旗，听见天兵天将不绝于耳的喊杀声和震人心神的鼓点声。只见一条青龙和一条黑蛟在云端纠缠厮打。一时间，阴云密布，风雨如晦。东荒的大海掀起了滔天巨浪，看着让人心下骇然。
　　这场争斗持续了三日。那黑蛟渐渐败下阵来。就在碧止完全占据上风之时，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一条恶蛟，祭出一样法器直直地向碧止打来。我并不知道那法器究竟是什么，看上去像是一方法印。碧止闪过那法器，黑蛟乘机逃脱。那不知名的法印厉害得很，在空中缠的碧止脱不得身。我越看越觉得不好，无奈之下又慌慌张张地跑去找黄泉。
　　我将那法印的模样细细地与黄泉说了。黄泉当下便变了脸色，提着他的擎苍剑便往东荒大海赶去。我见着黄泉这幅模样，心里更慌乱了。在前去东荒大海的路上，黄泉向我说了那法器的来历。那法器是万万年前佛祖丢失在东荒大海的诛仙佛印，不知怎么的被蛟族得了。黄泉说了那佛印的来历后，便不再说话。我知道不好，那佛印定不是碧止能应付得来的。
　　待黄泉与我赶到时，一切为时已晚。我在东荒的大海边找到了碧止的尸身，早已气息全无。黄泉一怒之下诛杀了整个蛟族，东荒的大海上一片腥风血雨，碧青的海水被染成了血红色。
　　我抱着碧止的尸身在东荒大海边整整哭了三日。黄泉提着擎苍剑在我身边陪了三日。到我爹爹和二哥赶来时，我已然痴傻，什么都不记得了。
　　碧止的尸身被葬在了东荒大海的龙脉边。我则被爹爹关进了擎天柱下的无底洞里。我们朱雀家的姑娘执拗。我的姐姐珠瑾，因为情伤，竟自毁修行，之后不知所踪。爹爹自然是怕我步她的后尘。
　　这事还惊动了我那在佛祖座下修行的大哥。当大哥赶回琼陵岛，看到我这副形容时，半晌没说话。几日后，我的神智稍有恢复，大哥拿给我一卷经书，对我道：“珠玑，修禅吧。修得一颗自在心便什么都忘了。”我问他：“能忘吗？”大哥抚了抚我的额头道：“能忘。”我这才想起二哥从前对我说的话。这情爱真的比杏花蜜甜，比黄莲心苦。它果真是碰不得的东西。
　　于是我日日修禅，苦读经书，为的是早日将这一段过往忘了。大哥则日日陪在我身边，帮我解读经文。狐七常常来和我打趣逗乐。黄泉也隔三差五的便会来看我。自碧止走后，黄泉再也不问我何时嫁给他了。
　　有一日，他沉声对我说：“小四儿，我每每想到这事儿便觉得对不住你。我若是早些个去，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我摇摇头：“其实你也是个不知情的，谁能想到蛟族竟有佛祖的诛仙佛印。这怪不得你，你也不必自责。这都是命数，是我和碧止的命。”
　　我在无底洞里一呆便是两千年。其实两千年也不算很久，大椿树三千岁为一季。我从无底洞里出来的时候，大椿树的春季还没有过。可我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我依旧梳着少女时的发式，却不爱穿鲜红的衣裙了。与碧止的那一段过往就像一场梦，想想看那么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