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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亲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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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颜受到打击,精神颓靡地窝在家里。母亲清晨回来,拉着她说了半日闲话,又匆匆忙忙带着各种旅游纪念品去串门子了。夏颜瘫倒在沙发上,惊奇于母亲活力无限,出游半月归来还能神采奕奕地访亲探友,真是老当益壮。
没人说话,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夏颜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她。
她推门去看,青天白日下,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见她出来,艳羡之余,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夏颜隐隐猜到那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缓缓行去,男子正好转过身,剑眉星目,一脸喜气。她看得清楚,正是聂恺本尊向她递出手来。
夏颜诧异,想笑,眼眶却发热,一瞬间,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如漫天彩纸席卷而来,完全不受控制。
终于……
期许已久,不能言语。夏颜满心欢喜地伸出手,却被一股大力掼到旁边,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她扭头去看,目光所及,一对璧人正笑语嫣然,携手而去。
再不能忍,她大喊一声。时间仿佛停止,聂恺缓缓抬头,面色平静,礼貌地朝她笑笑,又回身与身旁美眷耳语。
一切宛如天成,再平常不过。
夏颜却慌张起来。不是她,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中灼痛,她揉着眼,再睁开,人事皆异。耳畔又是恼人的电话铃,她知道是母亲,她总有办法在她睡梦时打来,清梦噩梦一律扼杀。
“夏颜哪,”母亲已着急,“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啊?”
“睡觉呢……”夏颜呆滞。原来是梦,她自嘲,现实又能好到哪去。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母亲惊慌,“吓死我了。”
“丢不了,怕什么。”夏颜安慰她。
“哎呀,”母亲依旧惊慌,“你快过来帮帮我。”
“怎么了?”夏颜忙问。
“我在外面喝茶,忘了带钱包,走不了了,”母亲似尴尬地说着,“你快过来。”
“喝茶?”夏颜纳闷,从未听说母亲有此习惯。
“我和朋友约好了,谁知道她来不了,我点了东西,要付钱才发现没带钱包。”母亲怨恼不已。
“你别急,我这就过去,你在哪里?”
母亲说了地址,又急忙叫住她,嘱咐道:“你过来时,好好打扮一下,穿漂亮点,知道吗?”
“为什么?”夏颜狐疑。
“哎呀,”母亲耍脾气,“这怎么说也是个高档茶馆,你不能邋里邋遢地过来,丢我面子啊。”
“好好好,”夏颜无奈,“那你可别等得着急了,我去打扮了。”
“哎,”母亲又急,“你可要在半小时内赶过来啊,我一会还有事呢。”
“知道啦。”夏颜撂了电话,心中郁闷,母亲竟比她还忙。
此时才知忙是好事。
夏颜依照母亲吩咐,仔细收拾妥当,站定在镜前。面容姣好,身姿尚佳,看来看去不像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比不了聂恺身旁那人。夏颜颓然,不愿想起就一定会想起。
时值立夏。阳光还未显毒辣本色,午前的风最是和煦宜人,温温的,没有迫人压力,难得至极。夏颜看到茶馆,颇为不能置信。竹色青青,檀香袅袅,这实在不像是母亲会来的地方。倒不是她低看母亲的品味,但如此清淡确实不合她老人家惯有的心意。
难道有诈?经昨日一役,夏颜已如惊弓之鸟。四下张望,寥寥几桌茶客,不见有可疑人物。
母亲在临窗处落座,安然无恙,没有丝毫不妥。夏颜心下稍定。
“走吧。”夏颜走到她身旁。
“来了呀,”母亲喜上眉梢,“不急,你坐一会,这边环境不错吧?”
“确实。”夏颜又打量一番,发觉桌上空无一物,“这么快就给收了,我还想品一品呢。”
“那一会再要。”母亲对她的形象很满意。
“别了,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还有事吗?”夏颜只是说说,现在可没有品茶的心情。
“对对,”母亲恍然,“你先等一下,我去洗手间。”
夏颜点头,看她身影渐渐隐入竹帘间,叫来侍应,准备结账。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侍应礼貌询问,声音轻柔温和,很是好听。
夏颜不由看了她一眼,才说:“结账,谢谢。”
“好的,您稍等,”侍应迟疑了一下,“帮您看了一下,您还没有点任何东西,所以,您不需要付账。”
“什么?”夏颜诧异,“你确定?”
“那我去帮您查一下,请您稍等。”侍应离去,也是一脸诧异。
什么情况?夏颜疑惑,左等右等,也不见母亲回来。四下里静悄悄的,偶有喁喁低语,也很淡远。
侍应查而复返,说并无差错。夏颜一时无语。
“您这个位子是一早订好的,”侍应适时建议,“要不您与朋友联系一下,看看是否有误会?”
夏颜应了一声,翻出手机。母亲正好来电。
“妈,你去哪儿了?”夏颜开门见山。
“我这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母亲解释,“你再坐一会。”
“坐什么坐?你又没点东西,干嘛叫我过来?”夏颜更加疑惑。
“这个……”母亲支支吾吾,“那个……一会有个朋友会去,你等一等,见见面。”
“你该不会……”夏颜心沉了下去。
“不不,”母亲急忙遮掩,“不是相亲,怎么会是相亲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一朋友,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有个照应。”
“男的?”
“是,是男的。”
“那不就是吗……”夏颜叹气。
“哎呀,”母亲端出架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我跟别人说好了,你可不能走,坏我面子,好不好?”
夏颜头大如斗,“你这回来不眠不休就出门,原来是为了这事。”想回来清闲一下,什么都不做,却时时不消停,让人哭笑不得。
“反正你都过来了,就再坐一会,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母亲软硬兼施。
“可是,我有男朋友啊。”夏颜闷闷地说,心中凄凉无限。
“那什么男朋友,”母亲不以为然,“我连一面都没见着,你哄我不要紧,可你自己的终生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夏颜无言。母亲竟以为她的男友只是个幌子。
“好了,不跟你说了,”母亲压低声音,“我看着有人往你那儿过去,你自己上点心,别糊里糊涂的,回来我可要审你的。”
“你,你在哪呢?”夏颜意识到母亲正在附近观望,便要站起来找寻。
将将抬眼,就听到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
“夏小姐吗?”来人见她起身,微微退后。
“呃……”夏颜尴尬,匆忙收起手机,又想起母亲的嘱咐,点头道:“您是赵先生?”
“正是。夏小姐,你好。”赵先生与她握手。夏颜这才看清来人,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透着一股沉稳洗练的气质,让人心安不少。
“你好。”夏颜淡淡笑着,再无言语。她一向慢热,少与生人打交道,旁人说三句,她只回一句。初初结识,一定以为她性子冷清,可熟络起来,才知道她本性牙尖嘴利且口无遮拦。是以,管优等人常常悔不当初,痛惜不已。此刻,夏颜又担心起母亲那双眼睛可能在某处窥探,十分气结,实在无意交谈。
“夏小姐,想喝什么?”赵先生似看出她心不在焉。
“您,您点就好,我随意。”夏颜的确莫名其妙。
“夏小姐对茶有研究吗?”赵先生寻找话题,十分敬业。
“基本没有,”夏颜冒汗,“那个,您叫我夏颜就好,不必客气。”
“那也可不必说您了,”赵先生笑,“您这一称呼,很有距离感。”
“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夏颜不由笑了。一时间,轻松许多。
赵先生并不是个无聊之人。虽然依相亲之约而来,却并未绕着人生之大事旁敲侧击,令人厌烦。他见夏颜沉默寡言,便将挑起话头之责揽过,虽不至于妙语连珠,但胜在诚挚自然,丝毫没有作态之嫌。夏颜倒有些满意了。
此刻,谈及盆栽,夏颜颇为惊讶。赵先生三十岁上下,已不复青春年少,说起话来温文尔雅,有几分谦谦君子之风,而对那些小型景观如数家珍地道来,却又像是个平实老农,令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你有什么喜欢的花草?”赵先生见她感兴趣,不由问道。
“花草好像不太有,”夏颜回忆着,“泡桐倒是很喜欢。”
“泡桐……”赵先生思量。
“泡桐会开浅紫色的花。”夏颜举起赭色茶杯,抿了一口。
窗外的人行道上新铺了地砖,红红绿绿拼成规则的几何图形。她的思绪回到某个立夏前,校园里落下一场大雨,几乎将满园花色冲了个干净,一时间好不凄凉。当时她还不知泡桐为何物,只记得逸夫楼后有截窄窄的青砖地铺满了深深浅浅的紫花,一眼看去,甚为壮观。失去点缀的枝桠深沉下来,架在空中,忽然变得很遥远。她觉得心酸,却没有葬花的闲情逸致,从此,记下了泡桐二字。
“很难想象那么高大幽深的树会开出那么温柔的花。”夏颜缅怀,往事不足与外人道也。
“确实如此。”赵先生看了她一眼。
夏颜反应过来,忽觉尴尬,她并无意指赵先生,可多一分品味,似乎确有暗喻。无奈之下,她匆忙举杯,以图灌茶掩饰,却忘记刚才已饮尽,捧着空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更添慌张。
赵先生微微一笑,了然于心,提议说:“时候也不早了,你若没事,不如一起找个地方吃饭,你觉得怎样?”
“也,也好。”夏颜还纠结于之前,应了才幡然醒悟。
这赶鸭子上架的乌龙相亲进展的也太迅猛了吧。夏颜讶然,想要反悔拒绝,却不好意思再开口,想来人家也是说个应景话解她燃眉之急,怎么能倒打一耙,忒不厚道了。正犹豫不决,一阵风忽然掠至跟前。
“夏夏,你怎么在这儿?这,这男的是谁啊?你不会跟人相亲吧?那钱生怎么办?你,你跟他生气,也不要殃及无辜啊。”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散落各处的茶客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众人皆举目而望。
夏颜惊悚,抬头一看,果然是秦小路阴魂不散。说完那段戏文般的台词后,他又笑得纯真无邪,看得夏颜头痛不已。
“你,你……”夏颜嘴角抽动。
“钱生跟我说了,他觉得对不起你,让你伤心了,可他还是很想念你的,希望你念在往日情分,再给他一次机会。”秦小路着了魔一般,喋喋不休。
“钱,钱生……”夏颜心颤,这又是什么人?
“你不会连钱生都忘了吧,怎么能这样绝情呢?他不过是与人喝酒,醉了一宿没理你而已,你也不能忘得一干二净啊。好歹他也跟了你两三年,你一句解释都不听,转身就和旁人约会,实在太狠心了。你可知道钱生为了你,几天都没吃下饭了。”秦小路如影帝附身,说得头头是道,夏颜几乎要相信她确实跟那什么钱生有一腿了。
“你快跟我去看看钱生吧,他现在真的很不好,很需要你啊。”秦小路趁热打铁。
“等,等一下……”夏颜生生被雷到结巴了。余光扫去,对面赵先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同情又似乎好笑,捉摸不定。
“等什么呀,你就为了这人?他有什么好呀,哪能跟钱生比,你快跟我走吧。”秦小路对赵先生不屑一顾。
“可,可是……”夏颜搞不清楚状况。
“看来你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再见。”赵先生对夏颜点点头,洒然而去。
“哈,”秦小路春风满面,“他还挺识趣的嘛。”
“你,你把话说清楚,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夏颜皱眉。
“就是,”秦小路大咧咧地坐下来,“你刚不都听了吗?再说了,钱生的事你不比我知道的多啊。”
“你坐下来做什么?”夏颜瞪他,“钱生?还后世呢?你不是说要去见什么钱生吗?还不快走,他不都快死了,再不去可来不及了。”
“那倒是,不过反正都快不行了,去不去都无所谓啦,难道你良心发现,狠不下心肠不见他?”秦小路总能戳到她跳脚,“哎,这怎么都没东西了,快再来点,我也尝尝。”
“尝什么尝,结账走人啊。”夏颜叫来侍应。
“您好,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付过帐了,您还需要别的吗?”又是那声音悦耳的姑娘。
“不用了,谢谢。”夏颜笑笑,准备离开。
谁料变故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