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端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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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胖子，快起来！胖子！”天籁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夏颜神志不清，以为登往极乐，很是纳闷，谁在叫自己胖子？重压缓缓退去，她勉强睁开眼，大头在晃动，眉眼有些熟悉，神态顽劣如孩童。
秦小路。长得好像秦小路。
“秦小路！”夏颜清醒，大喝一声。哪知中气不足，声音绵弱，还带着几分水气，不由大窘。
“哎呀，”秦小路状若痛心疾首，“你怎么摔在这儿也不吱一声，要不是我起来看胖子，你可就惨了。”
“你好意思说！”夏颜恶声恶气了一句，立刻恢复气若游丝，“我倒是想吱，你看我吱得出么。”
“那倒是。”秦小路很不厚道地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扶我起来呀，”夏颜很不爽，“怎么遇到你就没好事呢。”
“我看你躺着挺自在的，不忍心打扰，”秦小路笑容可掬，伸手扶起夏颜，“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你……”夏颜气绝，“你是故意的吧，在旁边看热闹是吧，等着我快被压死了，你才过来，是不是啊。”说了一长串，差点又喘不上来了。
“大姐，我绝对是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的，”秦小路拍着夏颜，神色凛然，“我一听到胖子倒了，就冲过来看，谁知道你已经被压得半死了。”
“姐你个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颜想起来就火大，“快离我远点，你个倒霉孩子。”
“你这么说，”秦小路不忍，“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小心啊。”说罢，便将扶着夏颜的手抽回，退到一边。
夏颜骤然失去大半依靠，一时未及反应，身子一歪直接撞到门上。谁料那门也没靠实，被她一碰，又向旁滑去，连带着人也滑将出去。眼看着又要面朝大地，呜呼哀哉，一旁看热闹的秦小路长臂一挥，将夏颜捞起。
“我就说你刚躺着比较自在，你还非要起来，这下又摔了吧。”秦小路端着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架势。
“你……”夏颜想掐死他，“我，扶我坐下。”
秦小路应了一声，一手扶着夏颜缓缓蹲下。
“哎？”夏颜弯到一半，忽觉不对，“你这往哪儿坐呢？”
“地上啊。”秦小路很平静。
“地上？”夏颜吐血。
“不然，你想往哪儿坐？”秦小路疑惑。
“里面啊，里面不是有沙发吗？”夏颜头痛，不知道是她自己口齿不灵表达不清，还是秦小路故意使坏不死不休。
“里面啊，”秦小路叹气，“怕是不行。”
“不行？”夏颜恨不得用眼神在秦小路身上剜个洞出来。
“哎呀，”秦小路被看得心颤，举手投降，“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没办法。我是真想扶你进去休息，可里面真是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实在没地方了。要不然，胖子也不会跑出来啊。”
夏颜听到愣住，一点点拔过目光，向包厢里看去。不甚分明，但在缤纷光晕下，依稀能看出倒成一片的人形，最近处，是刚才那个要命的酒气人山。
“你看，胖子只能躺地上了。”秦小路总结。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夏颜心中憋屈，仰头倒地不起。
“你看看，你还是要躺在地上的，这下可自在了吧。”秦小路顺势坐下来，拍了拍夏颜，以示安慰。
“你……”夏颜发表遗言，“真是个倒霉孩子。”
“哎，”秦小路很伤心，“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恩人……”夏颜又被气活，“我真谢你啊。”
“好说好说。”秦小路释然一笑，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夏颜对此厚脸皮已无言语，拉长声音问：“那早上呢？”
“早上……”秦小路气定神闲地打了个哈哈，将仙风道骨发挥得淋漓尽致，“早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大恩不言谢，姐姐就受小弟一拜吧。”
“姐、你、个、头……”夏颜喷血不止。栽在此绝世极品手上，她也可瞑目了。
“我是真心的。”秦小路很诚恳。
“我懂，我真心懂，”夏颜大彻大悟，“我谢谢你啊。”
“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啊，”秦小路见夏颜又去喷血，才慢悠悠地解释，“哎，早上那事真是意外，好久没回来，想不到现在民风如此彪悍，生生把我这蜕了皮的地头蛇给压趴下了。”
夏颜不屑，继续挺尸。
“其实，我下了车应该直接回家的，”秦小路忏悔，“可是吧，又有点近乡情怯。转来转去，一不小心看到有人打球，就过去蹭了几杆。我当时还纳闷，怎么大清早的就打球呢。后来才知道是……”他摇头失笑，“太彪悍了，没几下就请上去了。”
“你这是艺高人胆大。”夏颜冷淡回应。
“说了你也不信，”秦小路了然，“我昨天走得太匆忙，差点就净身出户，无人认领了，今天早上又遇到一群地头蛇，真是孤苦无依。”
“那可辛苦你了，姐姐不在，没人替你挨刀。”夏颜见缝插针。
秦小路嘿嘿一笑，“有姐姐在，当然不同了。早上我也以为大限将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那大块头给我上了下网，幸好你在线上，施以援手，我才逃出生天啊。要不然……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夏颜看他闭目皱眉，像是心有余悸，很是可怜。
“算了，江湖救急，我就做一回大侠吧。”
“大恩不言谢……”秦小路睁眼舒眉，目光炯炯，哪有惊悸的样子。
夏颜见势，知道又被坑害，急忙截他，“别叫姐，我可没你这样的好弟弟，哪好玩哪玩去吧。”
“好吧，”秦小路眼珠一转，“那叫哥哥？”
夏颜翻过白眼，心中一阵恶寒。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秦小路拍醒她，“你该起来了吧，躺这么久，来来回回好多人看着呢。”
夏颜不语。
“走啦，请你吃东西，”秦小路拽她，“你不会吃过了吧？”
“吃东西？”夏颜眼睛一亮，想起被折磨一天还没进食，更觉得饿了。
“那就走吧。”秦小路笑得一脸春风。
夏颜心生警惕，慢吞吞道：“你不会又欠人钱了吧……”
“哎，你真是一着被蛇咬，”秦小路摇头叹息，面上沉痛，“我倒是没欠人了，不过，我现在还是身无分文。”
“哎？”夏颜不料他如此坦白。
“你等等。”秦小路豪迈而去，留夏颜一人站门口发呆。
包厢里昏昏沉沉，流光不定，浓浓醉意中鼾声此起彼伏。秦小路淹没其中，身影飘忽，看不真切。夏颜问他在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只嘿嘿笑着。
夏颜猜他一定是童心发现，指不定在谁脸上涂鸦呢。无语发冷中，终于看见秦小路优哉游哉地飘出来，手里捏着一敞着口的黑钱包，脸上又是一片春风得意。
“这是……”夏颜心有所感，为那钱包的主人感到惋惜。
“劫富济贫，江湖救急。”秦小路面不改色。
“这样不好吧。”夏颜内疚。
“都是朋友，有什么关系。”秦小路慷慨激昂。
“好吧，”夏颜自语，“当你朋友，可真不易啊。”
“大家都不易。”秦小路眸光深沉。
夏颜实在忍不住，聚起两道鄙视的目光向他散去。
秦小路躲闪不及，举手投降，“你这眼神太可怕了，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怕？”夏颜嗤之以鼻。
秦小路沉吟不语，疑似默认。
“哈，你真怕？”夏颜难以置信，“那我要好好修炼一下，到时候降了你这妖怪，看你还怎么坑害忠良。”言毕，大笑三声，颇具英雄气概。
秦小路摇头失笑，难得没有反驳。
自楼中出来，夜间凉风拂面，清新之余，寒意透衣。夏颜缩了缩脖子，有一种饥寒交迫的感悟。
“冷了？”秦小路眼急口快。
“饿的。”夏颜点头。
“就在附近，忍忍啊，”秦小路披上绅士的皮，“要借你外套吗？”
“啰嗦，你快点走，我要饿死了。”夏颜催促，胃里已是翻江倒海，要造反了。
“可是，”秦小路左右看看，迟疑道，“这地方不大对，我好久没来，好像走错路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折回去看看。”
夏颜倒抽一口凉气，正要开骂，一声短促的尖啸破空而出。
“看看，骗人了吧，”秦小路惊奇地看着她，“还说饿，这打嗝打得这么响亮。”
夏颜已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嘴，尴尬不已，听到秦小路胡言乱语，想要反驳，却不敢松手，怕再飘出一个惊悚的嗝声。愁肠百结，又见秦小路忍俊不禁，稍不留神，尖啸声又飞出来，从巷头直掠到巷尾，比第一声还惊悚。
秦小路被吓到，愣了片刻，却见夏颜捧腹大笑，势若疯狂，几乎要抽过去。
“你没事吧？”秦小路碰了碰她。
夏颜笑到不能言语，只摇了摇头。
“真没事？”秦小路怀疑，她不是疯了吧。
夏颜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断断续续地说着没事，要他别担心。
秦小路看了一阵，渐渐被夏颜猖獗的笑意蛊惑，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夏颜见秦小路也笑，小宇宙再次爆发，笑得蹲在地上，团成一团，颤动不已。互相刺激之下，两人都收不住了，笑声在巷子里回荡，路人无不侧目。
过了许久，待巷子安静下来时，已杳无人迹。昏黄路灯下，一片静好，似从未被打扰过。
“这里？”夏颜诧异，抬头看着面馆招牌，又转过去，看了看一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铁门。
“这里。”秦小路确定。
“你……”夏颜想了想，没有说下去，她觉得奇怪，鬼使神差竟到了学校门口。
“这里可是福地啊。”秦小路一脸憧憬。
“福地？”夏颜不甚明白。
“哎，你不知道吗？”秦小路正襟危坐，义正言辞，“这里方圆五百米，有全市最与时俱进的漫画店，最物美价廉的电玩店，最品种齐全的租书店……”
夏颜呆住，这是她混迹三年的地方吗？怎么听着陌生呢？
“……想当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来这里上学。”秦小路神情缅怀。
“那你后来来了吗？”夏颜好奇。
“后来，”秦小路黯然失色，“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啊。”
“距离产生美，你来了未必会觉得好。只因你心愿未了，才会……”夏颜迷失在自己的言语中。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讲与别人听？
“怎么会……”秦小路喃喃自语，很是神伤。
“也许吧，”夏颜叹息，“我不觉得新鲜，不代表你会感同身受。”
“你在这里上学？”秦小路明白了。
夏颜点头，微微皱起眉，说：“没怎么去过你说的那些地方，估计也就是那样，言传而已。”
“哎，”秦小路扼腕长叹，“你这样，真是暴殄天物啊，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夏颜面容扭曲，“不就是你么。”
“啊，对了，”秦小路作恍然大悟状，转移话题，“你刚才笑什么笑得死去活来？”
“不可以吗？”夏颜斜睨他。
“可以，当然可以，”秦小路虚心求教，“所以想请你科普一下。”
“那你先科普一下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欢？”
“哈哈，”秦小路诚意满满，“你笑我不笑，我怕你尴尬。”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夏颜扯出笑容。
“过奖过奖，”秦小路摆手，“那你呢？”
“我一听到打嗝声就想笑。”夏颜诚心回答。
“哎？”秦小路嘴角一抽，慢吞吞地说：“你真有趣。”
夏颜看他表情垮掉，很是满意。那时，她忆起有一次上数学课，老师讲着讲着忽然打起嗝，声音尖锐惊悚，比起她之前那两声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也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可是那老师一边打着嗝，一边讲着课，两不耽误，时不时飙出个抑扬顿挫的尾音，威慑力绝佳。底下一众同学听着，笑不能笑，憋到内伤。
“我猜一定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夏颜总结。
“明明是你笑点低。”秦小路评价。
“你那会上学就没有这种……”夏颜很想抽他，“笑点低的趣事吗？”
秦小路想了一下，神情如隔着雾中看花一般，不甚分明。
“说话说话。”夏颜等得不耐烦了。
秦小路瞥了她一眼，闲闲地说：“那么久以前的事，谁记得啊？”
“你才多大啊，记性这么差。”夏颜不放过。
“记那么多干嘛，”秦小路惋惜地看着她，“脑子迟钝笑点低，像你一样啊。”
“我真想抽你啊。”新仇旧恨浮上心头，夏颜终于在敌人的恶劣言行下，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忠言逆耳，”秦小路语重心长，“要正视现实啊。”
“你……”夏颜气急败坏，体力不支，终于瘫倒在面碗旁。
“快吃吧，一会要凉了。”秦小路谆谆善诱。
可不可以让这个声音消失啊。夏颜悲痛万分，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遭这么大的天谴……
“不过应该要感谢你，让我体味了一把笑点低的感觉，很奇妙啊。”秦小路笑得天真无邪，说得诚恳自然，堪称典范。
“吃面！”夏颜撑起头，恶狠狠地说。生命不息革命不止，她不能就此放过敌人。
秦小路笑着摇头。及时行乐他自然懂得，可要做起来却艰难无比，他是真心感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端I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