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兮考

15、在否I

　　夏颜在做梦，一个美梦，一个直睡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美梦。然后，事与愿违，她被咚咚的巨响吵醒。

　　外面一定有人用檑木撞门。夏颜头痛欲裂，感觉整间房子都在颤。

　　“不要撞了，我投降，不是，”夏颜语无伦次，“我开门，开门了，别撞啦！”

　　锁扣一松，檑木冲了进来。夏颜捂着脑袋，睡眠不足演变成无数支飞箭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秦小路，你要死啊。”她看清来人，立即炸毛，什么头痛都不及那张脸。

　　“嘿，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啊，”秦小路展开笑颜，指了指她的脸，“那是口水吗？都淌成河了。”

　　“你——”夏颜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脑袋快要炸开，“出去！”

　　“莫激动，莫激动，深呼吸一下，世界很美好，”秦小路呵呵笑着，“不如你先擦擦口水？”

　　夏颜忍辱负重地抹了把脸，面色瞬间灰败，这口水确实有点不像话了。顾不得秦小路胡作非为，她一头扎进卫生间，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再来面对敌人。

　　几分钟的时间，秦小路已当家做主。

　　“你在作甚？”夏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是她做梦，还是秦小路梦游？

　　“你觉得呢？”秦小路冲她笑笑。

　　“梦游。”夏颜拖长声音说。

　　“你梦游？”秦小路认真地看了看她，“那你该醒醒了，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好吧……”夏颜揉了揉脑袋，意图从外部辅助理清头绪，“你忽然间以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出现在我家门口，你说我是不是该有所怀疑呢？”

　　“怀疑什么，我一向如此。”秦小路面不改色。

　　夏颜呵呵了两声，“你还真敢认。”

　　“多谢夸奖，”秦小路很受用，“你去收拾一下桌子，我们要加快速度。”

　　眼不见心不烦，夏颜从善如流，转身去清理餐桌了。

　　“喂，真的不用帮忙吗？你这么客气，还挺奇怪的。”夏颜看他挥舞着白色的手臂，样子有些笨拙。

　　“帮，当然要帮了。”秦小路提了口大锅架在电磁炉上。

　　“要做什么？”夏颜看他轻车熟路地放开水放底料，倒有些拘束了。

　　“帮忙把那些都消灭了。”秦小路指了指灶台上那一堆盘盘碟碟，蔬菜、丸子、肉卷堆了老高。

　　“你买了多少东西？”夏颜目瞪口呆，“不对，你是几天没吃饭了？要这一顿补回来啊。”

　　“不多不多，”秦小路开始搬运，“慢慢吃总会吃完的。”

　　“这吃到明天也不吃完哪，”夏颜不能理解，“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就不怕我不在吗？”

　　“怕，当然怕。”小小方桌摆得琳琅满目，红红绿绿，煞是好看，秦小路露出满意的笑容，“开吃吧，不要客气，大胆地吃吧。”这主人翁是做到底了。

　　夏颜困惑，“然后呢？”

　　“然后，然后吃啊。”红彤彤的汤正好滚起来大泡，秦小路眼疾手快，拨了一盘肉卷下去。

　　“吃……”夏颜看看锅，又看看他，这家伙横看竖看都不像吃货，怎么这会儿就只记着吃呢，“不是，你怕你还上来？”

　　“你可真啰嗦，”秦小路嗤笑一声，“那我就上来了，怎么了？”

　　说半天都是鸡同鸭讲，找不到重点，夏颜无语。一截截肉片从锅里抬起了头，粉白粉红混成一片，好不热闹。

　　“哎，你要是不在呢，我就等一等，或者，我再扛回去呗，”秦小路不忍见她继续钻牛角尖，“倒是你，大晚上的在一间破店里呆着，你不怕啊？”

　　“怕什么，”夏颜捞起煮熟的肉片，香味瞬间勾起她的食欲，“命中有时终须有。”

　　“哎？”秦小路手上一松，筷子就掉进锅里。

　　“你玩什么呢？”夏颜又捞起那只筷子，扔给他，“快点吃，可指着你呢。”

　　“你还真是……”秦小路躲闪不及，衣服上溅了几滴汤渍，“什么话都敢放出来。”

　　“什么什么话？”夏颜大快朵颐起来，“不对，这话……”她想了想，“好像是我昨天跟你说的。”

　　秦小路哑然失笑，“以后可不要像昨天那样了。”

　　“昨天怎样了？”夏颜埋头大吃。

　　“女孩子家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秦小路语重心长。

　　“那不是还有你呢。”夏颜透过腾腾热气看他，模糊中有点严肃。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秦小路果然很严肃，“如果我不去，你一个人在那很不安全的，知道吗？”

　　“你要是没缺胳膊少腿，我也不会去那儿啊。”夏颜鼓起腮帮子，多么好的吃喝氛围就被他三言两语破坏了。

　　“好吧，是我有错在先，”秦小路不慌不忙，“那你记着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知道知道，”夏颜也知好歹，“你可真啰嗦，跟我妈似的。”

　　“不啰嗦怕你记不住啊。”秦小路摇头，“你妈得多辛苦才把你拉扯大，你看你一副缺根筋的样子，多么容易被骗啊。”

　　“就被你骗了。”夏颜瞪他，转念一想，她好像是挺容易上当的。

　　“那你运气好，我轻易可是不骗人的。”秦小路眉飞色舞。

　　夏颜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难道我真的长了副白痴样，没事就被骗？”

　　“一点即透，有慧根。”秦小路微微颔首，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慧个头，你才有慧根，你们全家都有慧根。”夏颜恼火。

　　“我们全家都有慧根？”秦小路笑，“多谢吉言，善哉善哉。”

　　“救命啊……”夏颜面瘫。

　　“这要看你的造化，为师帮不了你啊。”秦小路面容和善。

　　“你先去剃个度吧。”夏颜抽抽嘴角。

　　“不急不急，先吃过这一顿再说。”秦小路摇头晃脑，很是享受美食当前。

　　吃到一半，夏颜从冰箱里翻出两罐啤酒，此席才算功德圆满。

　　“还有私藏啊？”秦小路意想不到。

　　“大概是荏苒留下的。”夏颜灌下一口，颇为惬意。

　　“荏苒？”秦小路有点印象。

　　“她可说你是个趣人，”夏颜想了想，“多谢你的款待。”

　　“你指哪一次？”秦小路可不糊涂。

　　“这么计较啊，”夏颜笑，“这次都谢过可好。”

　　“也好，一笔勾销，”秦小路也笑，“从此互不相欠。”

　　“那我可吃亏了，”夏颜皱眉，“你坑害了我多少回啊。”

　　“纯属误会，认真你就输了。”秦小路打了个哈哈。

　　“说不过你。”夏颜认栽，埋头继续奋战。

　　秦小路笑容渐退，微微出神。袅袅热气中，那边只露出半个脑袋，半长的黑发束成一股，发梢垂在一边，轻轻摇动着，看着很是欢快。他想，如果不是那时遇见她，此刻一定以为她是没心没肺的吧。他张了张口，好像很容易就说出的话，却变得异常艰涩。

　　“擦擦口水吧，”夏颜从大块朵颐中抬头，见他口眼歪斜，“看什么呢？你这神经不大对吧，是不是撞出脑电波了？”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还真没有奇迹发生。

　　“那是灵魂出窍，”秦小路正襟危坐，环顾四周，“你这房子还不错嘛，你一个人住啊？”

　　夏颜点点头，狐疑道，“你刚是在看房子？”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对呀，”秦小路又环顾四周，“房子不错，租金多少啊？”

　　“没有租金。”夏颜支着头仔细观察。他脸上好像有一点小小的尴尬，哈，不是眼花吧，他会尴尬？这真是有趣了。

　　秦小路恍然，“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就已经置业了。”

　　“这不是我的房子。”夏颜耸耸肩。

　　“不是……”秦小路再次恍然，“那一定是钱生的了。”

　　钱生……这个充满喜感又混合着苦大仇深的名字如一颗贼笑而来的子弹命中夏颜脑门，顿时，血花四溅，她的大头也滑落在一旁。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夏颜忏悔，“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坐那趟火车，如果我不做那趟车我就不会招惹你，如果没招惹到你，我就不会被叫去吃饭，如果没有被叫去吃饭，我就不会被勒索，如果没有……”

　　“你看你又认真了吧，”秦小路一边惋惜，一边布菜，“来，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再续前缘。”

　　“真是孽缘啊……”夏颜仰天长叹，“来，我们继续吃吧。”这是最好的励志方式。

　　“这是明智的决定。”秦小路鼓励她。

　　夏颜一点点撑起头，像是装了机关那么缓缓摇上来，“靠，你要喂猪啊！”面前的碗碟已不堪重负，最后一根金针菇正从坡上滑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秦小路状若释然，“快吃吧，不要浪费粮食。”

　　“谢谢……”夏颜掩面，秦小路绝对是一种神奇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