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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扫帚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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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洗的紫袍,细细熨过,带着有阳光和皂荚的香气。
捧着在院门口站了许久,终于等到拎只食盒,急匆匆上山送饭的醋醋。
我装作刚好路过的样子,眼明手快抓住她: “咦,是要去给师祖送午饭么?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正好把衣服还给送给师父,再当面向他道谢。
醋醋扯过袍子,皱眉对着太阳检点着看洗干净了没,唠叨得如同个老太太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你你,没事好生歇着别再惹事就好!自己惹上英王就算了,现在还扯上了我师祖!那个英王如何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她痛心疾首地摇着头,飞快走了。
她一去直到下午才回来,面色十分的不好,还带回一大包草药样的东西,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跟了过去。
她满头大汗蹲在小炉子边熬药,一把蒲扇舞得虎虎生风。我挨过去蹲在她左边,她把脸扭向右,蹲在右边她又扭到左。
我甚豁达地没和她计较,还寻了柄蒲扇和她同扇,被她一声不吭抢过去扔下。
她这个气生得有点大。
只好陪笑问:“师祖他老人家身子骨好些没?什么时候方便,带我去给他老人家好好道个谢。”
一句话痛开马蜂窝。
醋醋停了扇子,眼圈微红,怒道:“害人精!!!你真是天命所归的扫帚星!我师祖前两日才好了些,昨晚正要用饭,听见你喊叫,山路都不走,直接用剑刺在崖上借力就跃下来,和李崇翊打了一架。回去后又担心他再来招惹你,连夜费了不少法力……嗯不是……心力,补后山湖里的那个……那个障眼法。刚才吃饭时,师祖在我和青精跟前装得跟什么事都没有,要不是踏雪背着他,从床底叼出件前襟染透了血的衣裳给我们看,我们都不知道师祖他,他心力交瘁牵动了旧伤,吐了那么些血!”
心隐隐抽痛,我羞愧低下头,半响才担心问:“衣服上血很多么?会不会是昨天被李崇翊刺伤了?没让青精看看么?”
醋醋白了我一眼,扬头道:“那倒不会!若是只比拼武艺,当世还没人比得上我师祖!大皇子,他是伤不了我师祖的!”
“唉!主要是为了补后山的……嗯,障眼法”她眼圈又红了红,长长叹口气:“太耗法力了!都怪我和青精,法术低,施的法挡不住李崇翊,他来头太大……”
原来变戏法这般伤身。我默了默,小心问:“那,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帮……忙?”她挠挠头,眼光怪异看了我好一会,忽然压低声音踌躇问:“小姐,你,你,你能想得起昏睡以前,以前,再以前的事么?”
我诧异看她?她知道什么?看着她的眼慢慢问:“这个,以前,以前,再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帮师祖治病有关系么?”
可惜师父没教我多少医术,不然或可有用。
“就是……就是……你还是,还是”她声音越压越低,我摁着心突突乱跳凑过去听,暗想如果我的从前和救师祖有关系,那么告诉她也无妨。
“就是你还是……还是一个很厉害的魔女,没有喝孟婆汤转世的时候!”
我的咚的一声撞在她的额头上。
醋醋歪坐在地,我伸手去摸她额头,并不是很烫手,怎么又说胡话!她拍开我的手重新蹲好,没好气道:“算了,估计你是想不起来了!以后小姐,你就在房里看看书,写写字儿,要是乏了,去那边院里走走祸害他们去,别再带累我师祖就是给醋醋帮忙了!”
我愣了愣,尽力绽开一个笑,道:“好。”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口气,转过头小声嘟哝了句我没听懂的话:“也不知道师祖欠你什么了,上辈子这样,这辈子又这样……”。
出了厨房。那个笑僵在了脸上。
“害人精”,醋醋说我是害人精,还有,“天命所归的扫帚星”。
我又笑,她总算分不清“天煞孤星”和“扫帚星”乃是两个星座。
两个多么不讨喜的星座啊!
抬头看看天,五月骄阳,入眼如针。
真的有命这个东西吗?我的命就是百折不挠的,让遇见我的人倒霉?前世的父母,师父。这世,刘妈妈,师祖,还有,我好像也没怎么让“爹爹”冯飞卿消停。
走到院旁的一处石崖边,崖后有大石和密生绿竹如墙,隔出崖头这方小小天地。
风起青萍末,我靠在绿竹上对着湖水扔石头,两颗,三颗,直扔到第三十颗,拍拍手站起来。
我做了个决定,我该走了。
李崇翊以为师祖是李钰或是夏国羌国的人,我走了,他查不出什么,应该也就不会对这个园子太过刨根究底。
李钰会更一心一意的对待姬珞,而醋醋青精,也不会因我而成了冯府众人的眼中钉。他们会和师祖,一起生活在这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样一想,看来我呆在这里,真是百害而无一利。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在,能让他们更好,其实是带来灾难。
短暂伤了一会心,慢慢接受了“天命所归的扫帚星”的这个定位。
我要做个心地善良的扫帚星。
摆十里长亭,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里也不可能躲一辈子。不如海阔天空,边逛边打听云琚峰在何处,然后回去赔师父,这里竟没人知道。
这般一想,我对于离开一事,终于有了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正准备走出来回房收拾东西,青石后的树林哗啦一响,醋醋的声音传过来,十分惊喜:“咦,青精,你看!踏雪找到了好大一株雪参!”
我顿住脚,以现在的的心情,我不想见她又自讨没趣。
青精叹道:“唉,虽然有师祖的灵气滋养着,但这山上堪用的仙草还是越来越少了!可要小心些挖!”
又道:“风十三姨那里,比这个大十倍的雪参都堆成了山,原来师祖仙体沉在玄冰里,仙元靠牡丹滋养着,把药熬了浇灌下去他也不知道,可现在,师祖醒了后就再也不许我收她的仙草了!”
醋醋愤愤道:“那都要怪这婆娘自己不好!以师祖的位份,肯用她几株破草,醒了后还郑重给她道了谢,别人修几万年都修不来的,她却不识好歹趁着师祖危难,蹬鼻子上脸日日都来滋扰师祖清修,还异想天开要同师祖结成仙侣!也不拿镜子照上一照!呸呸呸!”
青精嘘了一声,压低嗓子:“慎言,慎言!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片属地归风十三姨辖着,万一把她惹急了,向天宫禀报师祖还活着的事,可怎生是好?”
醋醋默了默,半响才没精打采道:“师祖的伤,也不知还能好不能好!小姐要是能记起从前的事,恢复原身,也许还能把他们二人敲昏了,强挤些小姐的血给师祖喝,可比什么雪参金芝管用多了!但她真象什么都忘了一样!师祖生怕她想起从前的事,连山都很少下,但她哪里还想得起!从前被天庭里那么多美人儿围着,师祖几万年也都没认清楚西海龙王的三公主和灵狐族的女君谁是谁,怎么待她,就如此煞费苦心?!”
我在石头后打了个哆嗦了,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原来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什么喝血……什么天庭……什么龙王三公主?这是江湖中人的名号?
原来的七夕,看来并不只是个白痴小姐那么简单,似乎和师祖大有渊源。可师祖又怕她想起他来,难道是欠了这个小姐很大一笔钱?
可惜他们认错了人,我不是原来的七夕了,原身什么的,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幽居不出的丞相小姐借一大笔钱给江湖高人,这个推断实在匪夷所思。蹙眉琢磨了一会,越发混乱,就也懒得深想了,反正就要走了,多想也无用。
他们走后,我也悄悄回到房里,思虑着如何离开。
前门关卡众多,路也不熟,若要偷偷跑路,还是划船从后山的湖里走比较省事。之前李钰曾带我走这条路去市井玩过几回,十分顺畅,大约醋醋师门绝学的障眼法,是只障进来的,不障出去的。
那么眼下要紧之事,乃是寻条船。
忍着蚊子,在月黑风高的草丛里蹲了三天,终于瞅到冯府船娘换班的机会,顺出一只小乌棚船,严严实实藏在后山湖边一株披头散发,倒长出去的老柳树下。
回房后看了看黄历,今天就是宜远行的好日子,嗯,那就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