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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摔杯为号 ...


  •   事实上,师祖本人倒并不曾直接叨扰我什么,就连见都很少见到。
      流波逐月,花气袭人的夜晚,常有笛声和着月色静静从山顶流泄,因此我猜他大概是和青精一起住在山上。

      迄今为止,屈指可数只见过两次。
      春宴后,我的逍遥生活侥幸得以继续,这要得益于冯府中人普遍缺乏冒险精神,婆姨仆妇们私底下虽然兴奋得跳脚,面上却都讳莫如深,最多探头探脑隔湖张望一番聊以遣怀,院中是更无人踏足了,传话递物,也是隔桥交接。
      洲上继续人迹罕至。

      一日,日头不毒也不凉,山花开得正好,高人师祖下山在我楼后温泉水边磨剑,我兴奋得放弃了睡回笼觉,跑到泉水边,帮醋醋、青精采佛坐莲花露,借机在师祖身边磨蹭。
      他磨完剑就手舞了一会儿,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舞着舞着,园里居然飘起了飞雪,如鹅毛,如银箔,落在粉粉团团的杏花和碧玉般的绿萼上,一片奇景如梦似幻。
      小鹿踏雪不停伸着鼻子去接雪花,大眼睛忽闪忽闪,表情简直像在微笑。

      我激动得拍红了巴掌,对身边的醋醋说:“醋醋,你师祖戏法变得真好!”
      醋醋侧头看我,神情古怪:“戏法?!”
      半响咬牙干笑道:“小姐,你觉得,这是在变戏法……呵呵……那我师祖原来变得更好,原来……师祖老人家一拔剑,必是风雷动,九州崩,诸天都要抖三抖的……”
      她托腮陷入了沉思。
      我也陷入了沉思,他还会舞剑,为什么和我梦里那人如此像呢?这个巧合,真是越来越巧合了。

      便是此时,她说的那个“诸天都要抖三抖”的师祖,飞舞的身形滞了滞,忽然杵着长剑单膝跪倒,他垂头紧紧摁住胸口,看不出神色,但那件紫袍背心上,渐渐濡湿一片。

      但也就是这么很短的一刻,还没等青精和醋醋跑过去,长剑弯起一个银亮的弧度又伸直,借这一弹之力,紫衣霍霍生风飞旋而起,他如鹏鸟般在半空一折,又稳稳当当落下站定,淡淡对满脸焦急奔过去的青精和醋醋笑道:“看来真是老了,舞个剑,居然还崴了脚。”

      青精小心翼翼道:“师祖,您老人家现下还是不可妄动法力啊!”,他似还有满肚子话要说,但看了看我,却欲言又止。
      我以为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示意我,作为唯一的外人兼主人,理当安慰演砸了的师祖两句了,于是揣度了一下措辞,正色道:“师祖,您最后那招是叫‘鲤鱼打挺’还是‘鹞子翻身’?圈圈转得真好看,一点没看出是崴了脚!”

      师祖无声抚了抚下巴,郑重道:“也许……可以叫‘鹞子打挺’。”
      青精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走后,我看见踏雪在他跌跪之处用前蹄默默刨土,神情凝重,走过去看,泥里竟和着斑斑血迹,依稀想起师祖腾起身时,似曾迅速用足尖在地上抹了一抹。
      但方才他花一样落下,笑说“舞个剑,居然还崴了脚”时,却是那般轻描淡写,如同玩笑。

      第二次见他是随爹爹从宫里请罪回来。又是说来话长。
      那天春宴早早了结,爹爹惶惶不可终日,带上重金四下打点,还搜罗了四名异域美人献给李瑨,李瑨虽没降下惩戒,但恩宠大不如前。
      听说我一位“哥哥”还提议,不如把一直托病不出的我诓到正苑,
      就说是中了邪的妖女,五花大绑了交皇上发落。但爹爹也许觉得皇上不可开罪,近在咫尺脾气又不太好的花神更不可开罪,这个建议未被采纳。
      虽然他心里一般巴不得将我捆作粽子,再塞进几根荆条送进宫,面上仍是做足慈父模样,频频招醋醋探问我的病情,并晓以大义,希望醋醋能劝动我带病陪他入宫请个罪。
      一想起那天喷在脸上的腻热的酒息,我就坚定了装病到底的决心。可有一天,醋醋神色慌张带来一个消息:皇上四处张榜,重金招请法术高强的捉妖师,诛了园里的花妖,再将这个湖心小岛夷平,借给大皇子操练水军。

      我们不得不甚没骨气地正视“请罪”这桩事。
      我主动提议进宫赔罪,爹爹自是求之不得,
      可这个罪要如何请,那个神神叨叨的皇上才能消气,免了这里被征地强拆的命运呢?与爹爹商量的结果,也只好再赌一把,顺着李崇翊一番说辞,邀请李瑨再来看看今时艳致无匹的牡丹,以证明它确是颗好“祥瑞”,那日出状况散了,只是出害羞。

      爹爹起初不愿冒险,万一届时牡丹兄又撒气散了呢?
      生生一大块地方拱手让人自是肉疼,可掉脑袋岂不是更疼?我硬着头皮打下包票,爹爹壮着胆亲自去看了一回,壮着胆摸了摸牡丹,真的没再散开,勉强应了。

      晚上,我和醋醋玩笑:“你师祖不是位高人么?能让他托个梦吓唬吓唬这皇上么?比如‘折花一朵,折寿十年’”
      醋醋面色一僵,小声道:“小姐,此事可万万不能让我师祖知道!切记切记!”
      我不解。
      她眨了眨眼正色道:“因为……我师祖嫉恶如仇,万一一怒之下进宫行刺,十步杀一人什么的,咱们可就摊上大事了!”

      进宫那天,我头顶五斤重的簪钗,抓住马车壁泫然欲涕,问醋醋:“你不怕我有去无回?”
      她一把将我推进马车,握拳道:“小姐,我会保护你的!”,跟着蹦上来。我问醋醋准备如何保护我,她踌躇满志:“你忘了我会障眼法?咱们摔杯为号,万一那个皇帝敢欺负你,你摔掉手中杯子,我立刻在那老儿身上脸上变出大麻风团团,痒不死他,吓也吓死他!”
      我深以为然,但觉得她与其让把皇帝变成大麻风,不如变我更加一劳永逸,醋醋严词拒绝,因为那将导则我又陷入人见人嫌状态,连带她就又没好吃的了。

      皇宫颇大,装点得倒还大方素雅,不似冯府那般花里胡哨。
      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偏殿,爹爹央值守的公公通传,李瑨的寝宫连着这座偏殿。
      值守公公面露难色:“冯相国,今日来得不巧,皇上刚刚召了两位皇子在寝宫议事,请相国与小姐先在偏殿小坐。”

      爹爹抓紧时机与公公套磁,我赶紧抓了只玉杯在手。
      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你你!就这么容不下你这个弟弟!”
      之后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父皇说哪里话?二弟自己不愿到军中任职,又岂是儿臣所能左右?”
      又一个声音压得低沉:“父皇,孩儿无能,军中之事,还是全数交给大哥吧!”
      “哐当”。
      是杯子极重砸在地上的利响,掷碎了满殿春景:“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我忙看向在偏殿外侯着的醋醋,怕她会错了意莽莽撞撞冲进来。一扭头,她正满脸兴奋紧凑在宫门口,耳朵支楞着,墙根儿听得正高兴,怕是早忘了摔杯为号之事。
      有木门浊重开合之声,偏殿长廊尽头宝相花红毯上,现出两个人身影。一般穿着明黄团龙纹的袍子,一个高硕倜傥,,一个清雅飘逸,正是李崇翊和李钰。
      明显面色都不太好。
      李崇翊满脸阴沉,剑眉高挑,似压着一腔盛怒,李钰则微微低着头,容色颓唐。
      我们要避已是不及,只得尴尬行礼。
      李崇翊负手踱过来,目光如针扫过我落在了爹爹上,爹爹缩了缩脖子。李崇翊眉毛挑得更高,浮起一个冷笑:“冯相国,你真是我朝,最算用女儿的股肱之臣!”
      冯飞卿汗如雨下。

      李钰看见了我,敛去颓色快步过来:“七夕,你怎么来了?”
      他的眸子依旧温暖,倒教我分外心虚,小心避开他的眼,嗫嚅道:“嗯,爹爹带我来给皇上陪个礼。”
      李崇翊眼里的寒意益发深重,插言道:“那你们今日来得,着实不巧!”抬手拦住正要进去通报的公公:“父皇累了,请相国父女回去!”
      李钰连忙圆场:“冯相,父皇今日心绪不好,奈何洲上的事,我后来也听说了,不如你和七夕先回去,大哥与我慢慢再劝父皇。”
      我偷瞟了李崇翊一眼,他冷着脸不置可否,我小声对李钰道:“那个,有机会劝便劝,别让皇上迁怒于你。”李钰宽和一笑:“些许小事,说不定父皇气头过去,自己也忘了。”
      我和爹爹向二人道过谢,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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