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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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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我晃过神,只见阿源被蒋辰良推了下去,我恶狠狠的瞪了蒋辰良一眼。张嬷嬷的手一顿,我一把推开她。“阿婶,救救阿源吧。”我哭着跪在阿婶脚边,阿婶却别过头。救救阿源吧。
却没人理我。
我知道我是错了,我不该出柳园的。
我只能不管不顾的跳进水塘。
我和阿源都不会水,阿源掉下去,就是家丁看到了也没人敢救。初春的水还是很寒的,我想如果小姐掉下去,看着阿爹的面子也是会有人救的吧。
果真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是阿婶还是蒋辰良?:“快救小姐,小姐落水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了,阿娘盯着我,似乎怕我一眨眼就会突然消失,眼圈红红的。阿爹的身子靠在一旁的太师椅里,满是疲惫。
我急切的问:“阿源呢?”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耳朵也疼了起来。
竟是哑了么?阿爹忙上前,暖暖的包着我的手,嘴巴一合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阿爹你说什么?”阿爹继续说着什么,我看见娘亲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阿爹凑近我的嘴巴哈着气,我被痒到了,咯咯笑着:“好痒呢,阿爹你说句话吧,云儿听不见阿爹说的话。”
怪怪的,周围好安静,好安静。好像我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云儿听不见了。”我还记得那种害怕和无助,
娘亲抱着我,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将娘亲抱的更紧了。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娘亲的眼泪:“娘亲,眼睛红红的不好看了。”
我掉进河里的时候,耳朵进了水,伤了耳道,可能从此就再也听不见了。
此后再也没敢踏出柳园。
大梁南有富裕扬州的天香园,北有京都安城的怡情居,这两个是大梁最大的花楼。六年前天香园一名叫姵伊的名妓有沉鱼落雁之貌,善画善歌,更有“姵伊一舞,天下无舞”的称号,扬州无人不知。传言有一才子,无意中瞥见姵伊的容貌,爱慕不已,一日撑一尾小舟游湖,忽看见岸上姵伊立在窗口,一不小心竟是摔进了湖里,一命呜呼。
蒋家大老爷蒋一清,先前也是荒唐的紧,花街柳巷、秦楼楚馆也是有很多红粉知己的。不管老祖宗怎么逼迫,阿爹愣是不愿意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待小叔成亲也不见得改了醉花眠柳的风流。却在见到姵伊之后,浪子回头,从此一心一眼只为佳人,佳人也渐渐被感动,只为卿顾。阿爹不顾一切要娶娘亲,跪在蒋家老祖宗面前两天一夜,终于把蒋府的老祖宗打动,将姵伊姑娘娶进门。
这是扬州风月场上才子佳人的传说。
这是我爹爹和娘亲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阿爹和老祖宗达成的协议:十年之内让蒋府钱庄的盈利多一倍。谁相信呢,阿爹是老祖宗的儿子啊,哪有这么狠心的娘?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我出世的时候,老祖宗说的“赔钱货”和甩过来嫌弃的眼神。他们不知道的是曾经的花魁现在的蒋家大奶奶甚至不如伺候花圃的小丫鬟,蒋府除了我们大房的柳园,哪边的下人都可以用很难听的话辱骂阿娘。
过了月余,我的耳朵没那么疼痛了。可是却再也没有声音,我哆嗦着皱着眉头问娘亲:“娘亲,是不是云儿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了。”娘亲只是抱着我,眉头却没有舒展。
“娘亲不疼,云儿没事的。”我伸手揩着娘亲的眼泪。
我突然喘了起来。大夫说,我这是落水积了肺寒,得了哮喘,平时还不得暴饮暴食,不得食冷,规矩挺多的,平时还得用加了麻黄、苏叶、细辛的中药调理。
遇到个风大的日子我是不敢去外头的,咳得厉害。阿源也看着我不让我疯玩了。王姆妈很是感激我,洗我的衣服格外轻松,以前可是连衣服里子都是脏的。
我们是再也不敢去柳园外头的。不知道怎么的,阿源竟然央了阿爹教他武功,每天四更天的时候就得起床,和阿爹去庭院里练武。之后阿爹走了,他还会顶着烈日练好久。王姆妈心疼的扯他回来也是不听得,阿翠姐姐说,阿源是想要保护我。
我执着的站着,阿源不走我也不走。脸皱在一起,瞪着阿源。阿源终于还是无奈的依了我。
我让爹爹寻了木材搭了个小小的凉棚,也是可以挡些太阳光的吧。之后阿源就在这练武。风雨无阻。
现在我的世界格外的安静,阿爹更喜欢握住我的手。“云儿云儿”的叫着我的名字。
“阿爹叫我做什么?”我歪着头问阿爹。
阿爹欣喜的望着我。“我只是看的懂你在叫我而已。”阿爹的眸色暗了下去。
阿爹和阿娘商量了下,我便开始学习唇语了。也不记得那时是有多难受,只记得第一次看懂他们说的大多数话的欣喜。
落水以来,只有老祖宗打发的一个老仆送了些药材,彼时离落水其实已经隔了足有两月。如若不是我看懂了老仆嘟囔的“晦气”“下贱”之类词,我想我会很开心吧。
我不懂,为什么都要嫌弃娘亲,为什么都要嫌弃我。
阿源练武的时候,娘亲教我跳舞、教我画画、教我写字,娘亲的身段比柳园的柳树还柔,我很喜欢和娘亲学跳舞。老祖宗不知道听什么风声,特意寻来了柳园。正巧见了娘亲教我跳舞,一束目光犹如冰箭,仿佛要刺得我们千疮百孔。一旁的嬷嬷忙上前高昂着头对娘亲说什么“得体”“蒋家小姐”“舞蹈”之类的话,我没看清楚。娘亲低头受了,老祖宗恨恨的摆着走出柳园,似是嫌弃这里的味道一般。从此娘亲不许我在外面跳舞,看我很喜欢,只是在屋里教我。
渐渐长大身体倒也渐渐有些好转,只是风大天冷的时候会哮喘发作下,平时也没有难受。我也能看的懂的话越来越多,少了听觉,其他五感倒仿佛更加敏感,别人走来我都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因此除了柳园的人,外人皆不知蒋府大小姐原来是个失聪的。一直到八岁,期间还算太平。
阿翠姐姐在我七岁的时候已经嫁了人,婆家是一户乡下小地主,虽然没有蒋家的繁华,但胜在小户人家规矩少,阿翠姐姐是以蒋府大老爷的义女身份嫁出去的,也是蛮风光的。
阿源的圆脸变瘦了好多,脸有些拉长了,掉了的牙齿也又长出来了。娘亲没有再生宝宝,因此,在蒋家的日子更加艰难。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是男孩子是不是老祖宗就会疼的多一点儿。不敢想象,姑姑、老祖宗、叔叔逼迫阿爹再去娶一房的时候,阿爹是承着多大的压力。
我是蒋家大小姐,可是却不像一个小姐那样活着。爹爹和娘亲照样宝贝着,也还很幸福。娘亲有一次偷偷的告诉我,再过一年阿爹就可以带着我们离开蒋家了。说实在的,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
爹爹对于武功也是半吊子,于是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武功书给阿源学着。阿源混乱学着,倒也没有走火入魔,只是武功更加厉害了。阿源还捡了些比较简单的武功套路让我练着,我对别的一窍不通,单单把轻功练的好些,甚至于阿源都有些不如我。阿源打趣说:“云丫头,以后谁欺负你的时候,我在前面打着,你赶紧用轻功逃开。”我撇撇嘴:“阿源最棒了,我才不逃,阿源打就是了。”
娘夸我的舞蹈越来越漂亮了,我结合阿源教的剑法,自己练了套花哨的剑舞。趁阿源生日的时候偷偷的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然后就在我们的亭子里给他跳着。之前阿源还会打着节拍,过一会却见阿源顺起另一把剑,和着我的舞步舞了起来。阿源的舞说是舞还不如说是武,把我包围在保护圈里,我也能感觉到仿佛是急速的气流划过空气,果然树上、石板上都是刀剑的痕迹。我看着阿源,觉得说不上来的开心。满心想着:阿源,好厉害。
舞毕。阿源用手绢细细揩着我的汗,然后又递过来一个娃娃,木刻的。五官很是精细,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还扎着两个漂亮的小辫。阿源说是照着我的样子刻得。虽然阿源还是很小心的将手避开了,我却还能看见他手上或深或浅的伤痕。顿时心里一暖。
那时我就在想,这世界上会不会有第二个阿源待我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