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钗》罗曼

16、往事一

　　燕哀王三十六年，燕国下了整整六个月的雪，厚厚的积雪埋没了燕国万里的稻田，冻结了燕国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在那最狂暴的一日，我在燕都的惠华宫中毫无先兆的诞生了，嘹亮的哭声打破了充斥在燕都王宫的寂静，驱散了覆盖在帝国上空不祥的征兆。我的诞生终止了多月连绵的暴雪，带给了燕国许月不见的烈阳，我成为了一个帝国的救星，一个王室的骄傲。我的母妃因我而成为王宫高贵的女主人，我的同胞姐妹因我而倍受宠爱。在我出生百日时，我高贵的父王在大殿上用那双掌握一切权力的手将我高高举起，他向他的王室，他的臣民，他的帝国，赐名我为昭阳，大燕国高贵，神圣的昭阳公主。每个人都很敬我，爱我，疼我，他们都羡慕我，都说我是这世上最最好命的女孩，拥有着整个帝国的尊敬和最无尚的荣耀。但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帝国手中牵线的玩偶，我的命运早在我诞生在这个无情的王宫中就已决定了。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一只囚禁在牢笼中的金丝雀，等待着饲主的更替。

　　母妃没有为父皇诞下过一位公子，她只有三个女儿，但却因为我而成为燕国的王后，所以在众姐妹中她也最宠我。姐姐们妒嫉我，恨我，却又要巴结我，因为我的一言一行将注定着她们的命运，是风光的找个好归属，还是孤苦的留在宫墙内。自小的王室教育，培育我公主的气质，公主的情操，公主的内涵，却约束我少女的情怀……原以为我这一生，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就这样在虚伪的光环中，在冰冷的王宫中度过，直到那一年在那漫天飘洒的雪地中，我遇见了他……

　　他是父皇的另一个宠姬如夫人的公子，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名字叫络恪，他是大燕国最出色的，也是最英俊的男子，他的体内流淌着燕国与秦国两大王室最纯粹，最高贵的血统，他的一言一行尽显王室的气派。他是力的化身，是美的化身，也是爱的化身。他是父皇最喜爱的公子，是兄弟姐妹们最崇拜的兄长，也是大燕国未来的希望。

　　遇见他时，我才九岁，那一天，燕都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皑皑的白雪覆盖着王宫的一切。但我却疯了似的，在雪地中狂奔，在飘雪中舞蹈，贪婪的吸食着雪的气息，雪的温度，雪的情感。或许因我在雪中出生，对于雪，我有一种莫名的喜爱，莫名的心狂。每当下雪时，我都会如此疯狂，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片刻的自我。服侍我的侍婢开始时，都吓坏了，追着我，拦着我，硬要让我在宫中好好待着，但渐渐她们退却了，放弃了，因为我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公主的权威，公主的尊严。在父母的溺爱中，我学会了骄横，学会了撒娇，学会了高傲。我是父王母后眼中撒娇的女儿，是宫廷侍人眼中蛮横的主子，是世人眼中高贵神圣的燕国公主，但在他眼前我只是一个任性而缺乏爱的女孩。那一日，当在我正舞着欢欣时候，他突然将我扛起，无论我如何的厮打喊叫，他都不愿将我放下，只因他怕我着凉，怕我冻着。笑话，我是谁？大燕国的昭阳公主，我会自个找病受，傻瓜才会呢。他扛着我，穿过走廊，走过燕桥，直到到达我的寝宫才把我放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熟悉王宫，也不想知道，因为那时的我早已被愤怒冲昏了脑。无法容忍他对我的侮辱，对我公主尊严的轻蔑，他扛着我，让我在宫中侍廷的面前出错，他的行为让我的尊严扫地，我无法忘记那些经过身旁的内侍，宫婢疑惑而又嬉笑的眼神，因而，在我被放下来的那一刻，我以公主的命令让他弯腰，随之是一掌巴掌，不响，但却足够疼。他疑惑的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有得竟是一丝的好奇，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眼神，那是发现一件有趣的玩具而渴望得到的眼神。我堂堂的大燕国公主竟会让人当成一件好玩的玩具，这是无法容忍，也不需容忍的。蛮横的指示身旁陌生的内侍，挖去他那双讨厌的双目，得来的却是内侍哆嗦的拒绝和他扑嗤的一笑。那一刻我知道我要发飚了。所幸的是就在那一刻，母后来了。本能的扑进母后的怀中，撒娇着，哭泣着，扰攘着，一切的一切只为让那个讨厌的人消失。但让我惊讶的事，母后在对上他的眼之后，竟有一丝的惊慌，随之竟让我向他道歉。不服，不服。凭什么呀，我一个公主要先他道歉。于是，我就闹，就哭，甚至将父皇惊动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十二岁出使六国九年未归的络恪，兄弟姐妹口中的好大哥，满朝文武眼中的好公子，七国女子心中的大众情人，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原以为经过那件事后，他会讨厌我，厌恶我，即便他不会，我也会感到羞愧与懊悔，我竟然在我一向崇拜而未成见面的兄长面前丢尽了颜面。但我错了……

　　每个人都说公子络恪的胸襟比海还广，比天还宽，原先我一直以为这只是过分的夸耀与讹传，但渐渐我明白那只不过是一种谦虚的表述。公子络恪的心胸何止是比海，比天。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来六国新奇的玩具，为我讲述六国有趣的故事。我喜欢他的眼，特别是当他忘我的讲述六国趣事时那闪烁精光的眼，那是鹰的眼。

　　有时候，我觉得我疯了，明明当初那么讨厌他的眼，现在却喜欢的要命，就好像那就是我的……

　　燕都的立春是七国中难见的美景，七彩的阳光散漫在祁阳湖的湖面，南归的天鹅在湖中嬉戏，萃萃的青草铺满了湖边广阔的天地……那一天，他骑着他的踏雪，手牵着另一匹白马，英俊潇洒的来到我面前。

　　他问我愿意与他去踏春吗？

　　愿意，当然愿意，尽管我的骑术并不好，但我却不想错失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怕，怕过了今天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于是，那一天，我们骑着马，冲破阻拦的侍卫，冲破雄伟的宫墙，也冲破那囚禁我整整十三年的牢笼。那是心的飞翔，是灵魂的解放。

　　我们来到了梦幻的祁阳湖，将马拴在湖边的大树上，他牵着我的手，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最用力的一次，牢牢地，不愿松开。我们就这样牵着，默默的看着天鹅的飞起飞落，看着波荡的湖面又从新恢复平静……

　　他低头深情地看着我，他说，他爱我，爱而不能。

　　他没有等待我的答复，只是笑了笑，无奈的笑了笑，他拿着马鞭的手高指着西下的落日，他说，他要让阳光普照的地方插满燕国的鹰旗，所以他只有扼杀，也必须扼死，在这份禁忌的爱恋还未吐食他的心智前。

　　那时，我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地看着，久得连他已将我的手放开，我也不知。

　　他将我的马拍走，骑上他的踏雪在我身旁狂奔，他对我微笑，苦涩而又温馨。他将我从地上搂起，禁锢在胸前，奔驰着。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如此的亲昵。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刺热的体温，他搏动的心跳。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条路长些再长些，只到天涯，只到海角……

　　但事实总是违人愿的。

　　他将我放下，轻轻地放下，带着一丝的体温，一丝的不舍。挥动他的马鞭，纵马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茫然的伸出手，我想挽留，我想呼喊，但我依旧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再见他时，他已是大燕国高贵的太子，王位的第一继承者。他的身旁依偎着他未来的妻子，大燕国未来的太子妃，他陌生而又熟悉的表妹，秦国的絮黛公主。

　　我知道他离他的霸业又进了一步，其实在很久以前，在我看到他那惟有在谈及六国时眼中所闪烁的精光的那一刻，我就早已明白他与我有多么的遥远。但我却忽略了，我耽溺于他的温柔，他的热情，沉溺于我虚无而又飘缈的幻想。

　　他们成婚的那夜，我没有去，因为我是大燕国的公主，我只能也必须服从王室的条例，在未出阁前，我只能派人送给他们我的祝福。静静的站在王宫中最高的阁楼上，眺望着王宫中的一切，我看到那张灯结彩的喜殿，看到那满朝王公道贺的面容，看到了他牵着他的新娘走进了神圣的殿堂的背影……

　　那一夜，燕都下了一场大雪，埋没了喜庆的乐鼓声，埋没了他们的背影，也埋没了我的心。我的爱结束在我十四岁生辰前一夜的那场雪中，一场禁忌而又无奈的爱恋。或许，更确切的说，在它还没有开始时就已经结束了……

　　燕哀王五十二年的岁末，我的父王病倒在他执政五十余年的王座上，第二年的初春，他的太子，我的哥哥络恪即位，尊号武王。同年底，我出嫁到了楚国，成为楚德王的王后……

　　“你叫什么？”

　　忘了，或许我根本不想想起。眼前的孩子听到我的回答，竟蹙起眉来，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雪依”

　　雪依！？

　　很美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这个孩子，或许我在他的眼中看到昔日的我……

　　有或许，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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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就先传雪依的番外篇了，先将就的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