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蒋二

17、慈父之死

　　蛇蜡喳吧一路躲过叛兵，行至成都，深夜拜访了岳昇龙，将打箭炉内情况一一秉上。岳昇龙顿时心惊不已，当即便写了密奏，加急送往京城，又将此间内情密奏了刚刚上任的四川陕西总督礼部尚书席尔达。却不想，深夜中的这些动静已经落入了那于养志的耳目之中。
　　蛇蜡喳吧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匆匆离去，不敢多做停留。他知道，等到明天早上于养志得了消息传去木雅，昌侧集烈必定会在回程途中堵截密报之人，晚一步便会危险一分。而且，他不放心将妻子女儿留在土司府中，他不知道得了消息的昌侧集烈暴怒之下会做什么。况且最近圣上对四川颇为关注，刚换了满人席尔达为川陕总督，又因为于养志和岳昇龙的疏奏，派了罗察、布泰审查。若是他在提督府多做停留，让有心人捉住把柄，便会陷岳昇龙大人于险境。
　　所以，他只能走得尽量早，走最近的路，跑得尽量地快，沿路若碰上哨卡，便直接打马强行穿过。他一刻都不敢停，连着跑了三天，只在马儿累到了极限，才躲到密林中，稍作休息。此刻，他已经快到了，再打马绕过这最后一座山，便到家了，工喀一定给自己留了美味的晚饭，桑结一定给自己备好了热水，三天没有洗漱的自己已经快臭味熏天了。想到这些，他使劲地抽了疲惫不堪的马儿一鞭子，想要快些，更快些。
　　忽然，马儿扬起的蹄子一滞，便连带着蛇蜡喳吧狠狠地摔在地上，嘶鸣声混合着扬起的尘土一起充斥了蛇蜡喳吧的五官。他的心底一痛，他终究还是不够快啊！
　　这时候，落日的余辉都已经没有了，林中渐渐趋于一片灰暗，可蛇蜡喳吧还是看清了，看清了周围茂密的灌木丛里，快速闪出的人影，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手中的弯刀。他们快速地包围了蛇蜡喳吧后，昌侧集烈便出现了。
　　蛇蜡喳吧快速的起身，拔出腰间的弯刀，向昌侧集烈的方向杀去，没有多少技巧的厮杀，均是一击毙命，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把围困的几十上百人都杀光，他只能擒王，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挥了多少次刀，他只觉得全身已经没有了感觉，挨了多少刀也记不得了，只觉得眼前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不过是一次次地举刀，砍下，再举刀，砍下，而已。
　　他好累好累啊，可是他不能停，桑结和工喀还在等着他回去，他还要亲手送女儿出嫁，雍七是个好孩子，乌儿结已经和自己提了好多次了，他本来已经决定了，等时局稳定了就让女儿出嫁的。他还答应了工喀要带她去成都看芙蓉花，等桑结出嫁后，没了牵挂，就可以放心地带她去成都看看，他们还可以去拉萨朝圣，去青海湖沐浴祈福，他答应她要照顾她一辈子的，那么娇气的女人，也只有自己能养得起。她说生孩子辛苦又危险，那就只生一个好了；她说每天都想要沐浴，那就给她弄个浴池好了；她说每天都要吃蔬菜，那就种一园子的菜给她。老人们都说女人宠不得，可他觉得，宠着她也挺好。可惜不能宠她一辈子，不能陪她到老了。
　　康熙三十九年，春，长河西土司蛇蜡喳吧被喇嘛营官昌侧集烈打死。
　　尾随昌侧集烈而来的钦差罗察等，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奈何随行兵士甚少，只得弃蛇蜡喳吧而去，逃往成都。
　　注：康熙三十九年庚辰。春。
　　壬子。四川提督岳昇龙、密题巡抚于养志、凶残憸刻、暴戾乖方、交结藏番、贿弃疆土、剥削商旅、苛虐土司、私收杂派、勒索属员规礼、各种婪赃。计十六款。得上
　　上曰、四川巡抚、提督、已经补授。于养志、岳昇龙、即离任赴西安。其本内事情、著该督审明具奏。岳昇龙将不应密之事密陈。殊属不合。著一并察议具奏。
　　辛未。署四川陕西总督礼部尚书席尔达题、明正（1）长河西土官蛇蜡喳吧、被喇嘛营官喋吧昌侧集烈、打死。应敕第巴拏解。并将化林营、移驻打箭炉、以资弹压。部议如所请。从之
　　——出自《清实录圣祖实录》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六月庚寅（1700年8月14日）。上敕谕布忒达阿普提曰：边境素有定处，尔放纵营官碟巴昌侧集烈，将四川打箭炉土司蛇蜡喳巴居住地方，恃强尽行霸占；渐次侵据河东乌尼、若尼、岚州三处，潜有窥伺嘉庆、擦道之意。先经钦差侍郎罗察等往勘，营官犹然踞坐，有侮慢天使之处。今因内土司蛇蜡喳巴漏言，将土司蛇蜡喳巴以至于死。种种狂悖，实难宽假。川陕总督席尔达，已经具题。据此，岂非尔私示所属人等，侵犯生事。边境地方，岂可让与寸地？此等事情，尔俱违悖妄行！敕旨一到，将渐次侵占打箭炉版图内土司地方，俱著退还；打死内土司蛇蜡喳吧之营官，即拿解送。不然，生事之罪，归于尔身，彼时悔之不及矣！”
　　——《清实录康熙圣训》
　　（1）明正土司：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提到明正土司这个词，那时候，由于打箭炉的公文繁多，而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的全称又太长太拗口，只说长河西土司又指代不清，为力求简洁方便，公文中便用明正土司这个词代替，即“明代的正土司”之意。明正土司是清代的四大土司之一，领地辽阔，地位很高，而且和清廷的关系相当的好，后来还被赐姓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