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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我们的曾经与现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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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达•科林在军队中的声誉是以刀剑和拼杀夺取的,作为一名女军官,在男性天生恶毒优势和鄙薄前渐渐产生出一种异于平常的要强也是很合理的事。如果处于其他几个被严厉的官僚地位和上下级关系压制的军团,这种要强一定会成为她人生中灾难性的品质,但好在,第七军团,这个从上到下都遵行放养政策的地方,主将唯一的兴趣是喝茶,副主官唯一的关注是睡觉,悲摧的纵队司长每天在文书,补给,训练和调和扯皮打架等一系列事务上疲于奔命,身为纵队长的阿美达就如滋养丰富的湖水中无拘无束的蔓草,肆无忌惮的发挥自己的任性和脾气。
战争,对于她来说是生活的常态,虽然极力否认自己是一个生性热爱杀戮的人,但只要鼻翼触碰到血腥的气味,那发自内心的狂热,和瞬时沸腾的血液只能证明她是天生的战士。当荣耀的军旗在硝烟中被高高扬起,那一刻升腾而上的飘然像最甜美的毒药一样诱惑他追逐下一场冒险。所以,她一直庆幸,这个军团的主将们虽然都仿佛像是异世界来访的生物,但关键时刻还是颇靠得住,在与敌人多年的纠缠中,胜多败少。
可是,不能不承认,她的对手是值得尊敬的,黑巫师的军队人员,装备都惨不忍睹,但他们的顽强前所未见。无论被打败多少次,只要主将不死,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整合出新的勇气。而下一次要打败他们,则必须比前一次花费更多的精力。
“简直像怪物。”
阿美达嘟囔着,□□的战马高昂起鼻息,前蹄躁动地跳跃几步,被她重重的按下去。
前方不远处的欧姆兵团,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几年前她刚刚入伍时,第七军团在防区里的主要对手便是这个暴民领导下的一群反叛。虽然那时“欧姆”这个名字在法皇枢和军部也算鼎鼎大名,但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落魄中年人带着几个惯于打劫军火库的土匪而已。当时,一个红头发的女军官骑着战马冲杀十几名叛军的场景在崇山峻岭中时有发生。但现在,黑压压的铠甲,高高竖起的刀枪,遮天蔽日一般沉重的压迫感,实在无法和那群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人联系起来。和往日在几个据点之间的小打小闹不同,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众人口中“无所不能”的黑巫师到底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呼吸颤抖着,不知是敬畏还是兴奋。
号兵的轻骑不断在眼前掠过,可以觑见他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圣军的第七军团和北方军的欧姆兵团在迪明特郡西北部的平原对峙,沉默紧绷的气氛几乎可以搓出火来。
战场上唯一还能悠游自在的就是祖瑞克将军了,虽然不至于睡眼惺忪,但明显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缰绳不牵,任由□□的小矮马循着阵前刚出芽的青草啃啃走走。他摆弄着从来不戴的头盔,偶尔抬头望一眼对面,感叹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啊!”
阿美达额头的青筋暴起,手中的缰绳紧了紧,只装作在面前来回晃了几次的人形物体并不存在。
女军官隐忍的表情痛苦又扭曲,祖瑞克大人再次叹息。从一流学校出来的军人果然无法体会他高超的幽默感,但一个好上司不但要给部下提供一个良好的榜样,更要为他们指明人生的意义啊。
“我说,科林队长,早餐吃得怎么样?”
青筋跳一跳,嘴角抽一抽。对于突然凑上来的主官,战马惊了一惊,本能地要后退一步,偏偏被主人死死按住。红头发的军官用所学到地最优雅的姿势欠身:“很好!”
“哦?”祖瑞克大人抖抖下颌:“您不觉的土豆泥干了些吗?”
“不觉的!”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
祖瑞克大人想到科林队长殴打托迪嘉尔队长的样子,缩缩脖子,不留痕迹地退后两步:“今天恐怕要拉锯很长时间,所以一定要吃饱啊。”
阿美达就当没听到。
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脾气暴躁的年轻人稳重下来呢?十步之外都能感觉到她凌厉的煞气,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对胜利的渴望固然让人敬畏,但是……太轻浮了。祖瑞克大人以挑剔艺术品的眼光看着阿美达,认为她就像是新近雕琢出来的宝石,璀璨,但是没有深度。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种跃跃欲试,求胜心切的,反而是那种能将所有心思藏得最深的人——谁的阴谋最晚暴露,谁就是战场上的胜利者。
阿美达的性格,也许是她从勇将迈向名将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吧。
祖瑞克大人散漫地看着,视界中战马齐备,冷光如峻,铠甲鲜明,领头的那个修长挺拔的女性威严的坐在坐骑上,美好得就像是一副画。
年轻就是好啊。
至少他想象不出自己做出这个姿势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大人!副军团长大人!”呼号而过的哨兵满脸惊慌,但在看到目标的时候立即变为发现猎物的眼神,在纵队长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把还在神游的副军团长迅速拖走。
号角响起,渐次回荡在山谷中,连风都被震荡开了。
攻击开始。
对手是欧姆军团,她不敢小觑。没有和惯常一样向前冲杀,阿美达和同僚们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相前推进,身后的队伍紧密的排列着,盾牌在她身后铿锵作响,士兵整齐的脚步要将整个土地踏裂。
近了,很近了,她都能够看到敌人刀尖上闪耀的血光。很整齐的,几个纵队长一齐向对方冲去,带动着身后的洪流,化作几股利刃锋利地插向敌人。
手中的刀剑刚刚碰到对方的武器,她就明白今天一定是艰苦的一日。欧姆军团治军严谨,也相当注重军官和士兵的训练,刚一交手,长剑上传来的压迫力量逼迫她不得不用最大的力量来反抗。对方也是个年轻军官,在见到对手是个女人时略微有些惊讶,但下一个瞬间,就更加小心起来——“火神之剑”的威名不止流传在圣军之间。
阿美达没有犹豫,掌心就势一挑,格开斜刺下的利刃,指尖亮起红色,长剑瞬间闪耀起铭文,圣骑士的加持魔法灌注其中,能够带来增强十倍的力量和杀伤力,卸除了威胁之后,顺着力量的轨迹横劈过来,身下的战马很有经验的向前一冲,与敌人错身之后,对方的头颅就掉了。
很好。阿美达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如果一开始就能干掉敌人的军官,那么继续的突进无疑更加容易。她顺手再解决了几个围在她周围的士兵,余光扫到自己的队伍迅速冲进来占领空隙,战马便又向前跳了两步。
但是,并没有那么轻易。北方军自然明白自己的劣势。队伍中的官兵大多是野游者和平民出身,学不来圣骑士的高深魔法,只是军官单打独斗,绝不是圣军的对手,但是,士兵整体的技巧和实力确实略高一筹。于是,几个有经验的下级军官将阿美达围住,巧妙的游走在她的攻击范围边缘,剩下的军士开始向圣军的普通士兵挤压。
拉开距离了。已经向前冲去的阿美达不得已退回战线。她无法带领军队插入敌人的队伍,也就意味着胶着在前沿的厮杀无法触碰到对方致命的结合点。
真是顽强啊。挥舞着长剑扫开一丝空隙,阿美达架住刺来的几支长枪,劈砍之间尽数折断。她的部下们叫喊着,不知是为主官加油还是为自己打气。阿美达在这种气氛中瞟见敌人沉默中一张张坚毅的脸,巨大的烦躁感升腾上来,双掌再次光芒大炽,红色的耀眼闪烁让围观者双目短暂失明,由军神加持过的圣骑士荣光灌注近长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向前一刺,剑刃迸发出的芒刺如箭一般射向档在她面前的生灵,让他们迅速干脆的迎接死神冰冷的吻。
战线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缝,第七军团的士兵兴奋起来,他们蜂拥着向前冲击,手中的剑已经找不到训练时的一招一式,只能没有章法的劈砍。
□□的战马再次向前冲,似乎知道背上的主人是一个令周围人惧怕的勇猛和强大的人,它用胸脯撞倒几个人之后,竟然能够不畏惧周身的刀光剑影,及时将还没有咽气的再次踩踏在脚下。
北方军依然沉默,他们一队的军官在刚一交手就丧命,现在防线隐约有崩溃的危险,但他们还是沉默,既没有鼓舞士气的呐喊,也没有即将溃退的呻吟。被魔法劈开的伤口也快速有序的补充了新的士兵,战阵再次编织起来,这一次,更加谨慎,盾牌在前,长枪突刺其中,人墙密密麻麻地组成一道力量的防线,就算是敌人冲击的速度也不能突破他们的不再后退的决心。
刀剑再次来回拉扯,这一次,北方军在攻防之间,不仅站稳脚跟,竟还能一寸一寸夺回失去的防线。
阿美达的厮杀再次被推开,她又和部队有了间隙,虽然战马仍然不死心的向前挤,但她却不得不扯住缰绳将它拉回来。
混蛋!诅咒一声,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军队绞杀在一起,却只能给对方造成微小的创伤,她再次收拾了挡在在面前的敌人,刺杀的姿势如此完美,但圣军和自己纵队长的配合总是在他们过于狂热的气氛中延迟几秒,就是这样短短一瞬的时间,就能让北方军将阿美达的努力化为流水。
战事胶着。
祖瑞克大人在魔法架起的图像中仔细观察局势,不得不说,欧姆军团不愧是黑巫师倚重的得力队伍,作战的风格就和主将一样严谨稳重。他的纵队司长和纵队长们都是善于寻找战机的勇将,对方却还是一点儿缝隙也没有露出来。
队伍中,梅雅兹•范斯达克纵队司长的旌旗来回奔驰,紫红色的军旗在兵刃之中招摇而过。祖瑞克大人揉揉额角,招来一直沉默的掌旗官:“李,计划要提前了。”
赫梅斯颔首,迅速消失在主帐外。留下深思的副军团长和依然漫不经心泡茶的军团长。
阿美达感到吃力了,尽管不断的使用魔法在战线上左突右杀,还是只能造成微小的外伤,无法撕开敌人坚实的表层,就算精力再旺盛,在这一来一往中间也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从清晨到日中,厮杀死抖似乎永无休止,汗水和血腥搅拌成了严酷的锁链,将所有人都严密的包裹起来,所不同的,圣军在前期因为过度兴奋,此时士气明显的衰落下去,而叛军,在沉默之中拼杀,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阿美达摇摇牙,恍惚想起黑发好友无意识的评价:“在真正的战场上,魔法绝不是胜负的关键。”当时她不置可否,但现实正证实这个论断——拥有训练有素的圣骑士和魔法师的圣军,在多数由平民组成的叛军面前,渐渐滑向下风。
她重新向自己的部队靠拢,压下心头的浮躁,正视面前的敌人。纵队长的威名还是让队伍振奋,阿美达的战绩是每个人信心的来源,纵然目前有些艰难,但毕竟她从未败过。
坚持,再坚持一刻,就会迎来胜利女神的微笑。
交战双方都咬着牙,绝不能比对方更早崩溃。胶着只会是暂时的,谁能坚持到转机的到来,谁就是赢家。
就在煎熬到最难以忍受的时刻,一声呼啸,一队骑兵从斜刺里冲出来,正正朝着北方军的左侧翼挥舞着长枪,远远紫红的旌旗那么显眼。
阿美达精神一振。那是波勒,带着他的纵队斜抄敌人的侧翼。
第七军团重新鼓噪起来,大家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欧姆军团就是再训练有素,也免不了片刻的混乱,虽然队伍中的军官十分努力的维持住了阵型,但阿美达看准了两队之间的一个空隙,精准无误的带领她的人马楔入了这个伤口之中,并且不断的造成大失血。一时间,圣军中的每个人都认定,胜利就在翘首之间。
但是,还没有得意一会儿,阿美达陡然听到她的后方传来一阵喧哗,士兵的惨叫和兵器的碰撞声混乱且透着慌乱。
“怎么回事!副官!”
阵型开始乱了,刚刚还在沾沾自喜的官兵似乎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死神气息,同伴的骚动,心中的不安,还有北方军的压迫,让整个队伍惶然恐惧。敌人正好抓住这个时机,迅速向前推进,两侧的士兵向中心包夹,要将原本已经突进战线的阿美达一队包围起来。
“副官!”
“大人!大人!叛军也有骑兵抄袭我方侧背!”混乱中,副官艰难的在拥挤中吼道。
看来双方的主将思路出奇的一致。
不能再坚持了。阿美达果断的拉住战马:“盾牌!两侧站稳!”手中的红光再次闪耀,这次扩大了横向的攻击范围,威慑住想围上来的敌人,同时,她第一次后退一步。
纵队马上明白了纵队长的意思,副官声嘶力竭,小队长们开始相互靠拢,整个队伍在收缩中慢慢后撤,同时上官的命令一层一层下达,到了遭到突然袭击的侧翼,终于勉强保持住战线。
这一次,双方都放弃了所谓战法和战术,正面绞杀的部队,侧翼突袭的部队,四个部分在攻击与被攻击之间艰难的寻找平衡,
真是难得一见的该死场面啊。阿美达在乱军中横扫出一丝空隙,还有时间抬头扫一眼战局,不由得感叹。
战场另一端的祖瑞克大人也发出相同的叹息。他失策了,他不应该低估一个和圣军周旋多年的战将的智慧,欧姆的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不应该认为这种对付一般官僚的战术能够得逞的……
“退兵吧。”
他问在一旁神游的莱克将军。
“啊……什么?”
老人似乎现在才回过神。
“可以退兵吗?”
“唔……当然可以。”莱克将军明显还不明白副军团长在说什么,喉咙咕哝一声,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但最后几个字还是清清楚楚。
祖瑞克大人已经习惯了上司的风格,对这种在紧张时刻还神游天外的做法十分赞赏。他唤来掌旗官,吩咐了几句,回头发现莱克将军终于神色清明了。
“战况怎么样?”老人现在才记起来自己是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平局。”祖瑞克大人平静的回答。
“哦……”停了半天,接着说:“您可以赶上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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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好难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