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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初战2 ...

  •   左塔旁长长回廊的尽头,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餐厅。虽然说已是春季,可天色还是暗得早,当仆人们摆好餐桌退出房间时,已是需要点蜡烛的时候了。墙壁上火把的烈焰将枯藤的影子密密匝匝地拉拢到身边,将垂手侍立的仆人们的皮肤,也刻划得斑驳。石门紧闭,卧坐在门顶上的妖精妖娆地吐着舌头,垂涎着门脚下端精心描绘出的一盆角狮的心脏。

      门内的人自然不会贪图这么血腥的食物。餐桌上不丰盛但绝对名贵的菜肴恰恰摆满一张供对坐的方桌。热腾腾的香味混着酒杯中飘出的醇厚,与空气中隐约回荡的轻柔女音低低的吟唱,绝对能让任何人食欲大开。

      可惜阿克帝拉并没有心思放在食欲上。她吊着眉头,像看到僵尸和龙的混合体一样瞪着餐桌旁摇篮中的小婴孩,手中的叉子无意识地打转,始终无法回复正确的用途。

      维克希尔先生敲敲盘子——这绝不是有地位的人该有的举止——“婴儿并不好吃,克依拉。”

      银器的铿锵作响拉回她的注意,摇篮中的孩子突的咧嘴一笑也将姐姐无礼的目光吓了回去。

      “他叫萨西耶,”很满意女儿终于回神了,也十分满意今晚厨师的杰作:“你要对他好一点。”

      阿克帝拉无语片刻:“父亲现在很喜欢孩子?”薇娅夫人的一对双胞胎还未成人,又迫不及待迎来另一个新生儿,维克希尔家族的人口出乎意料的迅速扩大。她再瞟一眼依然望着长姐傻笑的孩子,难道父亲终于了解到亲情的美好了?

      新生儿开始挥舞着肉感的胳膊,咿咿呀呀希翼着亲人的爱抚,可是长姐只是皱着眉头不知所措,而年长的男人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扫他一眼。

      “这只是一种姿态,要不是你早早宣称不参与帕德西斯家的事,我也用不着弄出这个玩意儿了。”轻轻舀一勺汤汁,很享受地喝下去。

      僵了僵,她缓缓盯住对面的人:“你又想做什么?”

      维克希尔先生开始不满了。他的女儿总是和他作对,而且有时候还会毫不客气地指责,半分情面也不留。他整日勤勤恳恳地算计别人,兢兢业业地陷害异己,辛辛苦苦地打击对手,到头来还是只能得到那双漂亮黑眼珠中浓浓的质疑和怒火。顿时一股酸楚从心底漫起:果然父爱是要在冷漠责难和白眼中坚持的啊:“这个小玩意儿是为你抵挡攻击的盾牌,我当然会小心爱护的。”

      维克希尔先生深沉的父爱在阿克帝拉看来就是毫无逻辑的胡闹:“需要提醒吗?这可是你的儿子。”

      挑挑眉,不值得回应。不过也对面前精致的食物失去胃口。他很想让女儿了解什么叫肮脏的政争,可又私心希望她保持着十岁前天真浪漫的模样——虽然后者的努力基本上已经完全失败。眼前的女孩绝非纯净善良,洁白无暇,可又拒绝融入他的规划中。是他教育失败?还是这孩子个性太强?

      阿克帝拉也不指望能从父亲那里听到像样的回答。如果黑巫师是听从劝告的人,只怕默哀堡会一夜之间洗刷成月白色。摇篮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当然只是工具,他本身就是带着功利出生,如果真能为她转移薇娅夫人的视线,那么,至少她会照看他的未来,不会让他在失去价值之后成为父亲牺牲品。

      想一想,自己恐怕是这个家庭中最辛苦的吧。黑发少女再一次为灰暗的未来叹息。

      父女俩沉默地对视一会,俱沉浸在悲情中。

      “你实在要对布拉德好一点,他好歹是从小照看你长大的保姆。总不要为一个外人让他伤心。”好一会儿,黑巫师才恍然想起白衣魔族整个下午不依不饶的哭诉抱怨。

      “哦?魔族也会撒娇?如果不是你让他招惹我,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阿克帝拉作出一副恶心的表情。

      “我只是想改善你们的关系啊。”无辜摊摊手:“哪知你明知他受伤,也装作看不到地跑开,确实过分了。”

      “……灼伤手指也算受伤?”

      维克希尔先生正正脸色:“啊,你承认了!你知道那个德赛克里克小子的古怪了!”

      本来就没打算不承认啊。阿克帝拉嘀咕一句。布拉德是一名血统纯正的魔族,在力量上根本不屑于和格塔大陆上的任何生灵计较,可修伊斯只是拍开他的手而已,就能让他受伤,只能说明……“与魔族签订契约后,就这么厉害?”

      “我以为关于这一点你已经有充分认识了。”

      阿克帝拉垂垂头,有些沮丧。父亲原就很强,与布拉德签订契约后几乎脱离了人类的定义。如果金发少爷也达到那个境界,只预示着她将来的日子注定会被压迫至死。

      未来更加灰暗了……

      作父亲的那个倒十分欣悦。阿克帝拉憎恶魔族,对寄主也没有好脸色,想到往后绝不会出现小夫妻和乐融融的场面,他就得意的想笑出来。

      既然完成了试探,维克希尔先生便很仁慈的放过了长女。虽然他很讨厌在默哀堡中存在一只不受控制的魔族,可现在还没有威胁,阿克帝拉也会小心戒备,便没有必要的理由处理它。假如真有万一,还有布拉德这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存在。于是,他很享受地完成了晚餐。

      而阿克帝拉则昏昏沉沉。父亲连停顿都暗含阴谋的闲聊和空气中模模糊糊的吟唱都让她恍惚。加之受了打击,好不容易道了晚安,便逃出了小餐厅,在仆人们惊异的目光中,以平日快三倍的步幅冲向左塔。

      可不幸的是,就算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爬进塔底半敞的木门,在到达塔顶温暖的房间前,她还必须路过一层主人名为修伊斯•德赛克里克的房间。其中的缘由说来相当令她郁闷:以父亲的意思,当然希望将修伊斯的住处安排得越远越好,最好能在佩特拉城外搭个帐篷将金发贵族塞进去了事。但对她来说,与其放任修伊斯在佩特拉城中以其无与伦比的傲慢与毒舌将所有人得罪光,不如就近看守,至少在他莫名其妙的少爷脾气发作时可以通知其他人速速闪避。于是,她在父亲诡异的目光中坚持让修伊斯搬进左塔,基于两人未婚夫妻的关系,这一提议得到兼管财政的斯塔•卢卡瑟的推崇——尽管阿克帝拉认为这只是由于这位看上去就阴冷吝啬的大人不愿为布置多余的房间而出钱而已。而自知在新军团的筹备问题上已经让女儿积累太多怒火的维克希尔先生终于屈服了,只是最后决定在阿克帝拉所居住的顶层和修伊斯居住的中层之间插进凯特•卡尔莫夫夫人的居所——最终,谁也没有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所以,现在她不得不蹑手蹑脚地跨过中层楼道上的地砖,让身体尽量贴在墙壁的阴影里,不要惊动这层楼的主人。塔内并没有火把,唯一的光源就是旋梯一侧窗户外照进的惨淡月光。阿克帝拉突然觉得她现在小心谨慎逃回房间的模样与当年闯祸偷偷在父亲眼皮底下溜回房间的情形一模一样——难道她惧怕修伊斯如同惧怕父亲一般?

      还来不及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石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纵然已经越过那扇避之唯恐不及的房门,也立即蹲下身子尽力缩进暗处。

      厚重的木门拉开一条缝,灯光倾泄一地,耀眼的白亮中闪出一个影子,披着兜帽,身体被宽大的袍子罩住,看不出形状。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优雅的下颌和从兜帽中散出的一缕头发。

      她再缩一缩。因为那人之后,便是便衣的修伊斯,精致的脸十分平淡,客气又疏离地将访客送出门口,却又不迈出房门一步,就那样矜贵地站着。神秘客人似乎很熟悉少爷的习惯,只模糊飘出几个道别的音节,略略欠身,便走下楼梯。

      几个动作就让她嗅到了熟悉的阴谋味道,阿克帝拉一晚上恍惚的脑袋更加不清醒了。她以为修伊斯在默哀堡唯一的熟人就只有克劳奇,不过显然那位忠实的侍从不会有可以垂到下颌的头发。能在夜晚拜访德赛克里克家的继承人还让对方亲自送客……

      眼神飘忽的胡思乱想猛然对上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才发现,站在灯光下的少年拧着眉头盯住她很久了。顷刻身体从关节开始僵硬,她不知该硬扯出一个微笑还是将自己塞进墙缝里。

      说来维克希尔先生就算用贵族的眼光挑剔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咬着衣袖缩在楼梯口,两眼失焦自欺别人看不见自己的女儿?修伊斯像瞪着一只挠到自己的三头犬一般望着未婚妻,直见对方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才忍耐地将衣袍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进来。”

      那个少爷是在邀请自己吗?微微敞开的门流泻出一地光亮。在夜晚阴沉的左塔内有着莫大的诱惑。她的大脑还在拼命挣扎,四肢却挪近门框内——一定是父亲给她下药了,否则她不会如此不正常。

      不管脚步多么迟疑,她还是第一次迈进少爷的私人领域。原本左塔完全属于她,现在割让一部分,就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房间的布置没有多大变化,只多了几件男式衣袍搭在长椅上。空气中不再是微甜的香味,而是凛冽的厚重气息,让她不寒而栗。前方的少年穿着宽松的月白长袍,金发随意披散,修长的手指挑起壁炉旁的拨火杖,艳红的火光照在侧脸上,让他陡然生出几分明媚。

      阿克帝拉觉得又受刺激了,慌乱中只想找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刚才那个,是谁?”

      漫不经心翻检炭火的少爷侧侧脸:“利比斯•德科。”

      似乎熟悉,又一片陌生,她的脸上大片空白。

      “你在圣纳夫时长了一枚只懂得吃喝和考试的脑袋?”轻起一层薄怒:“利比斯是情报大臣的长子——提拉保佑你的智力还能工作。”

      是了,是了,那个和太阳神关系亲密的大臣家的孩子,古大陆系中少有的不摆架子的同学。她被训斥得委屈,谁会记得七年来未曾说过一句话的人?

      “情报大臣的儿子进了默哀堡啊……”终于可以嘲笑父亲了,今天到底还是有收获的。

      “而且,还是你新兄弟的舅父,”他恶意顿一顿:“辈分可比你高。”

      “……”

      提拉大神一定是疯了!

      “……我要告诉卢卡瑟把他处理掉。”

      修伊斯重新望向炉火,依然漫不经心:“维克希尔先生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个情妇,那个新生儿,都是安排下的产物,你确定要掺和进去?”

      “……如果父亲已经知道了,像今天的会面,你不也太轻率了。”

      “呵,”再将火焰拨得高一些,橘红色扭动的像在指尖上跳舞:“你说,我和维克希尔先生,谁更厉害?”

      突然头疼欲裂:“……我已经很累了,修伊斯,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淡金色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软弱的话,十分享受:“我和利比斯的关系没有隐藏过,刻意装作不认识才惹人怀疑。这件事极少人知道,况且现在德科家在法皇枢开始失势,利比斯只要没有疯就不会妄动。所以,暂时没有危险。”

      “可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她吞了吞,还没有忘记话题主角和修伊斯的交情:“如果让不恰当的人知道,会很糟糕。”

      “不需要你操心。维克希尔先生只让我告诉你,没让你指手画脚。”这次投来的是货真价实的鄙夷:“论阴谋,你只是一年级生的水准。”

      就算刚刚订婚就传出暴力事件,实在是一件大大丢脸的事,她也十分想把那张站在她地盘上还倨傲嚣张的脸用烈焰灼烧一百遍。

      “说起来,这次丢了索罗郡,法皇枢应该认真些了吧。”修伊斯又望向火焰,淡淡的调子仿佛在讲述明天的早餐:“军部又开始拟定作战计划了,这次,会先向哪条防线下手呢?”

      “不管哪一条,我都会要求上战场的。”提到安全的话题,阿克帝拉便肃然起来。她和修伊斯合掌一个兵团是绝对避免不了的,就算不能做到默契无间,但至少必要的沟通和忍让是她必须拿出来的诚意:“新的兵团必须建立功绩才会让我们真正得到地位。这你不会反对吧。”

      并没有回答,金发少年半瞌着眼,神色猛然暗沉下去。良久沉默之后:“你真的准备好了?战场和学校的训练可完全不一样。”

      那种残酷,血腥,亲手劈开血肉的惊秫,不同于砍杀狰狞的魔兽,上一刻还鲜活地向你奔来的面孔下一刻就满脸惊恐地倒在脚下。最无法忍受的是夜深人静的廖寂,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就无法控制的去想白日里倒在自己剑下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生活,再如何强迫自己入睡,都只能睁着疲惫的眼睛茫然地等待起床号。他的敌人与他没有仇怨,也没有纠葛,彼此以命相搏,他是为了权威,对方却不过是为了每月区区几个银钱罢了……他想嘲笑,却无论如何也勾不起嘴角。只不过经历了一次战阵,就可以清楚预见将来,在重复几次杀戮之后,便是麻木,从内及外的麻木,不会内疚,不会失眠,也会有更多威严和气势,但那时,注定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而这个以洁癖般的道德感自傲,自尊心能与他媲美的女孩,能否在现实中低眉折腰……

      他冷嗤一声,不屑于此时突然的忧郁。

      火光扑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她仿佛能隐约了解他的感情。记忆中他们一直都针锋相对,曾经还有不死不休的憎恶。现在成为最亲密的关系,他在担心她。阿克帝拉觉得这几个月来因他而起的气闷,愤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在心肺间的平和。

      “如果是心理准备的话,永远不会有准备好的那一天吧。但是,至少我已经有觉悟了。既然别无选择,那么,就以我的力量让一切尽快结束。你不必太过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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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圣母???她哪里圣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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