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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蕾丝、糖果和漱洗室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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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从城主大人的库房中翻出丢在角落里的镶金镀银的乌曼神像,匆匆闪避过街上喝得醉醺醺巡逻的警备队,匆匆融入急于回家的人群中混出城,克伊拉招来空出不断盘旋鸣叫的夜鹗,脚步未停。
“城里还没有动静?”树林中浅浅的小径常常被枯枝断叶,或者茂密的荆棘掩盖。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尽管一刻不停地奔波,但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心急赶路的她也不顾得蹲在肩上的夜鹗狼狈地躲闪错落伸出的枝杈,和它树叶刮擦得凌乱的羽毛。
夜鹗急促地叫了声,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尖。
果然,卡尔莫夫大人到底是狠角色,已经发现妻子的失踪和犯人逃狱,却只派私探暗暗寻访,并没有惊动警备队。背着神像的克伊拉不耐烦地揉揉肩,背上沉重的包袱让他极不舒服,绳带勒得胳膊生疼,让她的动作迟缓起来。
夜鹗再次咬住她的耳朵,这次力道有些重。
“你便是再心急,这也是我的最快速度了。”桑格只带她去了一次,现在只能凭记忆搜寻:“别飞上去,会失散的。”按住振翅欲飞的夜鹗,南方的森林到冬季也枝繁叶茂,从空中只能看到大片绿色。
大鸟不悦地嘶叫一声,这一次几乎把她的耳朵扯下来。
毫不容忍地将它的头重重锤下:“你知道我听不懂!不要在这种时候惹我!”
十分委屈地狠瞪一眼,夜鹗转身,让尾翼对着她。
笨鸟!此时克依拉想起父亲的好处,至少夜鹗在父亲面前从不敢放肆。
一层一层枝蔓拨开,前方终于出现点点星火,此时夜幕将近,想必是村民们燃了火把。他们应该平安逃出了吧,心口一松,步伐也由急切转为轻快。
可直到她走近,在密密的人群中发现了当下的情景,血液逆流直冲。
“你们在做什么!”
圣纳夫学院中关于研究一般民众的社会学的藏书并不多,全部集中在图书馆顶楼最侧面的一个破落小柜里。大约是当权者奉行异能优越论,所以花费巨资在异能者的培养和选拔上,对一般人的关注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大多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判断居于权利阶次的下层。
年少时,抱着小小的好奇,克依拉翻阅过这些艰涩的文册,其中的某些结论让她印象深刻。
圣纳夫学院中关于研究一般民众的社会学的藏书并不多,全部集中在图书馆顶楼最侧面的一个破落小柜里。大约是当权者奉行异能优越论,所以花费巨资在异能者的培养和选拔上,对一般人的关注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大多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判断居于权利阶次的下层。
年少时,抱着小小的好奇,克依拉翻阅过这些艰涩的文册,其中的某些结论让她印象深刻。
“一般人的品格是以兽性为基础的……在生存欲,□□和名利欲的刺激下,这种深埋的兽性便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当然,单纯的血腥也能刺激,特别是以群体为掩护,而即将被施以暴行的对象力量薄弱,没有支持——更糟糕的话,立场对立——群聚在一起的一般人便会心安理得,肆无忌惮地对其施以暴行。事后,多会以群体为借口进行自我安慰和自我原谅。所以,一个高于一般人之上,站在绝对公平立场,并且有能力镇压多数族群的统治阶层是必需且必要的……这是为了整个大陆的平稳和秩序……”
“君主的施恩对于一般民众来说,其效果要大大小于惩罚。一般人并不会铭记他人的恩惠,而更倾向于记住自己所受的委屈。如果君主因为某种原因收回一部分一般人的利益,那么事后也没有必要为了‘安抚’进行任何补偿。这种安抚使无效的,就算君主拿走他们一粒谷子而用一粒金子作补偿,这些人也不会将其理解为君主的恩情,反而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谷子和金子的价值合理的,适当的,本该如此的对等,同时在相当长时间依旧惦念被拿走的谷粒……严厉惩罚一般人并制定严律的君主会比常常施恩的君主受到更多尊敬和爱戴……这是由于一般人并不喜欢被施恩的感觉。他们会千方百计为恩惠找到合理的解释,然后马上将其忘掉……”
“法律是必要的,如果没有它的约束,那么一般人的道德会迅速崩塌,退化为暴行、凌虐、犯罪的综合体……这是由一般人的根本缺陷决定的……”
当时,克依拉年幼的智力不能理解,只是觉得被认为“必要且必”的法皇枢给她的印象不若书中那么完美;而于她认知中的人们大多也不若书中描绘的那么可恶。虽然也有不愉快,可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个别遭遇不幸后的极端反应——在这一点上她的父亲持相反态度,一直不断灌输不可轻信任何人,也不可对任何人浪费怜悯。可,当克依拉看到那些被父亲折腾到破产的商人们绝望的脸时,幼小的心灵还是不可抑制的怜悯起来。这时的父亲反倒十分可恶了。
于是,在这方面,克依拉十分矛盾,直到她无意中向同寝的凯特说起时,凯特温和的立场坚定地站在怜悯的一方——她本身便是一个充满怜悯的人。两人争论过多次,最后竟是克依拉让步了。
这也是为什么克依拉认定身为大臣家女儿的凯特可以结交的原因。
其实凯特也并不熟悉寻常人的思想和行为,仅仅出于对平和世界的向往,才会和善地对待每一个人。所以,当华沙族人们拥着她离开监狱时,她还在想也许今后会多出几个朋友。
桑格记着野游者的交待,一直跟在凯特身边,一边牢牢牵着妹妹,一边偷看凯特的动作。当庞大的结界缓慢经过狱卒和卫兵时,人群中分明传来喘气声。牢狱在一个小山岗下方,越狱者们从人迹罕至的草地上穿过,没有一个人察觉——凯特的幻想作得天衣无缝,连被踩倒的小草都掩盖了。
可是,长时间维持结界和幻象毕竟十分辛苦,特备是对体力一向不佳的凯特来说,更是困难,求学时代便不以强悍占先,毕业后结婚更是养尊处优,仅有的耐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而且为了安全全力尽善尽美,于是到达城门时,凯特几乎是被两个年轻架着前行了。
警备并不严格,可窄小的城门显然不可能容许那么多人通过,一群人只好在树丛中隐匿起来,由凯特一个一个运送出来,来来往往十几次,更加透支体力。
好在有惊无险,除了一个中年人绊倒了一只木筐,全都平安通过——如果不算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双脚发软的凯特。
再往前就容易许多,华沙族的聚居地十分荒僻,没有其他人迹,待到人们越来越靠近居所时,便是在树林中杳无人踪的地方了,凯特终于支持不住,结界和幻象一齐崩塌,人们像笼中的鸽子一样急切地冲出,奔向同一个方向。桑格看了凯特一眼,也跟去了。
“等等……”扶持着凯特的两个年轻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跌在地上,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魔法的过度耗损果然是至难受的,仅仅胸□□开一般疼痛,口鼻呼吸见还有溺水时的窒息。她想招呼兴奋的族人扶她起来,但大伙儿过于沉浸在自由平安的喜悦中,急切想回到自己燃着炉火,铺着软垫,散发烤肉香味的家中,竟谁也顾不上她,一会儿便消失在林子里。
回家的心情是急迫的,特别是在受了劫难之后,那急迫便翻了几十倍几百倍地涌上来。跑得最快的华沙族人欣喜地踏上熟悉的地方,可立即呆滞了。然后,一个,再一个,很快便聚集了一大片呆滞的人,茫茫看着眼前被火舌炙烤过的,焦黑的,泛着呛鼻气味的断墙残瓦。小草屋不见了,火炉不见了,卧房的油灯也不见了,满目只有各式各样的黑色。村中一片狼藉,族人们储备越冬的粮食被抢掠一空,已经整理好的谷场上余下一片马蹄印。
桑格咬着下唇,死死的,他是早知道的,但一路上犹犹豫豫,忍着不说。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家了。几日前带那个野游者来时,已经狠狠哭过,是为了远去的安定生活,现在,泪光又在眼眶里滚动,则是为了未知,但一定艰辛的未来。
原本的平静,安祥,饱足,现在都成了灰烬。而这是为了什么呢……
当凯特气喘吁吁地从树丛中爬出来,满身冷汗未干,眼前因缺血升起的黑雾稍稍亮起,她就发现作为最后一个到达的人,村民们不约而同的一齐望向她,然后,眼中开始凝起,仇恨的光。
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丈夫,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让他们的一切都毁灭了。
此时,凯特救助他们的事实被彻底遗忘,她只是一个城中优渥地喝茶,用他们的血汗装饰自己,且没有卫兵在身边的女人,是伤害他们的那个下令者的妻子。
莉莉拾起一块石子,向凯特扔出去。
人群立即沸腾了,满腔的仇恨向此时还一脸茫然的凯特扑去。
然后便是暴虐,发泄,石头和拳脚。
凯特刚开始有些不明白,可随即,身体的疼痛让她忘记了抵抗。全身上下都在瞬间被敲碎了,尖锐的石头割破皮肤,然后一片肿胀充血,她无法维护青紫的伤口,只来得及抱住头。立即,有人扑上来大力踹她的脑袋。
“打死她!打死她!”
“臭娘们!”
此起彼伏的叫骂刚开始还听得清,过一会儿便只剩嗡鸣。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手心攒出一条冰箭,胸口一击,几乎痛昏过去,却最后都没有掷出魔法,只瘫软在地上,像一个破娃娃。“要等我。”克依拉在耳边一遍遍说。是的,要等她。所以不能离开,否则,也许又要失散了。而且,这些人没有魔法……她抛弃地位抛弃丈夫抛弃家庭换来的未来,绝不能丢弃。凯特恍惚地将头抱得更紧,不管五脏六肺都带了伤,血水不住从口鼻里喷涌出来,她也只护着头——这里,装着和克依拉的记忆。
至始至终,桑格只紧搂着妹妹,默然地看。
“你们在干什么!”
一条火龙袭来,迅猛的火花烧伤了最前面的几人。大家急忙后撤,当火焰消失时,克依拉瞪大眼睛蹲在凯特身旁,动也不敢动。
“你们,干了什么?”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情景。凯特并没有反应,依然蜷着,扣着头,浑身紫黑的伤口,更可怕的,是满脸还在喷涌的血,几乎辨不出眉目。蹲在肩头的夜鹗突然长啸一声,涨大数倍,长翼一扇击向人群。
克依拉不管那些凶恶未散的人为了逃避夜鹗的长喙和利爪惊惧地叫嚷,小心翼翼抱起凯特,将恢复剂往嘴里喂,反复几次,药水顺着血水又流出来。
“凯特!凯特!”她不敢摇,只好努力唤着。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修习白魔法。
思绪终于清明了些,似乎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凯特动一动,嘴将将张开立即被喉管中的液体呛了一下。
“别、别说话!”克依拉将她的头抬高些,不让血水上涌,然后厉声叫:“笨鸟!”
夜鹗一顿,跃上树梢,依然威胁地高昂头颅,狠盯着脚下的人。
“她,她是该死!毁了我们的家园……”面对克依拉的逼视,有人辩解,不知为何,这个似乎好脾气,散漫又无能的野游者此时有一种压制一切的气势,表情甚是恐怖。
克依拉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她眼瞳中的各式各样的人脸突然全部扭曲成可憎的模样,暴虐,心虚,胆怯,张牙舞爪。它们渐渐和万神广场死刑场上兴奋的官员们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想吐。
“你就这么看着,是吗?”瞧见一旁的桑格,语气更冷。
“她是臭娘们!”桑格固执地回瞪,少年血性的他就算心里害怕,可倔强地认定克依拉不过是落魄的野游者,比他们还低下的人,更不要说他们还付了钱。
“臭娘们!”在哥哥怀里,莉莉还不知道害怕,附和得起劲。
于是,这些孩子也可憎起来。
左肩一抖,背上的神像被砸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布裹散开,露出乌曼神那张镶金嵌银,异常狰狞的脸。人群惊呼,有人掩面,有人立即跪下,有人想扑上来,可都恐惧地看着野游者的手心升腾起火焰,似要将眼前已经遭遇火劫的东西重新燃烧一遍。
凯特动一动,几不可辨地摇摇头。
此时此刻,无论她要什么,克依拉都会遵从。满腔怒火烧红眼睛,却生生按压下去,轻轻抱起好友,招徕早已待命的夜鹗,跨坐上大鸟的背翼。然后,黑色的瞳眸以最阴暗的视线锁向人群。
“我诅咒你们,华沙族,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没有工地,没有家园,没有财产,你们只能在荒野游荡,向路人乞食果腹,饥寒终生!”
话音未落,夜鹗迫不及待振翅而飞,让小主人将早没了知觉的朋友护在怀里:
“凯特,凯特,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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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很纠结,看团长很纠结,文章写的内容也很纠结,纠结纠结了一个星期,终于纠结出来了……
而且俺有预感,俺在团长播完之前会继续纠结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