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塔大陆编年史》润傲

7、长夜的序曲1

　　凯特•罗兹的家庭位于一个名叫采他的小城里。她的父亲就是这座距离皇城不远的城市的城主。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区域的主宰却并不是自己懦弱的父亲，而是那些坐在华美的马车中，由数不清的仆人们侍奉着，来自皇城的达官显贵。他们喜欢这样张扬的来到采他，夸耀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或是袖口上缀的宝石，顺便在采他林立的红楼酒馆中寻欢作乐。这些显贵的客人们大多是十五阶级以上的官员，对身处第七阶级的父亲来说，个个都是站在天顶一般的人物。于是，凯特自小便习惯了父亲卑躬屈膝的笑脸迎人，只留给家人一个浅薄的背影和愁苦的叹息。
　　所以，当凯特在十一岁时离开家，来到圣纳夫生活时，她甚至能够为自己摆脱采他无穷无尽的奢华和颓丧，家人每日每夜的沉默和压抑而欢欣不已。从沉重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的她，在外生活时所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克依拉•奥姆巴特。

　　凯特从未想过自己能在一个外人身上品尝到近似亲人的感觉：有人会对着自己发泄情绪；有人会玩笑似的搂住自己的腰来撒娇；有人会为了自己煮的一杯咖啡而欢喜非常……太多的意想不到，让她渐渐开始不能忍受每年年假回到家乡的日子，也渐渐不敢想象当圣纳夫的学业结束后，两人分离的情景。

　　于是，在相识的第三年，凯特•罗兹唯一的祈望就是和克依拉•奥姆巴特在一起的日子能永远延续下去。

　　就像现在，在室外的草坪上铺开方巾，准备一场丰富的野餐。六月的太阳渐渐变得猛烈，好在圣纳夫学院里多的是高大茂密的古树可以躲避。她们就着清茶的沉香，享受中午短暂的轻闲。奔走了一个早晨，在各个科室中准备进入紫桓森林的行装，尽管没有课程，可这样的整备工作还是十分辛苦，特别是药品室的管理员粗暴地拒绝为她们提供恢复剂和止血膏，直到被威胁说要去教师办公室投诉，才不情愿地拿出一点点。

　　“怎么办？这么少的量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凯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杯恢复剂平分到两只试剂瓶中，灰蓝色的药水只在瓶底薄薄的覆了一层。

　　“没用的，凯特。这种剂量充其量就只能满足蚊虫咬伤，况且你还将它一分为二。除非我们只在森林的边缘露营，否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克依拉在翻看报纸的间隙第六次劝说凯特放弃工作。

　　“进入紫桓森林却不带药水绝对是自杀行为。”将试剂瓶拧紧，她又开始向止血膏努力：“这学期听说古大陆系制作了许多药水，怎么到了学期末，供应还是这么紧张？”

　　“这玩意在平民中可以买高价。瞬间治愈伤口恢复体力，还没有副作用。你看我们学院的药品室管理员能够佩戴那么华丽的首饰，就可以明白了。”

　　“可至少也该留一些给学生。我们黑魔法系的年终考试可是最危险的，连学院也有规定要保证我们的需求——啊！糟糕！”药膏从指间滑落，扣在长裙上迅速挥发开来，让凯特一点挽救的希望都没有。

　　“我应该更专心才是！”

　　“别这样，反正我不指望这么一点药水能派用场。最糟不过是到校外去买。”克依拉一点也不可惜药剂，倒是颇惋惜凯特月牙白的衣裙沾了颜色。

　　“到外面买？那很贵啊！”校外商铺中一个标准量的药水最少要花费大半月的生活费。
　　凯特知道克依拉的家境宽绰，虽然她本人不追求奢华，但偶尔心血来潮佩戴的饰物要比自己的好得多。当然，这一点并没有让凯特不满，只是现在克依拉毫不在乎得口吻让她一阵不自在，当下便将话题带开。

　　“对了，上次修伊斯帮了你，你向他道谢没有？”

　　学院是流言的温床。各种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和恶意中伤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繁复的网，总能很轻易的捕捉到目标。而六月二十六日下午三点在斗剑室发生的事情，随着第一个学生踏出教室之始，就以几何式的速度传播开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麻烦。”克依拉曾经被传说成某大臣的私生女，因而向凯特大声抱怨：“人们总是喜欢探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以满足自身变态的偷窥欲。有目的的谣言我可以理解，但这种毫无意义的流言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凯特当时惊讶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成为另一个人口中的话题么。还是说，你真的是那位大臣的私生女？”

　　这当然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若是其他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克依拉无疑会认为自己被严重冒犯了。但是当第二次处于流言的漩涡的中心时，她已经学会了对那些诸如“克依拉怀着不轨的目的引发贵族之间的冲突，”或者“平民妄想依靠邪恶的力量偷盗圣骑士系武斗的精粹，”之类的言论保持超然的沉默。

　　流言的威力也在于此。被害人在面对完全由第三者幻想出的罪名面前只能选择不发一语，否则就是在无形中在那些好事者无聊的生活中加入更多的调料。

　　不过在私下放松的时间里，克依拉也并不是什么也不愿说。

　　凯特不经意的问题引来长长的叹息。

　　“克依拉？”

　　“凯特，你是大臣的女儿，和贵族的想法比较接近，帮我分析分析那个修伊斯•德赛克里克的大脑回路究竟是怎样运转的！”

　　尽管对方侧着脸，凯特还是看到了近似狰狞的表情。不难想象克依拉正在咬牙切齿。

　　“怎么了？”

　　“那天我私下里向休恩•蒙巴特和修伊斯•德赛克里克道谢，可还没说上三句，那个修伊斯竟然一脸鄙夷的——”声音陡然拉高了四度，停顿片刻后才压抑着回复原状：“不，是一脸严肃的向我指出，他是为了不使我在院长面前丢黑魔法系的脸才出面的；还告诉我作为一名低等的——不，是初等的黑魔法士，最好还是待在休息室里喝茶才好。”

　　凯特至少听到两次磨牙的声音。

　　“……他真这样说？”

　　“是的，还清清楚楚重复了一遍。为了让我更深入的理解他的意思。”

　　“你当时道谢的语气不好？”

　　“我发誓使用了平生所学最诚恳的态度。”

　　“语调生硬？”

　　“在风度礼仪上绝对完美无缺。”

　　“……也许，你知道，一个人总有几天心情不好。”犹豫了一下，再加上一句：“他毕竟帮了你。”

　　“又不是女人……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当时还能平稳退场的原因。”将报纸重重的翻到下一页：“见鬼！又不是我求他帮我的！”

　　树上不扁鸦带着惊惶的叫声逃开了，不远处正在笑闹的低年级学生也一脸惊讶的望向这边，一时间草坪上变为异常诡异的安静。克依拉索性将整张脸都埋进报纸里，凯特立即开始动手煮茶，并果断的漾开笑容：“今天天气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