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塔大陆编年史》润傲

59、坎培拉战役3

　　从夏末到初秋，女神的手似有似无地掸了掸袖口的灰尘，扬起一阵疾风几场豪雨，就轻描淡写地交代了原该诗情画意的季节更替。街道两旁的翠绿一夕之间化为衰老和颓败，护不住枝头两三颗瘦小的果实在晨风中瑟瑟可怜。今年柏哈的秋季格外寒冷。市民甚至早早准备了冬装和过冬自制的腌菜果品。裹上厚实的大褂奔波于市场商铺，抢购货架上所剩无几的一点儿东西，一时间倒热闹起来。

　　原打算只待一周的克依拉•奥姆巴特因为突如其来的高热不得不停留休养。在小套间里浑浑噩噩小半月后总算有了痊愈的迹象。在提香•加德列的严密监控下每天都要吃下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汤剂的她终于不堪忍受，寻到借口就溜出门，宁愿窝在酒馆或书肆里消磨。好在皇家近卫队在与第一军团的演习中全胜，副队长休恩•蒙巴特为了弥补克依拉因卧床而错过的精彩，只要轮值便邀请她入营，参观龙骑兵的日常演练。知道了克依拉的去向，提香也不再终日神经质地审视她的身体状况，反而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突然忙碌起来的校友。

　　“我嗅到某种味道。”某日，他一本正经地对克依拉提点：“休恩•蒙巴特是新一代禁欲主义的标榜，虽然无趣些，也是难得的优秀人才。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如此，换来一顿暴打，克依拉依然是近卫队的常客。

　　不过因为仍然有些不适，所以她每次只能依在高台边缘的立柱旁，看着威风凛凛的龙骑兵在头上呼啸而过。亚莫拉罕飞龙是龙族中身形最小的，有约一辆战车的宽度和长长的，平滑的脊骨，没有同类古怪突出的坚硬鳞甲，粗壮的颈部和十一排尖利的獠牙表明它们极适合战斗。更可贵的是，亚莫拉罕龙与人类保持天然的友善，一旦被驯养就成为忠诚的护卫者。唯一的不足就是低下的繁殖力，加之法皇枢的严格控制，致使它们数量寥寥。

　　一匹飞龙落在高台上，双爪触地时自上而下的震撼夸耀它在力量上的超然地位。背对着克依拉伸展薄翼，抖落训练时沾染的粘腻。那条长长的，长着倒刺的尾巴来回轻甩，就像在猫面前晃动美味的鱼，惹得克依拉蹑步上前，掌心小心地贴上去。

　　还未感受到龙皮的温度，那只庞然大物突地横扫转身，血红的眼睛怒瞪冒犯者，森森白牙凶暴地作撕咬状，鼻翼扇动粗重的呼吸，下一刻就要扑过来。

　　“哈娜！”一声长哨，制住飞龙的脾气。它不满地盯一眼发号施令的人，长翼一抖，便离去了。

　　休恩•蒙巴特在众多近卫队员好奇的目光中爬上来，刚踏上台面，便训斥似的告诫：“亚莫拉罕飞龙讨厌陌生人的碰触。我警告过你的！”

　　克依拉抹抹瞬间惊出的冷汗：“抱歉。最近总作错事。”

　　有五匹飞龙以整齐的突击队型做盘旋俯冲练习，嘹亮的长鸣和羽翼掠起的气流让两人同时护住头。克依拉甚至认为有一只的利爪贴着她的皮肤划过，从尾椎窜上的恐怖刺激却让她入迷地凝望偷袭者远离的方向。

　　“……下去吧。病刚好，上面风大。”看到她痴迷的样子，纵有再多告诫也只得噎住，换上温和的调子：“每天都有练习，不用这么投入。”

　　“每支军队如果都配龙骑兵，那么在完全取得制空权的战场上，获胜会相当容易吧。”克依拉似问非问地答话，根本没听清休恩说了什么。

　　“或许。至少是实战的一大保证。”他顿一顿：“如果真有兴趣，可以到军团或卫队里做龙骑兵。我想这也很适合你。”

　　“您的好意坚持得真久。”克依拉一脸讶异。没想到休恩还不放弃延揽自己进军部。她不禁苦笑，经过两年野游，法皇枢和军部的氛围只怕更不适合她了：“不过在下一如既往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啊。”

　　那么，你真打算漂泊一生吗？到喉间的诘问滚两滚还是咽回去。

　　“说到龙骑兵，听说第五军团已经抵达目的地。战争要开始了。”

　　“由军部率先发难大概是黑巫师想不到的。可今后如何就要看各军团的能力了。”停一会儿：“不过休恩，这也算是机密吧，就轻易告诉我？”

　　“没事。”休恩严肃地转头：“今天黎明前，第五军团已经开始突袭了。”

　　不知为什么，克依拉•奥姆巴特听到这句话，一阵恶寒。

　　事实上，战事顺利。

　　当第五军团进行到距离停火线十公里处时，修伊斯下令驻营。由早一天联络好的第七军团副团长祖瑞克•班提大人带队接应，当晚士兵轻装整备，继续前进。在黎明前紧抵着对手的驻地摆开阵型。仅留第七军团做后备队，余下全线压上，在一片密林中官兵们就像两栖动爬虫，踩着绵厚的，腐叶铺就的土壤，次序前进。而健壮的战马被套住口鼻，由专人牵引，轻巧绕开石头或枯木，只留几声轻不可闻的闷响。树林深处偶有一两双警戒又好奇的眼睛窥视这一群幽灵般的闯入者，然后又鬼火般消失在层层枝叶之下。

　　修伊斯还是稳坐马上。他的金发成为夜行队伍中鲜艳的导标。虽然常常要拨开挡在眼前的柔藤轻枝，但远望去前方隐隐绰绰的几座土堡占据了大部分注意力。一双浅色眸子中变幻的风云在残夜中晦涩难测。

　　黑巫师大军的营盘布置在一段山坡上，前后共四座石块垒起的哨堡，简陋，但实用。当修伊斯能清楚看到哨兵手中火把的微光时，他抬起右手。

　　“停步。”

　　无声的命令让整支部队完全凝固，仅留骑兵迅速换到阵前，摆成锋型。

　　“少爷。”

　　克劳奇唤一声，又重新静默了。

　　双手凝起光芒，冰蓝的电气聚成紫云，发出振鸣。

　　所有的战争都以魔法的威力为开场，却用普通人的血支持全过程，身为将领的作用，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扮演一个残酷的揭幕人，然后用身后人的白骨乞求胜利女神的垂青。修伊斯冷笑，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十分无趣。

　　“以提拉为名，魔王为凭，启狩宴之门，奏角猎之曲，现雷霆怒吼！”

　　喃喃之语刚落，盘踞于哨堡上方的夜幕立即扭曲为一个个漩涡，压抵，再压低，几乎要触到高耸的旗标之前，猛的一声惊天劈地，无数条暗紫色的闪电直击下来。

　　是一级魔法。敌方虽然也作了防御，可毕竟是非战时态的工事，薄弱的防御罩堪堪支撑了第一波攻击，在瞬时而至的第二波电气面前，全线崩溃……

　　阵前的旌旗顺势一挥，早已跃跃欲动的喊杀声霎时响彻山谷，惊起夜寐的山鸟，激起一片惊惶的乌云。

　　真的，很无聊。

　　战马跃出的那一刻，修伊斯•德赛克里克无端想起圣纳夫学院地洞里蜷作一团的灰鼠。

　　随即便是对方的溃退和己方的屠杀。营帐中被雷电惊醒的士兵，有多少在下一秒被劈成焦尸体，有多少被冲进帐房的战马踏为肉泥，又有多少于惊魂未定时即在迎面扑下的寒刃下化为亡灵，在此时此地，没有人关心。搏杀，抵抗，逃亡，谱写出狰狞的乐曲，死神翩翩起舞，狂笑着收割牺牲品的头颅，高高扬起的镰刀不知有多么得意。

　　修伊斯只拔出剑，不理会在前方英勇砍杀的纵队司长何身后紧随的侍卫，任由军队疯狂地四散开来寻找猎物，他聚精会神的，是敌方将领。

　　找到了，就能尽快结束这无聊的一切。

　　彪悍的战马和醒目的重甲让他畅行无阻，连挥剑都不用，战骑厚实的前胸就能撞开所与阻拦者。

　　不过，也许在屠杀中那样嚣张的姿势终究还是能引起超出勇气的仇恨，终于，有人扑到他的侧方。不惧高高扬起的铁蹄，手中利刃瞬间举起。

　　紧握的长剑下意识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没有听到刺透皮肉的声音，没有听到临近死亡的叫喊，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胯下战马一跃，那副身躯便软倒了，被远远抛下。修伊斯不自觉回头，满地尸体清一色污迹斑斑的脸，双目暴眦着不愿合上，早分不清他生命中第一个亲手夺取性命的人是什么模样。

　　总有这么一天。身躯只颤动些许，便更坚毅地挺在马背上。有过开始之后，接下来便很自然。不断重复举剑，刺下的过程，血一点点溅上两腮，从鲜红凝结成乌黑，被他毫不犹豫地抹去。驰马奔跃，看着对手接连消失在马蹄下，他沉默地告别了自己或可称为“纯真”的年代。
　　现在的修伊斯•德塞克里克，是一个将领，在猩红的战场上锐利地观察一切，学会将尸山血海摒弃于视界之外，只专注于眼前活动着奔逃的目标。

　　只有略略的一刻时间，兴奋起来的战马急急向前窜去时，却被背上的人强行拽停，于是不满地嘶叫起来，高扬着前蹄宣泄一般踢倒一名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修伊斯没有看见，他只冷冷打量前方大批四散进营地后方森林的敌人，火光照射下脸色忽暗忽明。

　　“掌旗官！”

　　金发长官一挥手，严厉的声调让紧随其后一直心惊胆颤的掌旗官瞬间茫然，直到旁边的克劳奇统统捅捅他，才如梦初醒：“大人？”

　　“传令！各部仅在营区内剿灭残敌，严禁追击，半小时后全部撤回。”

　　“是。”

　　掌旗官不用对命令有任何评判，只需确保它能清楚地传到各个士官的耳朵里。

　　随着号令一层层荡开，立时即有不满萌发。处于战场东北角的某只支队听到命令，不屑地抱怨：“现在正是一举击溃的时候！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子，存心想回摇篮里睡觉吗！”血气方刚的支队长执著于完全的胜利，一阵喊杀便领队钻进深林。

　　半小时后。

　　“大人，有四支分队没有回来，据说追击敌军去了。”掌旗官不敢打量四周的惨状，也不敢直视同僚们原本熟悉，但染上血污凶残后，像来自炼狱的恶鬼一样令人生寒的脸。并且自己报告的，是有人违反军令的消息，只会让面前平日就冰冷的指挥官刮起严苛的风暴。

　　意外的，修伊斯只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不管他们。”就拨马回师。

　　祖瑞克•班提大人摇摇头：“果然心高气傲啊。”作为后备队指挥官，他一直在战场对面的山岗上关注战局。由侦察长官祭出的近窥视场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敌我双方的一举一动。曙光一线时开始屠戮，直至微白，突袭者就放慢了攻势，一队队搜索营房，寻找没有咽气的俘虏。而多数敌军逃散入林，在层层滚动的绿涛下，成为融入大海的水滴，消失无形。其间不过短短数十分钟，粗粗扫视，虽然拼杀十分壮观激烈，但实际歼敌也止二三成。尸体从还冒着黑烟的帐房里被拖出来，堆在一角，积成一座长着无数张面孔的小山。

　　看来黑巫师一方的临场反应不俗，该逃命时可以干脆利落的走脱。

　　“大人，有什么可笑的？因为不下令追击，才致使杀伤数目不高，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吗？”波勒•托迪加尔分队长一同观战。自幼于军中摸爬滚打，一身血性的他对修伊斯保守的指挥不以为然：“那个金发少爷果真靠不住！”

　　“金发？金发很漂亮啊。”班提大人摸摸自己略微杂乱的棕发：“我也希望有一头金发呢。”

　　“……大人。”托迪加尔队长无以回话。

　　“不要将他人无法决定的事视为过错而责怪对方，那只会使视野狭隘。”班提大人顿了顿：“而且，德塞克里克大人的金发真的很漂亮。”

　　不待托迪加尔队长说什么，纵队司长梅雅兹•范斯达克大人领着阿美达•科林分队长抄上来：“大人，第五军团收兵了。”

　　“这么快？”托迪加尔大人怪叫一声，被纵队司长严厉地瞪一眼，但仍然一副夸张惊讶的样子。

　　“唔，那么，接应吧。”

　　后备队训练有素地在刚才杀戮战场不远处筑营。工兵长官号令自然界的土壤和树木搭建起简单的构架，那些繁重的，技能性的铺设和加固工作还是得手工完成。不过，当第五军团到达时，简单的军帐和营房大致完备了。

　　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大人入营时，脸色僵硬。他不得不将随军神官留在战场尸骸旁，为亡灵的安息祈福祷告；而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参事官却紧跟着他回营议事。一想到停止攻击后立即靠上来恭维他旗开得胜的弗西莱•雅达吕西大人谄媚的嘴脸，年轻人便一阵作呕。

　　同样忿忿的还有纵队司长伊芳•贾赛福德。不过那愤怒直指前方的第五军团副军团长大人，清秀的脸因为沾上污黑和血腥而透出相当的严峻，挑高的细长眼睛更是摄人的光亮。她挥开想为她卸甲的副官，快两步追上修伊斯。

　　“大人！”

　　一旋身，修伊斯就看到下属不满的脸和浑身染血的盔甲。

　　“大人，您这就算完成任务了吗！”贾赛福德大人甚至没有给上级说话的机会，锋刃直刺：“我们辛苦行军从柏哈到这里，仅仅冲进敌方军营难道就完成任务了？还是说，军部仅仅要求我们骚扰骚扰他们的睡眠就功德圆满了！要知道，我们可是有机会击溃对方，实现完胜的！”

　　面对这样激烈的指责，修伊斯在不习惯之余更不耐烦。他甚至一个音节也不施舍给她，眼角一挑，淡漠的眼神如同打量空气一般穿过纵队司长的身体，便继续被打断的路线。留下克劳奇•霍夫曼劝阻怒气腾腾的女军官。

　　“大人。”

　　军帐前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祖瑞克•班提大人为修伊斯挑开帘帐。按理同级的他不需如此，可对方毕竟是贵族，这是天然的不平等。

　　军官陆陆续续跟进来，包括更加狂怒的贾赛福德大人和不紧不慢的祖瑞克•班提大人，以及在冲锋陷阵之后，依然衣着洁净，举止优雅的雅达吕西大人。

　　列席者大多面色不豫，刻意沉默着，回避指挥官锐利的眼神。对修伊斯能力的怀疑，此刻像一株疯长的藤蔓，包围住他们本就不坚强的信心。而修伊斯，似乎坚守着他的矜持，任由气氛僵硬。

　　再次叹息。班提大人解围的用一句询问打破坚冰：“德塞克里克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即使对来自别军团军官释出的善意稍稍惊讶，实际的表现也不过是眼波瞬间的闪烁罢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敌人进入山林，密密层层的树木和高低起伏的山势是天然的庇护，陷入其中，猎手和猎物的界限就会十分模糊，人数机械众多的军团只有在开阔地才会发挥优势，绝非在森林里玩无聊的陷阱游戏。

　　“准备进攻坎培拉。”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片哗然。大家都用一种观摩疯子的眼神盯着高高在上的，如人偶一般精致，但没有生气的长官。

　　第三次了。班提大人平缓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戏谑和玩笑的意味：“有些冒险啊，大人。”

　　的确，以他们的兵力围攻坎培拉应该没有困难，但到时没有消灭干净的驻地守军如果增援反击包抄，他们就腹背受敌了。

　　“难道您有更好的主意？”

　　“当然有！大人，您应该彻底击溃敌人！应该趁胜追击！”伊芳•贾赛福德终于决定不再忍受上司毫无道理的傲慢，音调之高让同为纵队司长的梅雅兹•范斯达克大人皱了眉心，不过赢得同僚们的一致赞同。

　　修伊斯漠漠地转向她，用一种任何人都不会舒服的调子：“我没有问你。”

　　“你！”

　　一旁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弗西莱•雅达吕西大人兀自笑得高深莫测，让后方偶然瞥见他的阿美达•科林突然全身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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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的速度很慢吗？真的很慢吗？真的真的很慢吗……

　　也许是很慢……不过，大人们啊，咱们要勇于检讨和自我检讨，话说润润已经写了近三分之一了，怎么一篇长评也没有？？？

　　看这其他作者大大们列到要翻页的长评，润润的眼睛啊，兔子一样……

　　如果哪位大人们写长评给我，我就发挥超人的毅力让速度加倍！

　　ps：这绝对不是要挟！要让马儿跑，也要让马儿吃吃草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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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