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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风暴之前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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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是十分舒适的。至少对于一个仅仅从学院毕业两年的神官来说,宽大的座椅,一排装着茶点和文书的考究矮柜,还有垂挂银丝滚边帘幔的明亮车窗,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豪华了。
尤利斯坐在马车上。散漫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重重山影,对比刚刚辞别的洁白堂皇的大厅,太过单调乏味。无论格塔大陆的山水如何秀美,也抵不过以执着著称的德赛克里克家族对私欲的追求。从第一代法皇开始,这一家的贵族血脉中便种下疯狂偏执的种子。几乎大部分家主都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一切。因为他们的追求不同,德赛克里克家族的城堡和行馆至今保有皇朝中最丰富的藏画、美酒和珠宝;还有美女的头骨,野兽的眼珠,或不同颜色的毛发等等荒诞的收藏。就算不追求权势,他们也为了能够满足各种古怪的爱好而最大限度的发挥敛聚财富的能力、像耗资巨大的月白之厅就是有洁癖的修伊斯的曾祖父的作品。
不过,近代子孙的疯狂血统似乎稀薄了。纳瑟斯•德赛克里克大人虽然长于弄权,但不热衷开拓势力,和其它朝臣们一样讲究享乐,可私下也没有特别偏爱哪样事物。
三个月前尤利斯服侍法皇陛下游猎时,同行侍奉的就是纳瑟斯•德赛克里克大人。
“那是谁?”
当时他等候在寝宫外为陛下临睡祷告准备。门突然弹开,冲出一个低着头,耳根通红,神色慌乱的小侍从。同时从未合拢的缝隙中飘出陛下愉悦的轻笑。他好奇的看一眼,发现小侍从在紧张中与迎面而来的德赛克里克大人僵硬地撞在一起。为了保护手中的银制餐盘而踉跄了好几步的孩子喃喃几声道歉,羞愧得根本没发觉冒犯到什么人便仓皇离去了。
“是典药局的见习生吧。”青色的短式袍子,一双褐色长靴,是宫廷药师的打扮。
德赛克里克大人向左边的仆人递去神色,那人立即离开。
连一名孩子都要调查清楚么?这个声名不佳的家主对皇室的忠心也许是他无所顾忌的无法无天中唯一遵守的准则。当尤利斯看到他恭恭敬敬地进入寝宫后,铜门即隔绝了房间里的一切声响。
依凭这一点,当下摄政大人对德赛克里克家的打击也会不了了之了吧。至少于纳瑟斯叔父不和的修伊斯不会受到波及才对。摄政大人再如何讨厌政敌,也不敢将一个握有巨大财富的贵族得罪到底。
窗外寥寂的景色渐次明亮起来。在蜿蜒的山道上依稀可以看见柏哈城辉煌的灯火在一片漆黑中成为路人的航标。隆隆马车只要穿过西侧的祝福之门便进入城区。
郊外的景致与城内几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产物。作为皇城,柏哈的灯火昼夜不熄,处于其中的市民在忙碌一天后,通常选择混迹于酒馆,赌场,和寻欢作乐的天堂,丝毫不担心狂躁的夜生活对第二天的影响。
这种只要今天不想明天的态度究竟遗传于何处,已不可考。但显然法皇枢的当权者们对民众的心态十分欣赏,更希望它能传播至整个大陆。
尤利斯厌倦了扑朔迷离的灯火,转向逐渐远去的自然造物。
还未到老龄,便开始故作伤感了么?自嘲地笑笑,在学院里的逍遥仿若昨日,但回想细节,除了一个个似曾相识的片断,竟什么也没留下。
“大人。”
马车一震一停,打断了他的思路。
警觉地扫向窗外,发现停留的位置正是祝福之门宽大的阴影下。
“大人,有、有人求见。”车夫发觉主人沉默中的压力,揣揣不安:“是、是雅达吕西大人……”
听到意想不到的名字,尤利斯愣了愣才推开车门:“雅达吕西大人?”
“是的,大人。主人想与您说几句话。”回答的是马车旁衣着华丽的男仆。得到尤利斯的默认后弓身退场,露出昔日院长大人优雅的脸。
“晚安,我的大人。”
“真想不到,我们在月白之厅刚刚分别呢。”深谙此类黑夜游戏的尤利斯也笑得很亲切。
“打搅大人深感不安。不过有些小事想与您商讨――哦,不,不,您不用下车。很快就说完了。”雅达吕西大人狡黠的目光不断窥探神官的脸色,同时将自己最诚恳的表情展现出来:“两年前我们合作十分愉快,可长时间不联系,我以为大人把我给忘了。”
“那是因为大人看起来并没有当初保证的那样有成效啊。”
“哦?这是大人不回应我的邀请的原因吗?”
“赤裸裸的宴请当然不好接受。您知道神职人员与在职官员走得近是不适当的。”尤利斯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和这个虚伪的人有来往。如果雅达吕西试图将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理所当然会被冷落。而且现在的遭遇已经让他开始不快了。
“当然,当然,所以我选择了隐蔽的地方,为了探讨我们的再次合作。”雅达吕西大人似乎完全不理解语句中的深意,诚恳的表现自己体贴的优点:“希望改变死板无趣的法皇枢的您和要获得权力的我总有能够达成一致的地方。”
“您指什么?”尤利斯有些恶心。
“我在军部的两年里只证明了一件事,在下对兵略实在不在行。依靠筹谋在同僚中出众恐怕是我当初太草率的想法。”躬身道歉:“不过,通向上层的道路绝非仅此一条。借助他人的失败依然可以得到晋升的机会。”
最可怕的政客就是像弗西莱•雅达吕西这样的人吧。有些头脑,知道自身缺陷,还能将厚颜无耻的论调说得理所当然。在保障自己的前提下最大限度攫取利益。连尤利斯都不禁敬佩了:“上次我帮助您,您也的确尽心尽力挑动圣军与叛军的摩擦,让军部有所动作。纵然效率不高,我还是承认您的诚意。那么,您说的晋升机会是指什么?”
“明天的出征。”
尤利斯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修伊斯•德赛克里克大人带兵,哪位将军会失败呢?”
“当然是让摄政大人最担心的人。”雅达吕西大人欠欠身,仿佛很抱歉。
尤利斯的脸色随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越来越阴沉。
“您该不会指修伊斯•德赛克里克大人本人吧!”他顿了顿才压抑住冲动:“您疯了!”
雅达吕西大人倒是镇定自若,不觉得正阴谋陷害的是贵族家令人敬畏的太阳神:“大人似乎对德赛克里克大人有盲目的信念。或许他真的优异,但绝不是不会失败的。况且以摄政大人的立场来看,此时贵族家的胜利是最糟糕的结果。如果不是第五军团长正好病了――只怕摄政大人正后悔这项命令。所以,只要您告诉我副军团长大人的弱点,我就有把握能取悦摄――”
“住口!”尤利斯完全失去血色:“你怎么敢向我!向我作这种提议!那是我的朋友!”
“所以您更了解他的心思不是吗。”再次以谦逊的礼仪露出一抹冷笑:“甚至无需动用您窥心的能力。”
“你!”
与豺狼合作要比羔羊结盟获得更多好处。不过也要多长一双眼睛警惕合作者的动向。雅达吕西大人熟悉交往与背叛的艺术,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在残酷的职场中获得有利地位:“请不要生气,大人。您的怒火是完全不必要的。我的行事绝不会让德赛克里克大人察觉到您扮演的角色,甚至对他的损害也不是严重到无法挽回的。我需要的只是晋升而已,对恶意中伤或打击完全没有兴趣。”
“哼,说的好听……”冷笑,煽动者总会在自己的目的上涂抹厚厚的糖浆,让听者钻入愚蠢的圈套中。
“您和我是一样的,大人。”那温婉的声音与舞台上男演员磁性的魅力音调旗鼓相当,却暗藏着沉重的一击:
“您为了与摄政大人作对,不同样利用了别人吗?为什么那位大人就是特别的?上至法皇陛下对出征的默许,下至威姆勒西将军对叛军的轻视,其中都有您的影响。想必军部的一败涂地才是您为了撼动摄政大人的最好工具吧。如果德赛克里克大人赢了这一局,除了会引起上层的不安与戒备,还会有什么好处。何况,下一次呢?处于军团核心地位的他迟早会被大局的崩坏波及――越优异,到时承担的责任就越重,失败后受到的惩罚也会加倍。大人如果真想维护他,就应该在此时让他挫败――只有军部对他的能力怀疑,才是最安全的。”
尤利斯死盯着他,一声不吭。
雅达吕西大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向神官鼓动喉舌。不论本质如何,当这个人说服别人时,天神赐予他的天赋总可以帮他达到目的:“大人,您不久就会发现,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能做的。”
年轻的神官依然不出声色,苍白的脸却表明内心中不若表面的翻腾。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而已。明天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来讨论这个问题。”自知不能逼迫太紧,收放自如的雅达吕西大人表达基本礼节后,留下马车内由然不动的少年,鬼魅一般在祝福之门的遮蔽下退场。
而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只听到两位官员低声交谈的模糊声音,间或主人有些变调的呼喝,便害怕得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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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润润知道这次更新十分少……但是由于工作关系,润润被外放了……所以,下个星期也停更一周,望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