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一滴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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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纳夫学院的夜晚首次变得如此安静。
教师们再次聚集在一起，沉默压抑，表现出坚韧的才华。对于院长大人再次疯狂签署“行为禁令”的举动没有任何异议。学生们则安分地待在房间里，仿佛门外守着噬人的巨兽一般，连喘息都小心翼翼。平日捕风捉影的兴奋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在每一个楼层房间里逐渐蔓延的恐怖。
谁也不知道迷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赶到的导师们只能靠回忆猜测始末。德塞克里克家的少爷卧倒在地，昏迷不醒，精灵系教管导师背后插着一把匕首，全身有焦痕，伏在全然呆滞的奥姆巴特身上。
立即有人用怀疑的眼光审视唯一的清醒者。
当慌乱中移动孟什蕾老师时，曾有短暂苏醒的她用模糊，但明显仇恨的语气低吟出声：
“克依拉•奥姆巴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距离最近的谢尔夫老师举手起誓，的确是女学生的姓名。
消息报告到院长办公室，虽然吉卜•达拉斯老师心存疑惑，但特使大人像豪饮了一坛美酒一样兴奋起来。当法皇枢严查叛党和异端的风尖浪口下，他正愁没有向上级表明衷心的机会。辩解的程序也略过不计，立即下令将克依拉•奥姆巴特押锁入禁闭室，次日清晨解送皇城督审处。雅达吕西大人从善如流，甚至还亲自在禁闭室外安排看守。“那个学生狡诈非常，要作好防范啊。”面对达拉斯老师不赞同的进言，院长大人只摆摆手就挥退了。
一时间消息传遍整个校区。黑魔法系的平民学生击昏同学，重伤导师的一幕被形容得活灵活现。但学生们在鼓噪惊诧片刻后又沉寂下来。毕竟不是千里之外的玩乐新闻，而是发生在身边的凶杀未遂，回想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难说不会有被鼓舞的结怨者上门寻仇。
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就是疗养室的达瓦夫人。这个严格按照时刻表排定起居的高壮女人不会因为病患由学生变为导师就轻易改变就寝时间。将前来探视的人员全部驱散，检查完孟什蕾老师的伤口后，她便熄灯离开，回到楼上的卧室。心里着实埋怨那些职员们的神经质。一边嘟囔着：“让我浇花都没时间。”一边将照顾花草排入明天的首要日程。
达瓦夫人在圣纳夫学院服务近三十年。在她看来孟什蕾老师的伤口虽然严重，但绝不致命。敷上药休息一晚，明天就能下床。
于是，疗养室与往常一样，不顾门外的辗转难眠，准时变为一片黑暗。
当学院暗哑的铜钟重病一样咳出三响后，孟什蕾老师被一阵抽痛唤醒了。
她茫然地躺在病床上，就着从窗扇中透进的微薄月光愣愣盯着天花板上一只独眠的飞蛾。那对翅膀上闪着磷光的眼睛默默盯着自己。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反复播放，最后定格在如闹剧一样结束的场面上。
失败了。
筹谋了六年，不，应该说当她得知精灵王的下落时就开始蠢蠢欲动。耗尽了精神，抛弃了良知，苦心经营了一切，最后却像一个笑话躺在这里。命运是否总是玩笑着编织一个美丽的幻境，然后在你舍弃一切快要触摸到时，以最讽刺的方式将它击破……
后背的伤口再一次抽痛，孟什蕾老师希望明天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让她就在黑暗里保有名誉，声望和众人的推崇吧……
还有，回忆中让她不自觉微笑的，与一名蓝发少女在绿荫下漫步嬉笑的美好。
……
“不！我不后悔！”
以为自己用尽最大的气力宣誓，但在空旷的房间里，只漂游着模糊不清的喃呢。
孟什蕾老师又陷入空白的呆滞中。
“嘻……”
“谁！”
房间内鬼魅一样飘来的嬉笑让她猛然大喝，一阵彻骨的寒冷侵袭全身。
再次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鼻息。
“是谁！”
抑制不住的颤抖，脑中翻腾起诡异的念头。听说，居住在暗之海中的亡灵会借着圆月的力量从深渊中爬出来，探视故人……
“到、到底是谁！出来！”
“嘘——嘘，老师，别慌。我只是觉得您一脸绝望的样子很有趣罢了。”
原来一直有一个黑影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当孟什蕾老师提高的噪音几乎要吵醒楼上的夫人时，才让月光照在头颅上，下半身依然隐没在黑暗里，依稀可以看到是不属于学院制服的便袍。
孟什蕾老师突然头脑胀然努力辨认这张笑得玩世不恭的脸，那眉眼让她捕捉到什么，但在检索回忆时，又茫然没有头绪。
“你……是？”
那人依然笑嘻嘻的，导师的困惑十分取悦他，双手十指合在一起，重新靠倒在椅子上。
终于，这个坐姿勾起一些线索。
“古大陆系的提香•加德列！”
“向您问好。”提香这才懒洋洋地颔首致礼。
“你来做什么？”孟什蕾老师想直起身，但恢复剂药效未过，她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忍受被人居高临下睇睨着的卑小感，。她当然知道这个不务正业的古怪学生是谁。古大陆系的异端分子，游手好闲，花天酒地，异性关系复杂，在导师中可谓臭名昭著，但更重要的，是他与克依拉•奥姆巴特之间的暧昧关系。
“来看望老师啊。”提香一脸诚恳，一贯蓬乱的头发此时异常平整。向耳后束起的发辫使整个整个脸都露出来，苍白，隐隐间有些英挺的贵气。“啊，您不相信。”突然间，那诚恳消失了，迎上孟什蕾老师怀疑的眼神，恢复往常的嬉皮笑脸：“亏我还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呢！”
“你到底来干什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识到自己向砧板上的鱼肉。
“来解决一些问题。”将椅子上前拉了拉，前膝抵住床沿，孟什蕾老师可以听到规律的呼吸。
“什么……”
“比如说，您现在的处境。”提香漫不经心地剔剔手指甲，十分优雅：“您还不知道呢，修伊斯•德塞克里克至今昏迷不醒，因为体能透支在他自己的豪华大床上沉睡。而您，一进学校就被看护起来，一堆人嘘寒问暖。可怜的克依拉•奥姆巴特只怕正寒窗长叹，愁苦得不知是好呢。”
孟什蕾老师心里一动。原来修伊斯•德塞克里克昏迷了。他才是一切的关键。原来神明并没有抛弃她，让她先苏醒，也许可以趁这个时候做些什么……她放松下来，看看窝在椅子里舒舒服服的学生，换上笑脸。
“你——”
提香摇摇手指头，轻佻地打断：“嘘——老师，让我来猜猜您在想什么。德塞克里克现在没有开口的能力，而奥姆巴特被认为是事端的元凶，现在关在紧闭室里，百口莫辩。只要您在贵族少爷苏醒前咬定奥姆巴特是罪魁祸首，那么就能塑造一个无辜英勇的教师形象了，对吧？”
月光洒在他脸上，模糊了一切表情，只有虚虚实实的声音传递着不可告人的讯息。
“我不懂。”眨眨眼睛，孟什蕾老师十分无辜。
“呵……别这样。您现在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也许还需要我的帮助呢。何况，若没有把握我怎么会这种话呢。六年了，您煞费苦心，去年的紫桓森林是最好的作品，可惜，还是失败了。克依拉•奥姆巴特的确是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大小姐，对不对？”
脸色随着对方一字一句的吐露，越来越没有血色，死一样的苍白。难道自己忽略了一双时刻紧盯的眼睛吗？
“啊，啊，抱歉，我不是要引起您的不安。”微微欠身，欣赏地打量缩成一团的导师：“不过，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偶尔说说实话时有益身心健康的。”
“……你都知道了。”
“哦，终于承认了。”
孟什蕾老师觉得对方正在享受玩弄语言的艺术。不紧不慢地折磨自己的心神，还引以为乐。按下一阵恼恨。他说得没错，在完全不能行动行动的时候，的确需要外来的助力，提香•加德列知道了事实，却选择隐瞒，说明他本身也有所目的，而且，这个目的也许与自己殊途同归：“是的，我承认，如果有机会，当然会保住自己的地位，名声，让众人都认为克依拉•奥姆巴特是凶手！”
在一个导师的控诉和一名学生的辩解面前，法皇枢的官员会相信谁，她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所以，唯一的阻碍就是修伊斯•德塞克里克。
姑且不论当时的对话他听去多少，只凭与她动手的人是他，克依拉就能洗清大半责任。不过解决这个麻烦的方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遗忘咒。
“嘻嘻，瞧，我就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少年像得到夸赞一样，灿烂地笑起来：“让克依拉•奥姆巴特成为学院，乃至法皇枢督审处要惩处的对象。”
孟什蕾老师研判学生每一丝表情的颤动，发现没有任何心虚和不怀好意，是对方太会伪装还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我以为你和她是朋友。”当初学院的流言中还将他和克依拉并为主角，虽然消逝得快，但这一对少男少女间存在情谊的事实是不可否认的。
“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提香将脸倾到明亮的一边，让导师将自己的诚意看得更清楚：“不过，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看表象的，不是吗。”
“你——”少年说话时变得稍稍阴森的浅笑让孟什蕾老师颤抖一下。
察觉到自己泄露了情绪，提香瞬间又变为那个轻佻又受女性喜爱的样子。站起来，踱到床边的矮柜旁，在一组桐叶花纹的高脚杯中挑出一个颜色最鲜艳的，从一旁的兽角八棱铜壶中倒出一杯清水：“您要不要喝些水？看嘴唇都裂开了。”
惊觉地舔舔下唇，果然有粗糙的感觉。不愧是勾引得学院女学生疯狂的浪荡公子，的确有手段，孟什蕾老师暗暗惊叹他的体贴。带着女性莫名的得意伸手接过，受伤，加之长时间滴水未进，让她有些急迫地饮下半杯。
“你会帮我？”身体得到满足后，她急忙询问。
“帮您？”
“没错，只要一个遗忘咒，让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忘掉白天发生的事，就能让克依拉担下重伤的罪名。”所以一定要在那个少爷清醒之前：“遗忘咒，你应该会用吧。”
在怀疑的眼光下提香无所谓的弯弯腰：“当然会，不过，这样克依拉会得到什么处罚呢？”
“监禁吧，我想。毕竟法皇枢现在并没有什么精力处理普通的伤害案件。”而通常投入禁狱后，在法皇陛下每隔三五年的大赦中，多半就能释放。她也能在相关者渐渐淡忘后，继续让克依拉•奥姆巴特吐露精灵王的踪影。
“哦——”沉思模样，不住地敲敲胳膊，提箱垂下眼：“只是监禁吗……那么，如果是凶杀案呢？”
一股凉气爬上脊背，少年背后似乎张开黑色的羽翼，孟什蕾老师从心底深处漫上不安：“什么意思？”
“只是监禁而已，况且您的确受了伤，天生苛求自己的克依拉说不定真的跑去蹲大狱，满足自己维护人品高洁的快感。而我的目的，是要让她面临更严酷的选择。比如，生存，还是死亡——只有将伤害案变为凶杀案，督审处才会严厉的审判，我们尊敬的小姐才会放弃无聊的高尚道德，正视自己的命运啊。 ”
“你是说，杀掉修伊斯•德塞克里克？”怀抱一线希望，她问得小心翼翼。
“噢，黑魔法系的寝楼对我来说太高了。去年有幸尝试过，那种辛苦我发誓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我才来拜访您啊。”
提香的身影遮住了月光，长长的发在他脸上投射出浓重的阴影。虽然此时他仍肆无忌惮地笑着，但露出的森森白牙无不显示不怀好意，连伪装都没有，礼貌转眼变为恶作剧的孩童得手时的骄傲与得意。
“为什么！”孟什蕾老师强掩慌乱，但惨无血色的脸和攥紧轻颤的拳头显示了剧烈的不平静。
“为什么？唔……很难解释啊，老师。不过如果您能讲解一下，神明与命运的意义，或许我就能更清楚的说明了。”连在上课时都没有如此认真地请教过：“啊，您不愿说吗？精灵系的法师只要遵从自然的法则就行了。不过神明有时总爱出人意料。比如我，作为古大陆系的学生，却被赋予‘预见’的能力。”
“预见！”纵然是大魔法师，在预测未来的领域上都很难有所突破。孟什蕾老师自己也曾花费四年时间研习预言术，但没有任何进展，作为白魔法系的支脉，这是一门完全依靠天赋的学科，也因此，拥有“预见”之力的人被称为“宠儿中的宠儿”，几乎一出世就能得到大魔法师的资格。
但是，一名浪荡的古大陆学生？
“您别不相信，毕竟我就是靠此才能在每年的考试中惊险过关的啊。”提香毫不羞耻地承认作弊的正当性：“我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神明让我预见，就是要我服从命运的安排，造成他们希望的结果。所以我知道您的过去，知道克依拉的未来，也知道我在其中将要扮演什么角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孟什蕾老师完全混乱了。她甚至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学生们的一个玩笑，拥有精灵王的少女，召唤魔法阵的少年和能够“预见”的“年级失败者”，而自己，似乎就要在一个没有逻辑的理由下丢掉性命。
“嘻嘻，您将来会明白的。”有趣地嗤笑：“在亡灵漂游的暗之海里窥视世间，您会明白今晚的意义的。”
“提香•加德列！用不着吓唬我！虽然不能动，但身为大法师，你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怎么会？我觉得挺容易的。您看，不是已经得手了吗。”
狂乱的叫喊嘎然而止，孟什蕾瞪大的眼睛慢慢聚焦到矮柜的桐叶花纹高脚杯上。
“水……”
“逆转剂。能将毒药逆转为补药。达瓦夫人喂了您那么多助于康复的药剂，您说会有什么后果呢。”
“你！”也许是被提醒，才终于察觉到，背后渗出一片粘稠，被刺的伤口隐隐作痛，她能听到液体滴落床沿的声音。
“我顺从命运，老师。神明安排了今晚的一切，只为了一个它们想要的未来，您只是完成了您身处人世的使命罢了，应该感到荣幸。”
“胡说！你！你！快给我止血剂！”原应无力的手突然抽搐的向上抓着，像是要挽留什么。
“果然还是不甘心么？”提香苦恼地叹息：“如果一定要责备什么，那就责备您自己吧。”
幽幽的音韵随着孟什蕾老师越来越恐怖的表情和越来越僵硬的动作逐渐模糊。
“这场棋局，每个人都有秘密，谁先暴露，谁就输了。老师，这可是您自己的错。”
床上的人渐渐不再挣扎，发出两声闷闷的喘息后，再无所声息。雪白的肌肤变为灰败的暗青色，扭曲的表情控诉着不甘和怨恨。
提香在充满死亡的房间里又静静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将高脚杯放入水槽，仔细清洗过后，站在床上的尸体旁，悲悯的注视片刻后，从衣袖间抖落出一小瓶青灰色试剂。
“洛杰•马克多，真他妈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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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这一章赶完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一滴血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