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虚镜内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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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的奔跑让克伊拉和修伊斯飞扬的长发在林间跳跃。远远望去就像大鸟的羽翼一样灵动。可惜当事人却没有闲心欣赏，只顾着小心避开地上的坑洞和头顶上盘踞的枝丫，还要偶尔回头张望追兵的距离。尽管情况远没有危急到面对珊蒂幼虫那般恐怖，可连续不断的奔袭和被当作猎物捕杀的疲惫还是让他们隐隐不耐。
烈日当空。这是在森林里的第三天正午。二天前的豪雨挤干了天上最后一丝云朵。阳光就肆无忌惮地蒸烤着每一寸土地，炎热的地温让许多树木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原本葱郁的森林由此空旷了许多，为那些霍霍磨牙的猛兽们提供了极好的猎场。
只在前日因为寻找水源稍稍小憩片刻。克伊拉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停下脚步了。刚刚提神和增补体力的药剂灌下最后一瓶，口腔里怪异的甜味到现在还在喉咙里凝结着，挥之不去。沿途游走着各种一级魔兽让他们时刻紧绷神经，花费比以往数倍的精力小心前行——并非害怕，只是若使用攻击魔法，造成的波动极可能向那位或许守在浮泉的魔族商人暴露行踪——这当然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若低估了对方的智力，说不定早就识破自己的谎言了。在心中苦笑，饶是这样小心谨慎，还是被一群多目猿发现，便也有了此刻的追逐战。
好在白藤塔也不远。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大门。这座被白法师加持过的修行之地让路过的旅人免于魔兽的侵袭。那曾经被看作是向春神献祭的石台偶尔也会被周遭的农户们摆上新鲜的蔬果。这可惜教廷限制民间私祭，将之视为聚众滋事的一种予以严惩。每年允许自由庆祝的日子只有三次：神宠降临日，鹿月庆典和古芒节。因此年复一年，白藤塔也就日渐荒芜，塔身爬满丧萝的基石更是在日晒雨淋中坍塌了小半。
修伊斯老远就瞧见目的地那座斑驳的红色拱门，奔跑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身后的多目猿倒像被挑衅一样追得更紧。这种一级魔兽以袭击速度见长，那长了十三只眼睛的头颅能三百六十度旋转，视野没有死角，让他们想躲藏都做不到。更可怕的是虽然是兽，智力却不低，较年长的首领甚至可被形容为奸猾了。若遇上强劲的对手，整个族群便轮番缠斗，直到对手精疲力竭才给予最后一击，况且普通魔法没有作用，它们轻轻一跳便能远离杀伤范围，遇上这种魔兽，修伊斯也只能避免直接交手。
进入森林之后，似乎一直都在逃亡呢。一阵懊恼。原本以为自己的修为就像旁人称赞的那般好。但真正完全依靠自己时，偏偏只有最基本的跑步训练能帮上忙。额头上掠过浓重的阴影，修伊斯不由自主地扫视不远处同样满头大汗，但不见惊惶的女孩。只觉得平日敏感的自尊被硬生生劈开，露出狂妄自大的本质：若这次不幸和其他软弱无能的同学组队，自己早已被啃食得连皮也不剩。也证明他这点勉强自保的能力，其实连一个女孩的安全也照顾不到。
高贵出众的德塞克里克家族的少爷，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边的克伊拉自然没空体谅少爷的心情。身后阵阵嘶叫表明威胁越来越近。一旦被缠上就无法脱身。唯一的出路就是白藤塔的庇护。于是同伴阴沉的表情被自动忽略——现在没有什么事比进入塔内更重要。
两名学生想要避难的意图十分明显。追击者中的一只发出长长的嚎叫，撕裂了树林中假意的平静。窄道两边的高低绿茵中立即窜出族群中跑动最快的几只，向拱门扑去，坐等猎物上门。
“可恶！”低咒一声，掌心扬起的火焰以利箭一样的速度向龇牙咧嘴的障碍物袭去。可惜那几只多目猿不往两边躲闪，只向上轻轻跃起，炽烈的温度徒然烧到墙壁上。
前进的速度不约而同慢下来，但身后的紧逼又迫使脚步向前冲。
守在门口的魔兽看到策略得逞后猩红的眼瞳中露出饥渴的欲望，兴奋得上窜下跳。
一旦被缠上，就注定要被撕成一块一块成为对方果腹的食物。森林中是魔兽的天下，以他们目前精疲力竭的状态来看，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前到达塔顶的虚镜前，也绝没有体力再支持着走到森林之外。克伊拉咬着牙。口中渗出血丝堆积在喉咙中，尝到铁锈般的甜味。
再看那拱门的上方并没有十分繁复的装饰纹案，只有一面没有任何雕饰的墙壁。
碰碰运气吧。
“跟着我！”猛然拽住修伊斯的手，在他错愕惊讶下倾尽全力向前冲。
猿群发出亢奋的尖叫，认为猎物在作垂死挣扎，妄图冲过防线撞进门里去。聪明的不向前扑，反而像个冷静的猎手向后退几步，抵着门板，紧密的贴在一起，长长的利爪在前方耀武扬威。
“克依拉！”修伊斯直觉不妥。克依拉就这样冲上去无异自杀，可被牢牢扯住的手牵动着身体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
原来她的手那么冰冷。
克依拉也不是信心十足。她苍白着脸看着那些有十三只眼睛的狰狞面孔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从眦裂开的尖齿白牙中传出的阵阵腥臭。尽量忽视自己的心跳，全身冰凉如铁，眼睛死盯住那尖牙利齿的威胁，小心翼翼地衡量距离。
“克依拉！”修伊斯暂时自由的单手凝结出一支紫蓝色的电光长枪，以苍雷为鸣动在手心蓄势待发，只要那些魔物攻击，他就让它们变成焦炭。
“跟上！”在对方迫不及待咬上自己的瞬间，脚步一偏，身子就绕着塔身基墙向左奔去。守在拱门前的魔兽措手不及，嗜血的兴奋统统变成惊愕，愣是看着他们跑远了，才在随后呼啸而来的同伴的怒吼下清醒过来，加入追逐的行列。
猿群真正愤怒起来，被猎物戏弄的狂躁让它们追得更快更紧，当中的首领还不忘谨慎的留下四分之一的同伴依旧守在门前。
要进入白藤塔，那是唯一的入口。
“克依拉！”突然的变故虽然拉开了追击者的距离，可也代表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身边古旧的墙壁飞一样后退，耳旁狂暴的嘶叫却渐行渐近。这样迟早会被追上，修伊斯喘息，被拉住得那只手也变得冰凉：“你先走吧。我能挡一阵。”
克依拉专注地搜索前方，根本没有听到少年的低语。当自己希望出现的东西缓缓从塔基后面绕出来时，那冷凝在唇边的紧张就化作轻松的笑。
“跟着我！”
这是第二次被命令的口吻呼喝。修伊斯有些愣愣的。前方只是一堆断石围成一圈，大约是某些建筑的遗迹，并没有出奇之处。
那一圈断石的中央有一块岩石打磨成的平台，被刻意架在石阶之上。
“修伊斯，怎样都好。我只要半分钟！”
拉着金发少年冲上台阶，脚底狠狠踢打每一块石板。自己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催动魔咒的声音，那蓝紫色的光芒大面积轰向目标，劈断立起的石块，漫起浓重的尘土，一群穷追不舍的多目猿也因为突然的攻击不得不避闪。
这样就可以了。
脚尖踢到一块松动的台阶，她立即蹲下将石块拉出，赫然露出一方狭窄的密道。
提拉大神保佑，这样就可以了。
魔兽们的嘶叫还在脑后，不过很快就不再重要。克依拉拉着那只手滑进密道，瞬间掌心闪起的烈火即刻击垮了入口，挡住扑过来的血盆大口。
“呸、呸！”从密道毫无形象的滚落下来，不知落在什么上面，撂疼了她全身的骨头。连带扬上一头一脸的尘土。好容易视线清明些，顺着上方漏出的些许光线。抬眼就看到那张同样脏污却依然漂亮的脸呆呆盯着下方。
“修伊斯？”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还牢牢拽着那位少爷的纤纤十指。
“对、对不起！”像是摸到烧开的铁铬，猛的甩开，感谢这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她通红的脸。
那边才回过神的少爷也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注意力马上转向四周，可惜什么也看不清：“这是哪里？”
“祭台底下。”克依拉爬起来，其间不知道碰到什么，清脆的响动和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皱眉：“白藤塔以前是供奉春神的地方。方才我赌这里的祭坛应该和其他地方一样，有密道通向塔身。”
以前只听尤利斯•嘉达弗利影影绰绰提过几句，如今倒见识了：“是作什么用的？”
“避难。”仿佛踢到厌恶的事，克依拉语气僵硬起来：“有人相信祭坛下是神的庇护所。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最后一句掺入的讽刺让修伊斯侧目：“你知道得很清楚。”
对被锦衣玉食喂养长大的少爷来说，“避难”只是字典上的一个词罢了。粗粗的喘息一声不再言语，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顶部漏出的几许光亮根本不能照到出路，修伊斯手中凝出光球，克依拉掌心燃起火焰。魔法师比常人的好处就在此刻体现出来。
只是视线所到之处，让两人彻底沉默。
看来，在这个森林里，他们和尸骨特别有缘。两日前血肉模糊的狼魔兽还历历在目，现在，又和一堆人类的枯骨待在一起。克依拉低头，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心肺：方才她是摔在一具尸骸上，撞散了亡者的骨架，爬起来时摸到的，就是发黄的头颅。举目望去，窄窄的走道两边或坐或卧散布了几十具尸体，大概年代久远，被岁月腐蚀到只剩下森森白骨的见证。其中盘踞的腐食昆虫和野兽在忙碌觅食，就和修伊斯脚边让人倒胃的油亮灰鼠一般。
好在她没有尖叫。修伊斯只觉得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尸臭在压迫神经。并非害怕，身为黑魔法师的他绝不畏惧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但不能否认，此时和一个同样冷静自持的人相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从这里可以走到塔里？”
“应该是。”小心翼翼绕开那堆白骨，尽可能不冒犯亡灵。
“我们应该马上走，还是探究他们的死因？如果这里有什么危险的话。”修伊斯现在格外小心防范在这个到处黑暗的地方突然冒出魔兽的攻击。
“用不着。这里属于白法师加持的范围，魔兽不会闯进来。”径直向前走，那一颗颗歪歪斜斜的头颅中似乎有灵魂窥视她的不自在。在一堆堆骸骨中还能辨认出较为细小的，属于孩童的遗迹，无疑例外被紧紧拥在某具粗壮白骨的胸前。不知往生的瞬间，那曾经活泼的灵魂是体会到死神嘴唇的冰冷还是父母怀抱的温暖呢？
克依拉怔怔的，随后又嗤笑自己不知死活。将本就不敏感的纤细情绪投注在不恰当的时刻。
被冷淡回应的好奇减弱许多，密道里没有贮存食物和水的地方。想必这些人都是饥渴而亡的。修伊斯略想想就厌恶起来，只默默随着同伴模糊的身影前进。
“修伊斯。”
在静谧到连呼吸都不可闻的时候，这暗哑飘忽的女声诡秘许多，在石壁上来回撞击，一遍一遍充斥耳膜。
“修伊斯，如果我们当真死在这里，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什么事？”仿佛讨论的并非后事，修伊斯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家族会惩罚相关负责人，然后某个堂兄会成为新的继承人，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因为早夭被记录在族谱中，古芒节时才被记起来说两句。这就是全部了。”
四周的光线只有两处，一处照着修伊斯波涛般的金发，一处照着克依拉晦涩不明的脸，光与影的交汇处一片冰凉，少年在女孩的嘴角边找到一丝笑意，竟让他隐隐感到全身发冷的可怕。
“原来对自己也这么冷酷啊……可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么一切都完了。”
阴森的风带走了最后一句模糊的低喃，滑过修伊斯心际的，是明晰而又迷茫的几许轻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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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虚镜内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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