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虚镜内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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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又沉闷的甬道尽头，依稀看到一扇矮小的暗门。这里亡灵聚集得更多，累累白骨山一样堆积在一段积满灰尘的台阶上，头颅无一不是向着出口。台阶下，一条枯黄的臂骨无力的护住发黄的笔记：“陛下的残忍让我们聚集在这里，哭喊无辜和恐惧。向神明的祈祷在白藤塔的底端日夜重复，可究竟是我们被世界遗弃，还是神已经遗弃了世界……”
“……蠢材。”躲在狭小的甬道中期待奇迹，还不如冲出去寻找生机。这里的死者大约是法皇枢千百次灭族提案中的某次渺小的牺牲品，到最绝望的时刻还在向不知所谓的神明乞求一线希望。
修伊斯拨开白骨，在尽头两旁竖起的三翼鹰嘴守护像底座下找到一段铭文：
“向上便是光明，向下却是黑暗，复苏女神在光与暗中选择沉眠，圣洁的向上，脏污的向下，法则是万物的基本。”
“模棱两可得东西到处都是，总是故弄玄虚。为什么就不能把意思挑明呢！”费力地从残缺不全的字母中拼凑出意思，克依拉额角的神经抽痛起来。她可以解字谜，密码也没有问题，就是这绕来绕去的铭文祈词让她莫名。以前经文课成绩就乱七八糟，好在任课老师学期未完就逝世，让她免去一门煎熬。
平心而论，这段铭文即不高明也不深奥，看来是某个下级祭师的作品。可惜克依拉还是不愿意费神解析。
“用引申法来看，‘向上’指白藤塔；‘向下’指密道；‘复苏女神’应该是春神奥罗；至于‘圣洁’……”修伊斯的沉吟古怪起来，满心以为同伴会意会他的不可言传，但转眼对上的是克依拉带些崇拜，大片茫然的眼神：“……春神奥罗的圣洁，指童贞。”
不能否认，克依拉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童贞”的意思。轻咳一声后，装出天真无邪的表情：“一般来说，这种铭文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对吧？”
修伊斯的眼神更加古怪：“不管有用没用，我们都不用担心，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克依拉第一百次诅咒这次考试的坏运气。如果和凯特一组，大家嬉笑着穿过暗门，心理上半点负担也没有；可和这位少爷一起：“如果我过去了，就好像贴上‘童贞女’的标签一样。”
话尾小声的嘟囔没有逃过修伊斯的耳朵，贵族的矜持无论何时都表现得很好。没有情绪的声音直接说出他的想法：“通常，这种事情都是男方比较丢脸吧。”
再度轻咳一声。没想到啊。偷偷觑一眼贵族少爷堪比神祗的俊美侧面。她还以为富贵人家子弟的私生活都很糜烂呢。想不到少爷却是异类。
指尖摸上冰冷的石门，催动魔咒在掌心凝聚了炽热的火焰，并不坚固的障碍物在烈火的爆裂声中慢慢打开一个缺口。在离开幽暗和充满死亡的密道前，克依拉不知有心无意地扫了眼鹰嘴人像，发现它们和普通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白藤塔中央是一座螺旋楼梯，从底座一直通向顶层，中途有岔开的通道连接楼层，向上望去竟有身处迷宫的错觉。虽说是供奉春神的地方，但早已被隐居于此的白法师改成了图书馆的模样，各个房间绕着圆形塔身，镶满石制的书架，墙壁上也刻满了星象轨迹、地图和咒文。只有墙角和楼梯扶手上装饰的花朵和草叶雕饰，才表明些许它原来的用途。因为年代久远，书籍和文献早已失散，整座塔都空荡荡的，积满尘土，偶尔有冷风从石壁上灌进来，卷起残旧的纸张满处乱飞。
真是荒凉。修伊斯慢慢拾阶而上，登得越高，沧桑便越重。在五十年前，这里还被白法师的荣耀恩泽着。德塞克里克家的先人专程来求书问典，被拒绝了只能在森林中风餐露宿，但现在这样满室残破，哪里还有荣耀的影子？
想必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就和这塔一样，盛时极尊，败时极冷吧。
克依拉没有来这里求书问典的先人，也没有尊荣恩被的家族，自然也不会有谈古论今的感慨。只不过小小幻想一下当年这里四壁藏书的盛况，当下羡慕起来。圣纳夫的藏书馆有五层楼，却只怕连这里的三分之一也不到，更不要说家中那间小小的书房。若自己有幸能观赏学习白法师的收藏，这辈子也了无遗憾了。
顺着楼梯向上，穿过药剂室，祈祷室和瞭望台，顶层的占星室就在咫尺。阳光从天顶镂空的大叶风葵花纹中透过来，在地上投射出明暗相间的风景。房间正中一部老旧的观测仪，镜盖还未合上，准星被拉到东南方向，三脚架上搁着一张发黄的纸和几支蘸了墨迹的笔。一切都好似主人了临时去泡了杯清茶一般的闲适。唯一岁月的痕迹就是积攒的灰尘。站在这里，偶尔风精灵轻轻吻上她的脸，克依拉竟然享受到了几天来少有的平静。
“达拉斯老师所说的虚镜，就在这里吗？”四处打量，却没有发现这里的空旷中还有其他东西。
“那边还有一道房门，通常占星室里会有一个套间存放道具和图书，如果有虚镜的话，应该在那里。”修伊斯造访过许多城堡和宫殿，对其中的构造十分熟悉。
“真的？”
几天来的挫败和疲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解脱的钥匙就在眼前，迫不及待的心情让克依拉难得浮躁起来，急急穿过房间，便要拉开套间的门。
“小心！”
来不及拉住她的修伊斯急忙跟上去，在看到克依拉碰触到门板的刹那，炸起的巨响几乎震碎他的耳膜。连惊叫都被堵在嗓子眼，巨大的气浪就把他掀起，狠狠砸在那部观星仪上，当下被金属的碎片拉出一尺多长的血口。尘土满天，夹杂着石块袭来，他只来得及护住头，任那冲击力碾过全身。
“克依拉！”
好容易爬起来，勉强在混乱中辨认出一段柔软的黑发，被埋在碎石中。身体上的疼痛无影无踪，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一段乌发。反射一般扑上去，不顾尖锐的棱角几乎咬翻指甲，拼命将同伴挖出来。
“克依拉！”
“哎呀呀，不小心太粗暴了，弄伤了哈娜小姐可真不好意思。”如三月初阳般温和的声音从残壁的另一面转出来，传到修伊斯的意识中变成最危险的讯号。
应该结成魔法阵，应该张开防护罩，最应该的是抛开一切逃跑……理智拼命叫嚣，不断提醒自己面对的是强大的魔族。可双手却死死抱住从瓦砾中扒出的女孩的脸，不敢摸上面的灰尘，也不敢碰下面的躯体，就怕手指会带来红色的粘稠和僵直的冰冷。
“克依拉！醒醒！”
“真感人。原来贝莱迪少爷这么有同学情谊啊。”高挑俊朗的身影在尘土平息后逐渐清晰，没有了原来的旅人装束，只一身华丽的蓝色长袍，不像身处荒凉的古塔，倒像在参加皇宫里的盛大舞会一般优雅。那明亮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绿色眼眸，兴趣盎然地欣赏眼前俊美少年的狂乱无措。
“嗯……”
终于，耳边固执的呼叫不断攻击耳膜，克依拉在疼痛和震动的双重刺激下清醒过来。
“修伊斯？”刚刚恢复神智便看到堵在眼前那张因为强烈情绪而微微扭曲的脸，瞬间竟感到完全的陌生。试探地喊了一声，修伊斯却在那黑色的眼睛完全睁开之前，收拾好所有失态，快速得让她几乎以为方才只是自己意识不清的错觉。
“哦？原来哈娜小姐避过要害了。这是在下的错。在下还以为魔法学院的水准一年比一年低下呢。”兴趣更加高昂。魔族的劣根性让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两名学生究竟能带给他多少消遣。特别是面前这个站到同伴之前，冷冰冰瞪着自己的少爷，那风姿几乎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修伊斯，我没有受伤。”轻轻拉拉他的下摆，克依拉小声说。在爆炸前她感应到警告，身体侧开没有正面承受那股破坏力。现在，不知是因为被碎石砸到还是因为自己被推到后方，她整个人不舒服极了。
“你怎么会进来？”修伊斯全身戒备。现在情势极为糟糕：考试结束的时间快到了；他们想要脱身的出口却在那个魔族的身后；虽然克依拉说没受伤，但他打赌她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因为根本不能承受激烈的打斗，将她留下，自己不见得能脱身，但只要把她送到虚镜前，自己起码能支撑到让她回去。
魔族作了个无奈的姿势：“在下正在无音城无聊，却被裂缝送到人世，原本是想故地重游，这座白藤塔——”
“故地重游？”这里属于传说中圣洁的白法师的寓所，供奉着世上所有高深的知识宝库，塔内处处可以看到神谕的痕迹，就连资深的白魔法师或祭师，都不能怀着轻忽的心态亵渎这里。
“没错，想当初我多少次站在这里翻看典籍，多少次在这里接见达官显贵，多少次在这里为人类显示所谓‘神迹’——真是令人怀念的往事啊。”
“所以，那个高贵尊荣的白法师是个魔族？”克伊拉苦笑着总结——世事就是那样讽刺。
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予以肯定：“怎么？尊贵的少爷不表示惊讶吗？”
“你到底想要怎样？”修伊斯仿佛对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一点感知都没有，警戒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身为以怀疑为传统的德塞克里克家的继承人，从小就被教育——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惊讶的。
那俊朗温和的笑又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不怀好意：“身为专职引诱和欺骗的魔族，被人类的孩子骗了，在浮泉等了整整一天，难道说，在下不该报复吗？”
“所以？你要杀了我们？”一手将克依拉牢牢控制在身后，另一只手凝出闪着幽蓝电光的长枪，噼啪作响，移动脚步稍稍转到对方侧面。
克依拉想要挣扎出被死死拽住的手臂，又怕分散同伴的注意力，只得忍气吞声的僵直身子，掌心幻化的咒文燃出烈火，随时支援修伊斯的攻击。
“在下是有这个想法。可还是奉劝少爷，不要再挑衅在下比较好。你总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在下有效吧。”一丝嘲笑爬上眼底，瞟了瞟凝结了强大魔法的武器：“以人类来说算很不错，但和在下相比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魂刺。虽然不能大面积杀伤，可集合所有破坏力于一点，就算杀不了你，至少也能让你流些血吧。”
魂刺？心头一动，克依拉不赞同的皱眉。以一级雷电系黑魔法攻击术来说，它耗费的能量太大了。在十分疲惫的情形下使用，若一击成功还好说，但对手是魔族的话，十有八九是会落空的，只会让接下来的余地更小。
“哦？少爷倒很有胆量呢。”洁白的长靴向前挑衅地跨了两步。
长枪在对手足间未落地时猛然掷出，呼啸的电光和随之产生的强大穿透逼得那位魔族从容，却无法选择地闪开身体。就算这种程度的法术十分容易闪避，也不代表自己真的可以动也不动就化解。
破绽！修伊斯真正等待的也就是那样微小的缝隙，反手抄起克伊拉，护着她冲过那扇门。
可惜魔族的反应也极快，就在修伊斯以为自己成功时，手腕被狠狠扭住。他只来得及将克依拉推到安全的距离，那张俊朗温和的脸就占满了整个视线。
“真是，不能对你们有丝毫放松啊。”叹息的小小抱怨，眼瞳中满是得意地打量擒在手中的俊美猎物，掌心一紧，便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满意地发现修伊斯被捏碎手腕后依然森冷倨傲的脸。
“贝莱迪少爷，在下对你越来越有好感了。”
“修伊斯！”被大力推出的克伊拉在满是水晶球和占卜水盘的房间中跌跌撞撞，直到靠着最里侧的那面虚镜的依持才稳住身子。那清脆的裂响让她急急忙忙祭出咒文：“六界炎君，苍皇破！”
同样是一级黑魔法攻击术，强大的能量逼迫魔族不得不放弃到手的猎物。他十分爱惜自己的衣袍，可不忍心它被焰火染上焦黑。不过，也不由得对那位小姐侧目。她倒是笃定自己会放手，不然，他手中的美丽少年只怕也得承受烈火的考验。
“修伊斯！没事吧！”
“没事。你快点！打开虚镜！”
“可是……”没有时间。方才的攻击依然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别废话！打开虚镜!”
“两位攻击在下两次了，这次，就由在下回礼吧。”就算看出他们的目的是那面镜子，他也不急着打碎他们的希望。和从前那些愚蠢怕死的人类不同，这对少男少女的价值要高出许多，就不知道被痛苦和绝望一点点折磨后，是不是还能这样让他心动不已。
“只怕你没那个机会！”被捏碎的骨头一直在抽动神经。修伊斯心知自己极限在哪里，只希望最终能按照计划，有一个最理想的结果：“克依拉！打开虚镜！”
紧咬牙关，盯一眼兴致勃勃的敌人，再看一眼神情坚定的少爷。
“以诸神留下的遗迹为准绳，祈求时间与空间之神的谅解，红芒炽烈时听我召唤，虚幻的入口啊，开！”
古铜镜框上镌刻的咒语开始闪光，不顾克伊拉焦急的催促，那速度慢得惊人。
“别急着走啊。”额间开始浮现黑色的空洞，魔族想到更为有趣的玩乐：“不如和在下去无音城，在下会盛情款待二位的。”
“不用如此多礼。”听到克伊拉吟唱咒语的声音，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你不会再向前踏出半步！
“以圣名起誓，将鲜血供奉在提拉脚下，开启魔王之狩，以撼动双城之力，邀请诸君共享杀戮之宴，猎舞天月十二华轮！”
修伊斯脚下开始浮现巨大的魔法阵，以初古时神圣的古芒星为图案，四周环绕密密麻麻的铭文；在他两边，是十二支以恐惧魔王德法维拉为象征的箭翎，直直指向敌人，并在阵形范围内形成结界。
克伊拉震惊。召唤魔法阵的只能是特级魔法师，因为这不仅需要自身艰苦的修行，更要以能力取得无音城赛万斯宫的承认，才能如此直接的借用黑暗魔君的力量。圣纳夫学院五年级的学生最多是黑魔法师预备级，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唉呀，原来这般强悍啊。”手拂拂下颌。眼前的少年借用恐惧之王的力量。就算是他，贸然出手也要承担很大风险：“不过贝莱迪少爷，你的脸色很不好呢。让我猜猜，召唤魔法阵可是极耗力的，你能支持多久？一分钟？还是半分钟？”
的确，修伊斯脸上一片青白，半分血色也没有。早在开始施咒的那一刻，胸腔就如被掏空般刺疼着，现在只稍稍维持了几秒，全身的骨骼嘎吱作响，一阵血腥的甜味不段涌向喉管，再坚持一下，便连呼吸都困难了。果然，自己只是个半吊子，召唤出的阵形都不完整，也不能坚持足够的时间，唯一的好处是躯体不用固定保持结咒的姿态，让他能返身抓住那个一直睁大眼睛瞪着他的女孩。
“修伊斯！你要干什么！”身处魔法阵中，克伊拉的声音都被强大的磁场力扭曲了，可还是足以表达她在发现同伴揽紧自己腰身时的惊异。
像是被对方说话的口吻冒犯，修伊斯挑高他细长的眉毛，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充满恶意：“本少爷想要干什么，一介平民根本没有干涉的权力！”
不知哪里的力气，还没受伤的单手猛然施力，竟硬生生将克伊拉拦腰提了起来。
就是傻子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荒谬、折辱、愤怒，所有负面情绪爆发在眼中，看着那已然大开的虚镜越来越近。
“你、敢！”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她不敢挣扎，若不小心伤到修伊斯，魔法阵一定不可能继续。
回答她的是一个轻蔑挑衅的笑。
“魔族让我解决，你快滚吧！”
克伊拉一脸不可置信，被扔进虚镜，那一瞬间她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将一条白色的绸带缠在修伊斯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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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大人，你就是我的神啊！！！！
基本上，本章就完了，各位也许会觉得有些突兀，但是为了后面的伏笔……就到这里为止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虚镜内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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