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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老卡斯很烦躁。
      因为旦迪_撒菲莫近段时间总是在我们的屋外守着。
      老雷兽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对这个魔族青年表现出了强烈的排斥,虽碍于我的命令不能对他下杀手,但挑衅及小小的械斗是免不了的。
      撒菲莫家族的人不愧是出了名的难缠,小旦迪屡战屡败,却毫无退意,一见我走出屋外就恭敬地行礼,恳求我答应魔王信函中的要求。
      我对他将要说的事完全不感兴趣,每次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转身回屋。
      比起关心从没见过面的缪亚公主的死活,幻形剂一直没什么进展,这才是真正能令我烦心的事。
      如果材料似乎没有错,那问题就出在配料比例与煮制时间上了。
      为了继续完善幻形剂,我决定多尝试几种配料的比例,这是个复杂的活,光是幻砂蝎的毒液提纯就很麻烦,这表示我将要在地下室待上至少一个月。
      卡斯了解我的生活习惯,一旦我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就算房子起火整个烧掉也别指望我会开门。而它需要做的,只是每天早上用盘子把一杯野莓汁和一块黑面包从门洞里推进去,晚上再回收空盘。
      面包当然是卡斯做的,在我闭关的时候,它可以放心地变成人形。
      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百年,但卡斯从未让我看见过它的人形,这是它与我定下侍魔契约时的附加条件。不过,我无所谓,侍魔对我而言是另一种生物,非人形的话就不至于让我产生混乱,误认为它们跟我是同类。

      半个月后,我脸色苍白蓬头垢面地从地下室爬出来找吃的,卡斯一反惯常的大爷姿态,心情很好地帮我从厨房把装面包的篮子叼了过来放在桌上。
      我坐在桌前,从篮子里摸出一个硬邦邦地黑面包,一边掰碎搅和到燕麦粥里,一边疑惑地看着它:“亲爱的老伙计,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卡斯的毛跟一般雷兽不同,没有花纹,而且较长,看上去很厚实,伤口横在左肩胛附近,若不是对它太过熟悉,以至于连它身体各部位的毛发生长方向都很了解的话,不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我伸手拔开卡斯的背毛,结着痂的伤口长约三英寸,以它比普通魔族都要快的恢复力来看,虽然眼下看上去伤口很浅,但受伤当时一定挺严重。
      “不用担心,那家伙比我倒霉,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老豹子蹲在我面前,庞大的身子比坐在椅子里的我还高出一个头,它伸了个懒腰,显得通体舒畅:“好久没有全力打一场了,真痛快!那小子倒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弱嘛。”
      能伤到卡斯,魔族的年轻一辈也并不全是泛泛之辈。
      我喝着燕麦粥,困倦令我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但还是问了句:“他现在在哪?”
      “就扔在屋外头,要拖进来吗?”
      我懒懒地瞟了老雷兽一眼。它后面那句问话真是多余,不过倒是能看出它对那个年轻人的欣赏。

      我打着呵欠勉强用完餐,而后回到卧房休息。
      年轻时为了研制一款药剂,整月不睡都精神奕奕,现如今不过连续工作半个月,还要靠活力剂才能撑下来,果然人不服老是不行的呀。
      躺在屋外头的,不用说也知道是旦迪撒菲莫,卡斯一定是趁我闭关,主动去挑衅他的。不过老雷兽答应过我不会杀他,那他就一定不会死,主屋附近有我的结界,普通魔物进不来,也不用担心他晕迷中被魔物或野兽吃掉。
      等我睡饱觉,再让卡斯把旦迪从屋外叼回来时,这重伤到这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已经在雪地里晾了十七个晨昏,甚至陷入了假死状态。
      魔族人只有在受伤过重,无法依靠自身力量治愈时才会陷入假死,如果没有外力影响,假死状态会持续很久,有些经历了上一次天界之战的上古魔族战士,甚至沉睡了上万年,就算身体已经痊愈,但不管使用多强大的魔法也无法唤醒。

      唤醒旦迪倒没怎么费功夫,几滴返魂剂足以,不过醒来后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身边还有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巫婆,伸出鸡爪子般干枯的手,诡异地抚摸着他健壮的胸膛时,旦迪他那小脸阴沉的……比假死时都要难看上好几倍。
      “……娜鲁小姐,您要做什么?”
      我心下不悦,收回擦药的手,将药膏罐子重重往桌上一墩,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婆子我正在拿你试验新做的毒药,你们既然有求于我,总要让我得些好处。”
      “小姐”这称呼对于一个六百多岁的老魔女来说,岂止是不顺耳,简直是在嘲笑我失败的过去。
      魔族人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停止生长,其后几百上千年都保持着同样的容貌,直至死去。所以表面看起来年轻的魔族人,说不定比某些老态龙钟的魔族人年纪更大,这种特殊的体质,造成魔族人普遍缺乏年龄方面的认知,因此,作为未出阁的老巫婆,旦迪称呼我为“小姐”,其实并没有轻慢或失礼之处。话说回来,就算我那点破事儿曾经在绯月魔国闹得沸沸扬扬,凡瑟鲁姆家族因我而颜面尽失,如今几百年都过去了,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但不爽就是不爽,光对着他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就没来由地心情浮躁,老娜鲁可没有通晓事理深明大义的美德,老娜鲁只是个任性妄为的老妖妇。
      “……悉听尊便,娜鲁小姐。”年青的撒菲莫明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而后发出闷哼,本该涂伤口的药膏被我尽数淋在了他头上,刺激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我抖了抖药罐里剩余的药膏,得意地看着这年轻人满头满脸的绿泥,心情极好地唤卡斯进来。

      卡斯的大猫脸皱成一团,不满地嘟囔:“老娜鲁,你这样羞辱他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直接杀掉比较痛快。”
      我意外地瞥它一眼:“老卡斯,你在帮这小男孩说情?看来你背上那刀真没白挨。”
      卡斯冷哼:“这小鬼我看着顺眼罢了,他总算还没丢魔族骑士的脸。”
      能得到卡斯认同的人不一定要比它强大,但必须拥有与它正面交锋毫不退怯的勇气,它只敬重真正的勇者。
      卡斯从我手里叼过药罐,不耐烦地赶我出门,随后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我对着紧闭的房门咂了咂干瘪的嘴,这只头脑简单的老雷兽,看来真是对撒菲莫家的小男孩青眼有加了,不但让他在自己房间疗伤,眼下还打算变回人形亲自替他上药。
      直到晚餐时间,卡斯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老雷兽漫不经心地走在前头,紧跟其后的旦迪仅用一块临时拆下来的窗帘布裹在腰间。
      因为他上身与腿上有几处很深的伤口,为了方便上药,我把他的衣服全扒了下来,做晚餐时又顺手塞到炉子里当了柴火,反正那破烂不堪的近卫军服穿在身上也是衣不蔽体,还不如窗帘布呢。
      我承认我这么做是存了羞辱为难他的意思,但旦迪却没感觉到任何不自在。
      魔族都是厚脸皮,我们那辈的魔族对于裸身都不会感觉太羞耻,何况是现在的年轻一辈。能想到在腰间围块布,也只是为了在长辈面前不致于太过失礼。

      旦迪一脸认真地走到我面前,躬身牵起我枯瘦的右手,行了个吻手礼。
      “娜鲁小姐,多谢您的救治,在下不胜感激。”看来他已经知道我给他用的药并非毒药了。
      温暖柔软的触感从手背传来,鸡皮疙瘩瞬间冒出,因为太过意外,我条件反射地挥开了他的手。
      “抱歉啊,孩子,老娜鲁只是个粗鄙的乡野妇人,不太习惯贵族的礼节呢。”我恶质地笑笑,扶着桌角坐下。
      旦迪的脸上没有一丝尴尬,我和卡斯对他更恶劣的事都做过,不差这一桩。

      卡斯惯常的抱怨又一次响起。
      “诶~~今天晚餐又有橡果奶油浓汤啊?”它挨着我,蹲坐在在特制的大软垫上,胡须一抖一抖,满脸厌恶地瞪着桌上的大汤锅,忍不住伸爪将汤锅推得离自己更远一点。
      我盯着积在窗台上的雪花,漫不经心地嚼着黑面包:“想喝肉汤?厨房里还有不少狮鹫肉,你自己去做。”
      旦迪猛地一窒,眼神抑止不住地森冷了起来。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与纷扬的大雪,屋内壁炉火光明亮温暖了一室,窗玻璃上照出了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松驰的上眼睑搭拉了下来,几乎把眼睛全盖住了,稀稀拉拉的白发编成了一条毛糙的辫子,搭在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粗呢子披肩上。
      另一张男子的脸也印在窗玻璃上,耀眼的黑发赤眸,年轻英俊生气勃勃,与老妪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那紧抿的嘴角与紧皱的眉头,显示着这年青人此时正在强自隐忍。
      骑兽战死不说,还被剥皮吃肉,自己也被打个半死——虽然又被玩笑似地救了,这就叫旧恨未泯又添新仇吧?明明那么恨我,对我也并无畏惧,却强自压抑着自己的厌恶向对我低头,仅仅只是因为国王的命令吗?
      我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着他的眼睛,冷不防开口。
      “那位缪亚公主,是位美人吧?”
      旦迪被这么一问,显得有点惊讶。

      我喝了口汤,人老了,语速也变得缓慢:“美丽的银色长发,纯洁的蓝色眼眸,像蔷薇一样娇艳,像天鹅一样优雅,被喻为王宫内最闪耀最珍贵的宝石。”
      旦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您……为什么会知道?”
      久远的记忆中,一些人的容颜像朝露般出现,带着怀念的味道,我不自觉扯开一抹微笑:“这么说来,我猜对了?那孩子,看来很像她的祖母。”
      旦迪的表情也有了些许松动:“是的,老人们都说缪亚公主继承了先王莉莉安陛下的美貌。”
      我继续微笑:“那就是跟她祖母一样,也是个擅长媚惑人心的妖媚女孩啰。”
      旦迪猛地抬头,目光凌厉。
      我含笑抬起浑浊老眼,希罕地瞅着他。魔族女子如果不擅长迷惑人心,那就叫没有魅力,但这位近卫军队长的反应,倒像是认为我用了什么低俗的字眼,辱没了那位公主。
      旦迪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深吸一口气,低声说:“缪亚公主,并不像魔女,她是……”
      他犹豫了片刻,才说:“她是一位如天使般纯真的女孩。”

      我愣了,片刻后大笑出声。
      把魔族女孩比喻成天使来赞美,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可笑恭维方式?如果不是这位年青人的表情太过认真,我一定会认为他是在骂那位姑娘了。
      在我粗嘎尖利的笑声中,旦迪原本就因伤势未愈而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青白交错。
      卡斯不耐烦地用爪子拍桌:“老娜鲁,收敛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轻佻。你,叫旦迪是吧?别傻站着,撒菲莫家莫非是站着用餐的吗?快点坐好!”
      我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右手轻挥,壁炉前的一张木椅便平稳地移动到桌前。
      “请坐,撒菲莫少爷,请原谅我的无礼,一个见识短浅的荒野魔女,对于出身高贵如天使般的魔族女孩,难以想像也是情有可原的。”
      旦迪不置可否,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单膝跪下,再次对我施了个最高骑士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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