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夜翎雀

14、14

　　得月楼是个好去处，它向风雅的人标榜意趣，向附庸风雅的人标榜风雅，不涉足于此的未必是君子，到得此处的也未必是伪君子。荀彧以前也去得月楼，只是年岁长了便不大爱去，郭嘉现正处于尽把骚包当风流的年岁，便爱往这处凑热闹，荀彧少不了也得时不时来一趟，把乐不思蜀的小奉孝给捉回去。
　　一次两次的，荀彧倒也和颜悦色，次数多了，时辰晚了，面上就不那么好看了，郭嘉想着荀文若那张俊颜变成了方片脸，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两人处得还行，床上床下什么的都算和乐安康，都是青春正好、少年情热，只是每每折腾一回，郭嘉总要皱着眉头在床上哼哼唧唧，若次日要习马术骑射的话，郭爷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荀彧爬到自己身上来，这般大的少年，谁不喜刀枪爱驰骋的，逢着马术骑射，当晚荀彧便搂着他睡觉，手上虽不规矩，□□倒也不生什么事。
　　某日，伏雅又被陈群气往了得月楼，郭嘉且劝且行，也跟了来，时间待得有些久了，想到明天有骑射课，荀文若今夜也吃不了荤，便也不急着劝伏雅回书院，就在旁看花娘听小曲。
　　时逢盛夏，偏刀雨本不应绵绵下不不停，可待两人起身准备回书院时，那斜斜的偏刀雨裹着劲风掀开了窗户门扉，湿了临窗几人的发丝与袍裾，屋内的暑气褪了几分，那闷热而黏糊的感觉却更重了一些。来时伏雅揣着满头满脑的意不平，好容易与平素时常光顾的小倌亲近了些，稍稍缓解了烦闷，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湿热迎头一浇，想着反正来时未备雨具，便索性留下不走了。郭嘉推窗看了看近处在灯光掩映下气势不减的雨，又远望了黑得无处无边的夜，跺了跺脚，便也随了伏雅留宿得月楼。
　　这一夜，郭奉孝睡得甚不安稳，夜雨且停且住，郭奉孝数次挑灯推窗看那目不可及的远处，想着荀文若披荆斩棘而来，一手挑灯一手执伞，暗夜流光中，他郭奉孝披发赤足，于缠绵夜雨中迎上文若，而后贴颈磨唇，情意无限……或者，想着荀文若踏着晨曦而来，面上含笑眼中带刀，薄唇轻启：“你这小崽子，一夜未归，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郭爷终究未曾睡得踏实，想了一晚的荀文若，亦妄测了整夜次日一早来迎自己的到底是哪一个模样的荀文若，心中不免忐忑。次日一早，伏雅叩门来唤他同回书院时，荀彧也没踏足得月楼，郭奉孝心里有些担心，有些害怕，有些失落，有些空。
　　此时他倒不再心心念念地盼着荀文若能给他一个柔情蜜意的好脸色看，只望着他还在书院等着自己，哪怕是把自己再吊起来抽一顿呢！
　　肉皮子发痒的郭奉孝再一次如愿以偿。
　　书院里教习骑射的是护院管事的穆先君，学子们坐惯了学堂便十分渴慕在马背上坐坐，虽然跑不远上不了官道，但好歹也能在那颍西的坝子里溜两圈。郭奉孝和伏仲宣回到书院时时间掐得刚刚好。
　　院外，陈文长手里握着两股缰绳，两匹马低头扬着马蹄，颇为焦躁。陈文长顺手递了其中一股缰绳给伏仲宣，换来伏仲宣倾城一笑，陈文长本欲与他划清界线，伏仲宣这笑颜激得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与伏仲宣一前一后往城外而去。郭嘉在后面喊了一声：“荀文若呢？”
　　陈群头也不回：“还在里头候着你呢。”
　　荀文若束腰箭袖，一身劲装，手里提着马鞭，掀帘而出，看到郭奉孝疾步而来，扯着嘴角笑道：“嗬，郭公子一夜风流，居然还记得这去时的路么？”
　　郭奉孝陪着笑脸：“昨夜雨大，实非有意为之，况且，只这一次，真就只这一次。”
　　“这话说得多了，就不那么金贵了。”荀文若眯了眯眼。
　　自荀彧搬到这沐然居来，郭嘉便一直盼着荀文若待他能与其他人不同，现在果然不同了，人前温厚豁达的荀文若独独面对郭奉孝时细致到刻薄，郭嘉想把这种刻薄理解成关心则乱，但昨夜，荀文若并不曾冒雨到得月楼来接他回去。
　　荀文若看着低头撇着嘴的郭奉孝，冷笑道：“你还在怨我昨天夜里没撑着伞来寻你？”
　　郭嘉低头道：“不曾。”
　　荀文若俯首，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郭奉孝露在外间的半截脖颈：象牙色的皮肉上渗着因方才走得太急而渗出的薄汗。他偏转身子，从郭奉孝旁边闪身而过。
　　郭嘉一把扯住他握着鞭子的手腕：“文若。”
　　荀文若：“怎地？”
　　郭奉孝：“多大点事儿呀，何必伤了你我的情份。”
　　荀文若转身，一手托了郭奉孝的下巴，冷笑道：“你郭奉孝一天尽往哪地儿跑，莫非真要等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了才能伤了你我之间的情份。”
　　郭奉孝噎住，半响，强大的气流从肺腑间溢出：“从来就只有你，之前之后从来没有过其它人！”
　　“行了，你再嚎，书院的夫子们都知道你郭奉孝自遇到我之前是只守身如玉的童子鸡了。”荀文若将手从郭嘉的脸上移开，嘴角的笑意总算有了些松松的笑意。
　　郭嘉依旧握着他的手腕：“那快点，打马还能撵上伏雅他们。”
　　荀彧笑：“这事儿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算了，屋里有草绳，你自缚吧，我也不抽你。”
　　每次从得月楼晚归，荀文若总会变着法子折腾他，郭嘉看着荀彧的笑容，知他不是戏言，无奈逆来顺受得惯了，便低眉回屋去取草绳。
　　荀彧待他不是不温柔，可狠的时候，也是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郭嘉可以选择忤逆，好，可以，次日你便搬出去，反正书院里空屋多的是，你不搬，也行，我搬。
　　荀文若轻易地探到他的心底，郭嘉不防不避，任由他调戏撩拨，同时，也安然的享受着荀文若的无处不在的温存与霸道。好在这温存实在太诱人，自挂东南枝便也不是什么十分受不了的罪，况且，到了夜间，那人看了缚痕心里也免不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