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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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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莫来风有自己的教坊。
莫来风自己不近女色,但是必要应酬的时候,会让这些教坊的伶人出来助兴。
石尘住的地方离教坊很近,莫白鹭经常带着石尘在教坊里玩捉迷藏,那些伶人见了莫白鹭就像是见到鬼一般,避之不及。
石尘想起来之前那个婢子给自己说的事情,心想,也许这些人里曾有说错话,得罪莫来风的,被杀一儆百了。
于是有些同情。
这日教坊有些热闹,似乎来了一个新人,石尘和莫白鹭两个饶有兴致的看着教坊婆婆训新人。
那女人倒是不笨,几下就学会了,教坊婆婆看到了石尘了莫白鹭,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着那女子耳畔说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石尘听不到,但见一会儿,那女子盈盈走来,双眸波光潋滟,两颊羞如红霞,石尘一下子愣住了。
但见那女子罗袖一挥,竟然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跳起舞来。
石尘只觉得那女子的舞姿甚美,就像是九天仙女,石尘看着看着竟然生了几分痴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舞,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教坊婆婆有些诧异,显然她也没有想到女子这般有天赋,她又惊又喜,待女子一舞完毕之后,女子对着石尘盈盈拜过,摇曳生姿的离开,教坊婆婆拉走了女子,石尘目送女子离开,心里是连他也不明白为何的怅然。
又复几日,莫来风召见了教坊婆婆,教坊婆婆一见莫来风便把那新来的女子夸成了花,直说莫来风有眼光。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心要为莫来风办事的柳素英。
莫来风听后沉默不语,良久对那婆子说,你再把这几日的事情细细给我说来。
婆子心咯噔一下,她跟在莫来风身边的日子也不短,莫来风身边,都是人精,那婆子当日见石尘和莫白鹭来了,就让柳素英当着莫白鹭和石尘的面一舞,莫白鹭不提,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傻子,看不懂很正常,石尘的反应竟然有些许痴迷,那柳素英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条,在婆子见过的人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婆子觉得这是块好料子。
婆子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妥,但见莫来风一脸认真,便又将柳素英去教坊之后的事一一禀明。
莫来风听过之后细细思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婆子心里忐忑,老爷这是满意了?
莫来风对教坊婆子说,柳姑娘很重要,一定要悉心教导。
教坊婆子见莫来风如此重视,一定是要将柳姑娘留作重用,她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下去了。
婆子下去之后,莫来风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莫来风对房外候着的常五吩咐道:常五,速请于密使。
时光荏苒,一晃半年过去了,三个消息的到来让京城沸腾了。
一场二十年的仗落下了帷幕,真武将军带着将蛮子彻底驱逐出漠北的大捷凯旋而归。
黄河两岸的水患解决,治水英雄谢廉大人即将要回京任职。
天子寿辰,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镇守西北多年的平清王进京。
一连串的喜讯让京城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笑,百姓都想看看那真武将军是何等英姿,谢廉大人是怎样俊美,平清王是否如传说中那样英明神武。
满朝文武也在笑,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他们的视线焦点若有似无聚集在朝会上靠近天子第一排,那个笑里藏刀手段阴毒的男人身上。
众所周知,平清王和真武将军是姻亲,真武将军昔年是容相至交好友,平清王曾拜容相蒙学,而谢廉更是容相得意门生,且看这三人一同进京,你莫来风还要如何猖狂,纵然你有三头六臂,这一次,也定要拉你下马。
大朝会之后,齐公公再次叫住莫来风。
这一次,没有人再惶恐,大家得意洋洋看着莫来风,仿佛已经预料到那三人来京之后莫来风的下场。
奸臣下马,那会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莫来风似乎是没有注意这些同僚幸灾乐祸的目光,一群跳梁小丑,莫来风甚至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他就是死了,也有能耐让这些人寝食难安。
他们都忘记了,他是吏部尚书,他们的功绩,他们的过失,都在案卷上一一标注,他们私下的那些龌龊,每一条都足以让他们千刀万剐,车裂分尸。
莫来风冷笑一声,跟着齐公公离开。
没有想到的是,齐公公将莫来风带到了宣室,偌大的宣室,此时空空荡荡,只有隆帝穿着朝会的龙袍,站在宣室里。
退下。隆帝这般说道。
齐公公弯腰点头,默默退了下去,还关上了宣室的大门。
隆帝看着莫来风,莫来风纤瘦羸弱,就像是随时都会倒地一般,象征着滔天权势的一品官服,将他紧紧地套在里面,就像是,就像是囚服。
隆帝紧蹙着双眸,视线紧锁住莫来风,莫来风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生病,吃了虎狼之剂,硬撑着上了朝会。
面对御史不依不饶的弹劾,莫来风谈笑自若,直言御史大人在职的唯一功绩,就是多年执着的弹劾他,御史资质平庸,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御史后院不合的丑事闹得满城皆知。
朝廷之上官员齐声抨击莫来风不应拿这种事在朝堂上说,结果换来莫来风轻飘飘的“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一句话让御史羞愧的差点辞官。
隆帝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世人都道莫来风此人是怎样的丧心病狂,却忘记了,此人是如何的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莫爱卿身体如何?
隆帝凝声问道。
莫来风敛起嘴角嘲讽的笑意,挺直腰板恭敬地说道:蒙陛下恩泽,臣身体健朗如故。
健朗如故?隆帝眉间凝聚一团怒火:荒谬!莫来风你真当朕听不出来吗?还说是蒙朕恩泽,你这是在宣泄对朕的不满吗?
莫来风跪在地上,臣不敢。
隆帝讥讽地说道,你不敢,莫来风你有何不敢,你欺上瞒下做得事情,以为朕不知道吗?
莫来风僵硬地跪在地上,隆帝看不见莫来风的表情,只听他声音平静地说,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你府里那个柳素英的来头,你敢说你不知道?
隆帝声音带着一股肃杀,目光喷出火焰。
柳姑娘是进京探亲,臣只是恰好遇到出手帮了她一把。
莫来风声音平缓,没有一丝起伏。
隆帝笑了,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
还在狡辩,你收留谢廉的未婚妻,到底存得什么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么?隆帝厉声质问,他看着脚下跪地不起的莫来风,心中只觉一团怒火无处宣泄。
臣并没有任何心——
还未说完,莫来风眼前一黑,胸口一阵闷痛,竟被隆帝一脚踢倒在地上。
莫来风愣了。
隆帝也愣了。
咳咳——咳咳——
莫来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着,从袖口掏出一块绢帕,开始咳嗽,隆帝呆呆看着面色潮红狼狈不堪的莫来风。
莫来风咳了一会儿,狼狈地站起来,苦笑,还望陛下恕臣失仪治罪。
隆帝仿若未闻,他全部的视线都聚集在莫来风的手上。
帕子拿来。
莫来风紧紧握着帕子不给。
帕子拿来,朕让你呈上来帕子!
隆帝厉声喝道,莫来风还是站着不动。
隆帝走上前,眼睛通红,一根根掰开莫来风死死攥着的手指,从里面抽出方帕。
帕子上鲜红的血迹,刺激了隆帝的神经。
该死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隆帝攥着帕子,死死掐着肩膀,告诉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来风不说。
隆帝眼眶通红,但听莫来风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命硬得很,阎王不会收的。
那个女人交给朕来处理。
隆帝森然说道。
莫来风一愣,随即说道,柳姑娘的事情上,臣绝无不轨之心。
隆帝凝视着莫来风,朕知道,朕糊涂了,但是那个女人必须交给朕。
不——
莫来风心里闪过一丝惶恐。
但见隆帝表情阴冷,宛如地狱修罗,他看着莫来风,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爱卿专心养病吧,朕还需要爱卿这样的忠臣,既然她只是一枚棋子,朕会帮你下到合适的地方去的。
莫来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竟是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