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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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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白府除了雕梁画栋的奢华建筑与四季如春的园林景观,便是无所不在的迤逦长廊。他独自漫步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曲折长廊中,被造物主精心打造的俊俏脸庞上表情淡然,思绪却是异常的复杂。
——颖年十六,随母神恋入住白家,左右言之相貌姣好,天资聪颖,奈何其兄白晏伙同府中上下数人百般刁难,看似优裕的日子实则水深火热,不比在烟花柳巷中摸爬滚打的好多少。唯有其堂姐白车渠以礼相待,才令他灰色的人生中平添了几分色彩,然而……
吱嘎一声,他推开了厚重的红木房门,室内闪烁的烛光洒在了他纤弱的身体上,于地面投射出了一条细长的阴影——孤单的夜晚睡意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颖儿,你去哪儿了?”如画中人般的岄族美妇坐在一张八仙桌边冷冷地问道。
“随便走走。”
“是吗?”神恋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凉茶,“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一回来怎就垂头丧气了?”
“怎么会,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娘不是时常教导孩儿勿要喜怒形于色吗,现如今我是可以……”
“可以做到的吗?”神恋顿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日你与白晏初次见面,他到底在你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悄悄话,居然令你没出息地瞬间变了脸色?”
“娘,孩儿说过,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只要您没有对我说谎,孩儿就当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全是信口雌黄,我会一如既往地满足您的心愿。”
“你倒是体贴啊。”
白颖径直走到了八仙桌边,理顺衣摆方才优雅地坐下。他的身板挺直如松,一看便知是从小养成的良好习惯。
“不过你的体贴最近是不是太廉价了一点?”神恋的口气别有深意。
他替母亲满上茶,表情回到了以往的空洞:“娘是觉得我与孙二小姐走得太近了吗?”
“知道便好,你若是有那份闲暇,不如去讨好你的宗主爷爷,还有你那个命不久矣的老爹,在白车渠这个黄毛丫头的身上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的眼光转而迷离,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寒凉:不知何时,自己的母亲竟也变得如此现实而庸俗了。
现实要改变一个人从不比往茶杯里倒水难。
“记住,你与那些资质平凡的人不一样,你生来便得到了母神若海的眷顾,不仅拥有姣好的外表,超越同龄人的领悟力,更重要的是,颖儿,你还拥有一颗洞悉他人欲望的慧心,用来讨好值得你去讨好的人吧。”
“——讨好。”他复述道,目光已然呆滞。
“对,就是讨好,不要在无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娘……”白颖深吸了一口气,“孩儿想知道对于你来说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讨好,难道就只有那些权贵吗?”
神恋沉默了片刻,随即正色道:“颖儿,你的心思为娘十分清楚,白车渠虽无沉鱼落雁的美貌,但好歹算是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你从小身边就缺少这么一个可以真心交流而无所顾忌的玩伴,如今她待你不薄,你有所沉迷亦是人之常情。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感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她迟早是要嫁人的。来日你会发现,这名平凡的少女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换来的仅仅是些许弱者才需要的慰藉罢了,值得吗?”
“不值得吗?”他反问。
“呵呵。”神恋冷笑了两声,“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在这个夏华帝国,生为一名男子若是没有大量的财富又没有社会地位,就算是的成了家,你的娇妻恐怕哪天也会跟着别人跑的,你希望被自己的爱人背叛吗?”
“娘,可是车渠她……”
“她不是这种人?”神恋又冷笑了两声,“她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现实是她即将成为他人的新娘。亲兄弟尚且可以兵戎相见,你们现在那一点点的联系根本不值一提。”
“我没有奢求什么。”白颖神色黯然,“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就好。”
全世界似乎就只有他不能快乐,不过是想拥有一段类似初恋的感情,为何非得要他睁眼就是黑夜,闭眼才是那抹晨曦。
“颖儿……你中毒太深了。”
他微微低头:“即使明日便黄粱梦破,我一身亦似云浮,总还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娘,你别说了,孩儿知道该这么做……”
白府的另一端,怒气冲冲的红嫣将一碗价值不菲的血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彩色的真丝地毯立刻被浸湿了大片。白晏站在一旁埋着头,不知该如何劝说。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红嫣咆哮道,“我是怎么教你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要黑虎掏心!平日里你那些小打小闹有什么用?隔三差五地找几个下人侮辱他两句,再搞些什么在饭菜里下迷药的恶作剧谁会怕?那个贱种又不是被吓大的,你那些不入流的伎俩对付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娘……你别急啊。”白晏颇为无奈,“如今爹还尚在,果真在这个时候把他赶走了,爹还不立马就得断气啊。”
“所以说你妇人之仁,你那个死鬼老爹先为不义,怎能怪我们母子俩不仁?”
“可是……”
“别再什么可是了,晏儿,娘也是为你好,就后日,‘半月节’给我快刀斩乱麻!”
见自己母亲如此坚定,白晏便不再说什么了。
只待片刻,他便是心一横,决意实施那个兴许会使自己身陷囹圄的危险计划……
白府的厨房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虞管家甚至特意请来了仙鹤楼的面点师傅,忙不停地赶着做一席半月节的精致佳肴。再过几个时辰,白家众人便可品尝到来自天南海北的美味小吃。
话说夏华国每年六月六日的半月节,虽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却是一个欢乐的节日。寻常百姓都乐于在这日亲自下厨做一些甜点,团团圆圆地吃完晚饭后,年轻人便会蜂拥至街市的中心,争先恐后地参加半月节庙会的游园活动,乃是少男少们难得可以放纵地玩个通宵的好机会。
厨房里的丫鬟弄洒了一袋面粉,转眼间便乱成了一锅粥。虞管家正忙着指挥下人们打扫,白晏却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哟,孙长公子,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儿。”虞管家连忙上前迎接。他已然对白晏的恶作剧睁只眼闭只眼了好几次,生害怕对方在今晚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他可没脸在白银城面前交差。
白晏负着手,表情比以往严肃了许多:“虞管家,本公子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没有从你的女儿那里得知什么隐情吗?”
“孙长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在我的面前装蒜了,虞媛媛可是娥月楼的大老板,当年神恋就是她一手栽培并引荐给我爹的,你难道想否认吗?”
虞管家的表情很是委屈:“鄙人与小女罕有往来,真的对此毫不知情。”
“哼,你的嘴巴倒是比太极族的战士还要严……本公子今天就开门见山,白颖是不能继续留在白府了,你若是不想看到府中无宁日,最好给我一些线索,不然的话……”说到这里,白晏狠狠地盯了一眼虞管家,“怎么样,你想好了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孙长公子……鄙人若是真有法子证实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还不立马告诉宗主大人吗?鄙人也劝你一句,不要做得太过分,小心引火烧身啊。”
“哼,你以为就你一人顾全大局吗?”白晏怒道,一拂袖便是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虞管家回过头,见众人都诧异地望着自己,从容地摇了摇手:“快,赶紧把地面清理干净了,有什么好看的。”
虽是表现得泰然自若,他的心中却生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