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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思故往白玉堂顿悟 闻前事颖师爷惊心 ...

  •   上一回说到白玉堂费了十二分力气终于将展昭从鬼门关前拉回,只是其人仍未清醒。白玉堂放下杯盏茫然走了两步,忽听得一声异响,不由得往展昭看去。展昭面冲墙壁侧躺着,身子微蜷,似是有点冷。白玉堂上前帮他将被子掖紧些,便又听得一声,此时方才明白是自己肚子在咕咕叫。两日夜未吃东西,之前紧张时还不觉得,这会儿是真饿了。展昭怕是比自己更糟,连水也未得喝一口。

      白玉堂推门出来,看见守门的换了个人,颇有点遗憾不能再多折腾那县令一番。吩咐这小厮去弄些吃食茶水来,白玉堂回到展昭身边坐下。屋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泡澡的木桶放在屋中,地上还残留了些水渍。白玉堂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又有点混沌。愣了一会儿,那小厮先送了新茶来,白玉堂才醒过神。

      挥手让那小厮出去,叮嘱他其他东西放在门外就好,白玉堂俯下身,轻声在展昭耳边唤了几声。初时展昭没有动静,白玉堂伸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推,又叫了几声。展昭动了动,嗓子里发出几个含混的音节。看他似乎要醒了,白玉堂也不着急,去倒了杯茶水放在手边容易够的地方,便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中。虽然还没睁开眼,白玉堂把茶盏送到他嘴边时,展昭还是下意识地张开口喝起水来。喝完一盏茶水,展昭意识略微清醒了些,勉力睁开眼,身体也随之绷了劲儿。但这一用力,各处的疼痛便格外清晰地一同涌上,让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紧闭了双目。

      “放松,不要用力。”

      在潮水般一重重涌来的剧痛中,白玉堂的声音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展昭还不清楚现下是什么状况,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想。只能随着白玉堂一遍一遍的哄劝,强迫自己一点点放松下来。那种痉挛般的抽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较容易忍受的钝痛。

      感觉到展昭重新把身体的重量压回自己怀中,白玉堂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方才展昭真的抽搐起来就麻烦了。他身体还虚着,经不起那么折腾。帮他挪了一下姿势坐得更稳些,白玉堂探手出去又倒了一杯茶给他喝下去。展昭阖着眼,看上去十分疲倦。疼痛其实很消耗体力,可为了伤势恢复的快一点,白玉堂也没法子让他不痛,只能勉力用别的方式让他稍微好过一点。

      第三盏茶喝了一半,展昭的呼吸绵长起来,头微偏着靠向白玉堂脸颊,却是又睡过去了。这次不是昏迷而是正常的睡眠,对恢复体力和减轻伤势都很有好处。虽说还没来得及喂他吃些东西,但既已补了水,展昭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休息。扯了枕头来帮他把头垫高,再帮他翻了个身免得挤压了背上的伤处睡不安稳,白玉堂也就不再扰他。

      黑发垂在展昭脸侧,把他的面目遮的不甚清楚。白玉堂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随手把他头发往后理了理。被汗水浸过的头发有一点打结,不知怎么白玉堂便想帮他理顺。手指插在长长青丝中往下滑去,微涩里带着一点柔软,似乎正应着自己现下的心情。

      些微的寒意从胸口侵入,有种从前不曾感觉过的萧索味道。白玉堂低头看了看,才发觉是方才展昭的冷汗浸透了自己的前襟。皱着鼻子嗅了嗅,并不太有汗味,更多是浓郁的药香。他是喜洁的人,但这两三天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赶着,便未能每日洗浴更衣。叫那小厮去又备了热水来好生洗漱了一番,换上簇新的衣衫,却还觉得胸口的冷意挥之不去。

      大概是天凉了。是了,是秋天了 ……

      丁三儿说过,愁字是心上一个秋,白玉堂笑她小儿女情态,故作惆怅。他相信的是逍遥红尘,是策马江湖,是走时洒脱,停时便沽半斤好酒,笑看四时风景。他可以爱,可以恨,但是不会惆怅。他曾觉得所有的江湖儿女都该是这个样子,要活得鲜明,要活得自由而恣意。而面前这个人,白玉堂知道温润的内里是和自己一样的骄傲,柔和中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想必他心中也有热烈的火焰,有凌烈的剑芒,可他选了做一把归鞘的剑,把所有的热情和锋芒都收起来。从前白玉堂以为这是一种懦弱,一种背叛,一种对他所信仰一切的嘲讽。这一刻,他却不确定了。他想这样的选择是会伤人的,他曾以为伤的是旁的人,现在才知道,其实这只是伤了一个人,便是这个人自己。只是这样的痛,谁也不曾看到。在这一刻他便也似感觉到他的痛楚,与从前的所有都不相同。仿佛所有人都在往那热闹繁华里去,他却是往萧索的地方走。他站在秋天里,那些斑斓的色彩都不是他的,他只是在默默守着这一切。他心上的秋并不是那样小儿女的惆怅和悲怜,可那的确,还是秋凉的感觉。

      听小厮来报说白玉堂要见他,赤水县令的腿肚子又开始发抖。等白玉堂要他把昨日审案的卷宗和那柄作证物的杀人凶器都拿来,他心里更是如同有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白玉堂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上一会儿卷宗,就会抬头盯着他看一眼。县令把身上百多斤的重量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到左边,几乎觉得两条腿都快站断了,白玉堂才阖了册子,却还是不说话,只把身子往后一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什么。县令头上的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滚,肥厚的鼻尖闪着亮光。

      白玉堂十分讨厌这县令,不过这个时候,他更厌恶自己。七条人命,不算被他误杀的张屠和到阎王殿上走了一遭的展昭,也不算那妖女走脱后可能还会枉送性命的百姓。说什么行侠仗义,说什么替天行道?侠是什么义是什么,道又在哪里?

      县令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在下巴的褶皱处汇集。他不敢擦拭,只能等那汗珠一点点变大,终于撑不住自己落下来。白玉堂的眼睛虽然闭上了,身上气势却变得更凛冽。这样的威势让县令不敢再用两条腿交换承担体重,只敢一动不动地站着。

      待白玉堂再睁眼时,那种莫名的威压突然地消失了。

      “你帮我雇一辆马车,要最快的马,最好的车,最有经验的车夫。”

      “嫌犯和物证我都要带走,今夜便要启程。相关卷宗,包括张山之前七名死者立案和验尸的卷宗,都给我誊抄一份。”

      县令的脸刷地白了。恐怕那贼人到底还是跟御史大人喊了冤,这一下莫说官位,看御史这架势,自己的项上人头怕都要保不住。

      “这件案子,没有你写的那么简单。不过,你也不用忧心担责。”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白玉堂淡淡加了一句。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折腾这个县令——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立场。

      “这些钱,你交给苦主作为抚恤。这块玉佩,交给张山的家人。”白玉堂拿出几个金稞子和一枚玉佩。那玉佩是上好的独山玉所雕,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县令不知白玉堂是何用意,迟疑不敢上前。白玉堂脸一沉,他才连忙伸手接过。

      看来这种人还真是不能给好脸色。白玉堂暗想。

      “告诉他们,我白玉堂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送走了这位凶煞般的御史大人,赤水县令觉得自己几乎几要虚脱。他不是太明白御史为何要给那么多的抚恤给苦主,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告知他们姓名。难道还怕这些人得了钱,只知道感谢皇恩不念他的好处?若说积阴德,还不如省一半捐给庙里做香油钱。说起来,白玉堂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想了半日,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谨慎,便将师爷请来问了一问。听说这所谓的御史大人一无文书二无印信,只是几句空话便诳走了杀人重犯,师爷对事情无法善后的担忧和对自家顶头上司的鄙夷几乎藏也藏不住。但等听到“白玉堂”这三字,他便陡然转了想法,忽然对县令大人无比崇拜起来。那可是入禁宫留反诗,到开封盗三宝,据说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冒充御史算什么?那是人家给咱们脸面。要是一声招呼不打杀人劫狱,谁又能拦得住?看来,孤陋寡闻不学无术自有他的好处,难得糊涂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要不说自己再聪明也只有当师爷的命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思故往白玉堂顿悟 闻前事颖师爷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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