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陈嘉北第二次被惊醒,外面还是黑的,他侧耳倾听,在海浪与风声中,有一种不和谐的声音隐隐传来。
      他一个翻身跳起,童年时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涌出,他记得家破人亡的那天晚上也是如此,空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躁动。
      一个,两个,四个,一群人的脚步声正在向他的小屋包围过来,他不再犹豫,伸手轻推身边熟睡的发条人。
      青年也很快清醒了过来,发现了异样,陈嘉北示意他不要说话。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指进入竹床中空的床脚,迅速抽出一叠纸片放入怀中,那是他一年来的积蓄。他示意青年帮忙,两人轻手轻脚地移开竹床,掀开廉价的草席地板,下面有一个圆洞,刚好容一人通过。
      发条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陈嘉北只有苦笑一声,他租下这里以后,很快发现下面有个废弃的地窖,原本也许是用来储存食物的,于是他把地窖往外挖,变成了一个地道。
      时时刻刻准备着逃亡,从九岁以后,就成为了他的本能。
      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地道,盖上草席,一切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但是陈嘉北的鼻尖已经渗出了汗珠。当草席盖上的那一刻,那扇破旧的木门上传来了敲击声。
      两人都不说话,他们明白现在时间就是生命,通道不长,几分钟就爬到了出口,出口坐落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被一片杂草掩盖着,再往下便是大海。
      两人连滚带爬地窜下斜坡,落入海水中,东方刚刚露出一丝曦光,西边的天空依然是繁星满天,陈嘉北示意青年跟紧他,他早就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过这个路线。
      游了将半个多小时,两人在一僻静处爬上岸,海面上旭日初升,洒满磷光,陈嘉北一边挤干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转头对青年说:“希望那些人不是来找我的。”
      青年居然很认真地微微鞠躬:“给你添麻烦了。”
      在清晨的阳光下,陈嘉北才发现这个发条人长得是如此俊美,那是只有一种只有人造物才有的精致甚至精确,没有一丝线条是多余的,皮肤如同细瓷一般毫无瑕疵,身材修长强韧,如同三世纪的犍陀罗雕塑。
      陈嘉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算是两清,待会儿这边人就多起来了,你最好快点离开,我也要去港口了。”
      发条人又鞠一躬,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在一瞬间,陈嘉北能感觉到他的迷茫和不安,这几乎让他以为他是个人类了。但是陈嘉北并未多说什么,他也经历过这样走投无路的困境,从此他知道任何人都只能自己救自己。
      两人各自分道扬镳。陈嘉北判断一下方向,向着他平日工作的码头跑去,这个时候海关还未上班,他想他能找到几个熟识的船长。

      陈嘉北到达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热浪侵袭着大地,他不得不眯着眼睛寻找自己的目标,一艘老旧的杂货船,掉漆的船身上沾满绿色的海藻和贝类。陈嘉北手脚轻快地爬上船转了一圈,果然在船长室里找到那个呼呼大睡的胖子,四周仍满空酒瓶,他斑驳的灰发枕在一个赤裸女人的肚子上。
      陈嘉北费了好大劲儿才弄醒了他,那女人尖叫一声,又很快毫不羞耻地哈哈大笑,陈嘉北把她打发了,返身踢了在地上哼哼的老胖子一脚。
      “哎呦!柯希兰!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好像一堆肉山在移动,他其实并不老,但是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活已经把他的皮肤变得像牡蛎壳一般层层皱纹,毫无节制的饮酒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酒糟鼻,他是菲律宾人,身上不知道混了几族的血统,所以他也不信任何教派,任何政府。
      “费迪南德,我要去一趟新加坡,你的船什么时候能走?”陈嘉北考虑过,直接去印度太冒险,新加坡是一个很好的中转站。
      费迪南德用粗壮的手搓揉着他的酒糟鼻,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不要告诉我你得罪了什么人。”
      陈嘉北很好地借动作掩盖了心中的震动:“别开玩笑了,那样我还有命在吗?”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叠纸币:“行了,老朋友,帮个忙。”
      费迪南德接过钱,用手搓了搓以确定厚度,胖脸上露出笑容:“哎,可不是吗,老朋友了,我八点钟上完货就走。”
      陈嘉北点点头,刚才费迪南德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想自己还得做一些安排。
      离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下了船,溜到码头附近,一排排简易房子东歪西倒地挤在一起,狗追逐着鸡鸭奔跑在污水遍地的巷子里,两边紧挨的房屋中,传来□□早祷的声音,也有不知道哪一国的水手,搂着各色皮肤的女人,醉醺醺地放声调笑。
      无论是阴沟里的污水,还是蔚蓝美丽的海洋,太阳都照耀其上,反射出金光。
      陈嘉北逮住一个肤色黝黑的小男孩,拿出两个零吉:“听着,小鬼,你现在去海关办事处一趟,找一个叫佐瑟沙朗的人,告诉他柯希兰今天病了,发烧,不能来上班,明白了?”
      男孩点点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硬币,陈嘉北给了他一个,把另一个放回口袋里:“回来以后我再给你另一半。”
      男孩飞快地跑了,陈嘉北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好,现在离海关上班的时间还有很久,但他知道佐瑟沙朗今天会提前一两个小时来,因为他昨天替佐瑟沙朗做了清洁,那么佐瑟沙朗今天一定会早来,帮他把活儿干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温和,虔诚,简直可以说一丝不苟地按照真主的教谕生活着,但是真主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小的信徒。他的父亲欠下一大笔赌债,作为家中长子,他不得不负担起全家的生活。
      他和佐瑟沙朗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才没有流落街头,横死在斗殴之中,甚至能得到教育,进入海关。而作为培养他们的目的,这些年他们的手也并不干净。
      十年以来,陈嘉北一直如履薄冰地保守着自己身世的秘密,这个秘密仿佛一层无形的铁甲,上面长满尖刺,让他对外界充满防备的同时,也时时刻刻扎得自己鲜血淋漓。唯一他能称得上熟悉的,可能只有佐瑟沙朗一人而已。
      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陈嘉北把那个硬币给他,一边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下班以后会去看柯希兰。”
      男孩拿到钱,欢天喜地地走了,陈嘉北心不在焉地返身往船上走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