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清穿)》向宛

15、三年(下)

　　我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先给德妃上了茶，接着才依次给四爷和十三上茶。
　　四爷没什么表情，见我朝他走过去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淡的看似无奇却暗藏着犀利。我心中微跳，将茶轻轻置于他身前小几上，转身走开，心里暗叹：果然是雍正！只这眼中的冰冷锐利便无人能及，看了都要让人为之一寒。
　　十三则完全不同，始终是明朗的笑着，像个大男孩，很是亲切自然，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压抑感。我的茶刚递出去，他已是微倾了身子伸手接了过去，顿时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咦？”德妃抿了一口茶，微抬了眉眼看我，“是上回皇上赏下来的龙井？”
　　“是。”我退至一边，见她问忙笑着回道，“是今年杭州府新进的雨前龙井，主子您还没舍得尝呢。”
　　十三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赞道：“嗯，果然是好茶。”
　　德妃瞟了一眼四爷，看着我略带赞许的点了点头，又啜了口茶，将茶盅搁在案上，这才笑道：“还是你这孩子仔细，凡事都留着心眼儿，我随口说的话你也记在心上。”
　　我笑道：“奴婢伺候主子，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奴婢只不过是做好份内的事儿罢了。”
　　德妃点头含笑，还未说话，十三竟先开口了，“额娘，这丫头跟了你两年，越发的乖巧了。”他瞅了一眼四爷，又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发笑，“你只顾了四哥，我喜欢什么茶你知道吗？”
　　我一愣，对他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殆尽。你这不是存心为难嘛，才说了你不挑茶，你就开始挑我的错。我冲他盈盈一笑，坦然道，“是奴婢疏忽了。不知十三爷喜欢什么茶，奴婢这会子问问清楚了，下回一定给十三爷备上。”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也不必，四哥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吧。”
　　那你刚刚什么意思，摆明了为难我——我在心里掀眉瞪眼，脸上却仍是笑靥如花，不冷不热的回道，“是，奴婢记下了，下回还是给十三爷上雨前龙井便是了。”
　　“你——倒有些意思。”十三摇了摇头，看我的眼睛里闪着笑意。
　　我得意的冲他笑笑，却陡然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向我射过来，笑容僵了一僵，我有些木然的转眼看向目光的来处——四爷手拈着茶杯，正用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似若有所思。我心中一紧，想起锦绣先前提醒我的话，忙垂了头暗骂自己，今儿是怎么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谁的面前，这般大胆放肆，芊若啊，你可真是得意忘形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仍能感觉到四爷的目光如针芒一般，刺在我身上，我在他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不安起来。嗓子有些发干，我暗自咽了口唾沫，故意忽视那道冷冷的视线，上前两步，对着德妃一福身，“主子若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下去了。”
　　德妃闻言一笑，微点了头。我如蒙大赦，忙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不敢再看四爷的眼睛。出了屋，才松了口气，一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一边暗自后怕。还以为两年多的宫中生活，早已练就了刀枪不入的平淡泰然，却原来，还是这般冲动冒失。
　　我深吸了口气，拍拍心口暗暗在心中默念“忍”字。刚念了几遍，觉得前面黑影一晃，我竟然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刚要开口道歉，头上已炸开一个声音，“芊若你今儿是怎么了？走路也不看路，想什么呢？”
　　我抬头一看，差点撞上的竟是八爷，说话的是他身后的十爷，两个人都是奇怪的看着我。我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着要请安，八爷伸手一拦我，“没那么多虚礼儿。”
　　我笑道：“就算是样子也是要做的。”
　　八爷皱了皱眉，看我两眼，“你和以前大不同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事实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十爷还在那儿嚷嚷，“芊若，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我们老远朝着你过来你也没瞧见。”
　　“没想什么。”我随口应了声儿，“你们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八爷缓缓开口，嗓音温润，“不过是顺便过来看看你。”
　　我微微一笑，“八爷还不放心我，我又不是刚进宫那会子，好歹这两年在宫里也长了不少见识，凡事都会有分寸的。”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汗颜，刚才在十三爷面前可不就忘了“分寸”了。
　　八爷好笑的看着我，“我什么时候说不放心你了？”见我愕然，他继续笑道，“你这两年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很多，德妃娘娘宽厚仁和待你自不必说，就是这永和宫上上下下的奴才们有哪个敢给你气受，我怎么会不放心你。”
　　我嘻嘻一笑，“他们还不是看在八爷和姐姐的份上，对我多些照顾，说到底芊若还是要谢谢八爷的。对了，姐姐好吗？”
　　“好。”八爷点了点头，“你们姐妹也有日子没见了吧？”
　　“嗯，上回见面还是在除夕家宴上呢。”我有些感慨。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巍峨的紫禁城看起来光鲜亮丽，却实实在在像一座巨大的牢笼，高高的宫墙关住了多少年轻的岁月。如能一朝蒙宠，从此飞上枝头倒也罢了，最怕的是虚度光阴，等到容颜老去，年老色衰之时出宫孤苦伶仃孑然一生，那该是如何凄凉的境况。想到此，不由得叹了一声。
　　“八哥，我们走吧，还要去见皇阿玛呢。”十爷在一旁出声提醒，“芊若，我们走了，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让刘福儿给你送来。”
　　我应了笑道：“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缺。”想了想又道，“你若能给我拿些书来看是最好。”
　　十爷愣了下笑道：“要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好这个，也没见你绣绣花什么的，读那么多书难不成要考状元？”
　　我撇了撇嘴，“我绣的花丑死了见不得人，还是不要糟蹋那些绣线的好，你就给我找些无聊打发时间的书就行，诗词歌赋统统可以。”
　　“那还不好说，哪天我让刘福儿给你送过来。”十爷朗声笑道，“八哥，我们走吧。”
　　“嗯。”八爷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脚步顿了一下又转回头道，“从前跟着你的小菊，你姐姐已经作主替她寻了户人家嫁了过去。”
　　“真的？”我有些惊喜，那是我进宫前拜托姐姐的，看在小菊和我主仆一场的情份上，好歹多费些心，给她找户好人家，为她寻个老实本分的归宿，还了她自由。没想到姐姐一直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终是办妥了。
　　想到小菊，心里一阵温暖，这个丫头是我在这个时代里唯一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不管怎么说，能安排好了她的事儿也让我放心了些。我向着八爷嫣然一笑，福下身去，“芊若代小菊多谢八爷和姐姐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