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清穿)》向宛

16、礼物

　　别过了八爷十爷，我一个人回到我住的屋子。推开门，一人背对着我立于桌前，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晶亮的看向我。
　　“十四爷！”我讶然。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他出现的太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站在门口呆了一呆，才想起进去给他倒茶，“来了多久了？有事让平恩来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我说着敷衍客套的话，突然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为什么我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变得如此陌生，好像从来不曾认识一样。
　　“不用忙了。”他叫住我，手里还拿着一张薄薄的纸，“我就是随便来看看。”
　　“哦。”我轻声答应，站在一旁，面对他竟有些紧张。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开始隐隐显露出一种俊逸的风采，不再是当初朗然一笑阳光满眼的懵懂少年。
　　他看着我局促的样子突然笑起来，“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吗？见到我这么紧张？”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很是自然的自个儿寻了椅子坐下，扬了扬手里的纸，“你读纳兰词？”
　　我这才注意到他拿的是我早上没事时随手写来练字的纸，纸上是一首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只写了上半阙：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见他指着这半阙词相问，我点了点头，“偶尔一读，容若是个绝世的才子。”
　　他没说什么，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才缓缓放下。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惊抽了抽没抽动，他的另一只手已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放到我手上，“这个给你。”
　　我反射性的就往后缩，“好端端的做什么送我东西？”
　　他这回没拉我，顺势放开我的手，见我不肯接，便将那镯子随随便便的搁在桌上，懒懒的一笑，“你紧张什么？”
　　“我——”我有些窘迫，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看着好看就买了，买回来了想想没什么人可送，干脆给你算了。”他自顾自的说，说完了环视一圈，“你这地方不错，很是清幽雅致，看来你在宫里生活得很好……”
　　“十四爷——”我打断他的话，不知怎得拒绝的话就脱口而出，“无功不受禄，芊若不敢要十四爷的东西。”
　　话一溜出口我便悔了，我咬了咬唇，低头绞着帕子，不敢看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蓝色袍子在我的眼前站定，然后有一会儿功夫的静默，安静的我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感觉像过了好久，才听到他轻轻一叹，“芊若，你一定要和我划分得如此清楚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心中一颤，像被一根极细的弦从心头划过，在一起玩闹的往事瞬间一一浮现眼前，隐隐的痛就那样慢慢的泛上来，说不清道不明。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语气一转，声音淡淡的传来，“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我急急抬头，却见他脸上如笼了一层寒霜，“哗”得一震袖子，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冷冷的甩过来一句话，“那样的诗词你还是少写为妙，皇阿玛虽欣赏纳兰的才华，却最恨他那句‘不是人间富贵花’。”
　　我浑身一震怔在当场，眼看着他推门出去，接着门“砰”得一声关上。半晌才惊觉竟是冒了一身冷汗，我慢慢地回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写着半阙词的纸，那句“不是人间富贵花”黑白分明清清楚楚的写在纸上，十四阿哥临走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看了一眼，手一紧随即揉了。手放下时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只碧绿的镯子还静静的躺在桌上。心中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仍在继续，我摇了摇头，拿起那只玉镯仔细端详，玉是好玉，价值不菲，决不是随处可买到的普通货色，可是莫明其妙的，他为什么突然要送给我呢。
　　宫里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枯燥，我过的浑浑噩噩，今天如果不是他说起，我都已经忘了我们曾经也是朋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向以前那样在一起说笑玩闹，而我，也习惯成自然的把他当成一个阿哥，而不是朋友那样对待。在宫里，习惯了处处主子奴婢，处处低着头小心谨慎，我觉得我过得越来越退化，也越来越无奈。
　　并不是回到古代我们就可以变成万能的神仙，过得风生水起，现实并不是那样。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我脱离了我的时代，在这里，我就必须按照这里的规则生活。当初来乍到的新鲜感消失以后，我心中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在宫中保全自己，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阴谋诡计并不全是编剧们编出来骗骗观众的东西，进了宫才知道，宫里无端的死个小小的宫女太监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事，也根本没有人会过问，幸好，我还不是处在最底层的那种小宫女。
　　男尊女卑、主子奴才，每天的下跪请安，这些虽然我很不耻不屑，却不能不遵守，因为我想活下去，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回到我的时代，想着不论如何不能死在这里，而活下去，我就要先收起我在现代接受的一切教育——那些教育在这里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至少从表面上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古代人。顺应他们的法则来保全自己，很无奈，却不得不如此。
　　如果硬要说我有什么比古人强或者优越的地方，也不过是我提前知道了历史——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用。
　　手里握着冰凉凉的玉镯，我叹了口气，十四阿哥——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平白的送我东西，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甩了甩头，想那么多干什么，也许正如他说的，我们是朋友啊，那朋友之间送东西也没什么吧。
　　我这样想着，心下稍安，想了一想，我起身打开自己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找了方锦帕把那玉镯包了，压在箱子底，重又盖上衣物，锁了起来。

　　没过多久，康熙巡幸塞外。这一回没带别的皇子，只带了三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同行。孰亲孰疏，看在众人眼中又是一番计较。
　　我是无所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走，少了他们见天儿的往永和宫请安，我反倒落得清闲。自从那次在德妃跟前儿我给十三碰了软钉子，他有事没事来永和宫总要拿话逗我，我知他没有恶意也没往心里去，可他跟我卯上了不要紧，要命的是他身边还有个四爷，四爷现在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利，我压根儿就不敢看他，一边应附十三，一边还要防着别说错了哪句话得罪了这个不能得罪的主儿，弄得我精神高度紧张。他们一走，我自是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康熙一行走后的第十天，不是我当值，我一个人惬意的躲在屋里泡了壶茶，磨好墨，铺开纸，摆出大干一场的样子，开始提笔练字。纳兰词是不敢再乱写了，索性拣着那些读烂了的唐诗宋词写来玩。
　　正写在兴头上，门外传来十阿哥的声音，高声叫着：“芊若！芊若！”接着门上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我吓了一跳，赶紧开了门，“什么事儿？”
　　十阿哥兴高采烈的大步迈进来，见我桌上摊的纸笔，笑道，“写字多没意思，走，我带你出去玩去。”
　　我见他高兴，不自禁的也感染了他的开心，笑道：“看你高兴成这样，有什么好事儿吗？”
　　他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我跟过去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抹了下嘴笑道：“八哥府里摆宴，请的戏班子搭了个戏台唱着，可热闹着呢，我想着你上回说在宫里呆得有些闷得慌，特地来接你去玩，顺道你也能见见你姐姐，你说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出宫的呀。”我有些心动，可是宫里有规矩，宫女是不能擅自出宫的。
　　十阿哥闻言一笑，“放心吧，我早就帮你预备着呢，你看这是什么？”他把手里拎着的包袱往我眼前一放，抖开来，竟是一套太监衣裳。他得意的看着我，“你换上这身出去，谁能认出你来。即便是有人问，说是我的随侍，也没人会怀疑。接你出去玩会子，待会儿再悄悄的把你送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拿起那套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大小差不多，于是笑道：“想得这么周全，定不是你想的，这主意是谁出的？”
　　“你别管谁出的主意，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十阿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含笑不语，低头想了会儿，反正皇上不在宫里，宫里的守卫比平日里松懈了些，我又没什么事儿，出去半天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于是抬头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