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在》梦见稻谷

2、城破（下）

　　天，终于黑了下去。大街上那名老人兀自孤独坐着，除了他木雕一样的身影，平江城像是一座死城。突然，城东头鼓噪声大起，老人脸上一阵痉挛，有人抖颤大呼，“莽来矣！”黑暗中一道火光冲天亮起，接着马蹄声纷沓而至，很快直扑脸前，一骑，两骑，火把拖着长长的光尾一阵一阵从他面前飞驰过去。

　　“那老儿！”忽有人断喝，老人抬起头，一匹大马立在自己面前，红色的火光下，马上人满面凶悍兴奋，“家有驴马吗？”老人摇头，那人便挥臂当头一刀劈下，枯坐的老人立刻被斩成两段，那人哈哈大笑着纵马继续行进。

　　原本死一样寂静的平江城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们推搡着从房子里奔涌出来，又乱蝗一样四散着逃散开去，母亲丢失了儿女，丈夫寻不见妻子，到处都是火光和凄惨的哭嚎。有人没看到人影便从后面被削砍去头颅，几个女子倒在屋角，徒劳着抵抗身上人的欺压，一个头领一样的人奔马过来喝道，“王老七，这些个娘儿，明日里要多几有多几，何急这一晌，那西面有富人家，还不随我去拿。”那几个人连忙站起，笑道，“有理。”这边厢翻身上马，一人反手将长矛刺入其中一个女子的胸膛。

　　大街上一片混乱，那头领的马匹穿行在其中，大声呼叫，“莽王有令，平江久抗，尽杀矣！平江久抗，尽杀矣！”

　　听到城东响动时，余瑞友就奔到屋门口，他是个读书人，父亲和弟弟都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人。回过头，他的妻子李氏对他道，“你快走，莫管我，我不过一死。”母亲也说，“快跑，莫管我们。”余瑞友终跺跺脚，冲出家门。

　　街上站满了人，余瑞友跟着众人往北跑，见到越来越多的兵，骑着马随意砍杀，人群吓慌了轰散开，余瑞友看许多兵都奔向西面，忖度他们是冲西城富户家宅云集的地方，东边还不断有兵马进来，他便掉转身又折回向南面跑，一些人跟他一样的心思，都往回跑。一路上尸首满地，被火烧了，散发着焦臭的气味，还有的百姓一时没死，哀叫着呻吟。

　　一会后面又响起马蹄声，众人惶破，余瑞友看到一户人家虚掩着，忙钻了进去，躲到卧室窗户后面。一会儿另一个人慌乱中也跳了进来，没藏好即跟来了个义军。余瑞友从屋里看，那人吓的浑身发抖，那义军围着他看了两圈，对他道，“你不要怕，我不杀你。”指着门口一个磨盘，“你来搬这个。”那人便抖抖索索的上去搬，他虽肥大，无奈太过害怕，竟搬不起。余瑞友想，看模样这人似要寻个挑夫，不若出来，要不他一会儿搜了财物或发现我或烧房子一并是死。便一咬牙，从屋里转出来，战战兢兢道，“军爷爷，我也能搬。”上去两个一起，把那磨盘搬起。那兵晃晃手里大刀，甚是满意，“你俩都随我来。”

　　那军人寻来一头大驴，命两人牵着，要他们去城西搬财物。余瑞友和那个胖汉子战战兢兢的一路走，低眉缩肩，不敢张望。经过一片汪塘，听到女子们的尖叫，他甚记挂妻子老母，略抬头一望，只见那汪塘里挤挤挨挨的无数个女子，有的已沉下去，更多的露出头颅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一片。一个老妪带着个年轻女子跳的晚了，被赶来的兵扯住，女人也不敢大声，小声哭颤，老妪抖索着道，“千岁爷爷要你，你便跟着去罢。”女子只是哭，那兵甚恼，一刀挥起砍到颈上，女子顿跌到在地，脑袋尚有一半粘在脖子边。余瑞友吓的不敢再看，又想那汪塘里的女人中，或就有自己老母妻子，滴下泪来。

　　直到两个时辰后，街上方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百姓被集结到平江城南，余下的，就是这些躺在地上的已经死去，唯有少数的如余瑞友这样的精壮男子，被挑做担夫暂活了下来。

　　这时候一匹高头大马从城北慢慢行来，马背上坐着两人，一个中年妇人，妇人手里紧紧抱着个小女娃，正是吴氏和谢衡，后面跟着一个瘦小汉子和两名护卫。与齐夫人分别后，她们依照吴大牛前日里信中所约，藏在都巡府的一个地窖里，那吴大牛倒也了得，破城时第一时间遣人寻到了她们，几个人在府内一直待到城中略微平静，这才出来。

　　谢衡在吴氏怀里，眼睛瞪的大大的。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府里来了许多兵，他们一个个举着刀，抡着矛，到处搜寻，不时有人大喊，“速寻那姓齐的妇人！寻到活人封大将，寻到尸身封副将！”那些人疯狂的到处翻检，但很快的，原本兴奋的劲头熄灭了，偌大一个都巡府，竟再无一个活人。接着便发现了他们。

　　“她们是何人？”一人问道，立刻三五个兵围过来，其中一个身似铁塔，粗壮魁梧，左眼上蒙着一只眼罩，看模样似是个头领。

　　负责护卫她们的三人，其中一个开口道，“史头儿，这是吴卫将的老娘，吴卫将使我们来接的。”原那宋达声势壮大后，也学官府分封诸将，卫将相当于五百人之首，却也不算低了。

　　那史头儿不过是个统管百人的卫长，听说如此，不禁悻然，见谢衡一双大眼望定了自己，狞笑，“这小孩眼睛真大忒亮，不如抠下来给我捏碎了玩。”吴氏闻言吓的忙将谢衡搂着侧身避过，将那答话的人又道，“使不得，这是吴卫将的侄女儿。”
　　史头儿听他紧以吴大牛压自己，好生气闷，况他奉命来搜都巡府，本是奇功一件，现下却只看到这两个喘气儿的，如何能平，正欲再兹事，有人在远处大唤，“挖到一个尸坑！”他那一只独眼立马亮起来，向随从喝道，“走！”方丢下他们。

　　此刻谢衡随吴氏坐在马上，看这一路走来，残垣断壁，满地尸身，天很黑，马走的很慢，不时磕绊到地上的东西和尸首，那偶尔火光照亮的地方，都是凶恶。于她稚小的心灵里，其实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不自觉间，这一幕火狱般的景象已深深留印在心中，并将影响她一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跳坑的同学，这会是一个长坑，任谁都知道养肥看文是很爽的，所以更要感谢第一时间就跳进来陪我一起更新的你们。稻谷无以为报，只能尽力把这篇文写好，力图好看，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些精神上的享受。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是架空，由于不是文史专业，阅读的资料也很繁杂芜乱，所以一些细节，如地名、官职名称等，经不起推敲考察，请细节控的亲们多多包涵，更希望多加批评指正。
由于还挖了另一个坑,（其实珍珑完成后先想开的这个哈，但种种原因先开了龙虎），更新的计划是这样的：这个坑呢，因为目前手头上有一些存货，所以预备2-3天一更，龙虎那个，计划3-5天一更，龙虎不会很长，所以老读者们不必担心龙虎会弃。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特别是老读者们，希望你们能继续和我一起走下去，同时期待更多的新读者加入进来。如果大家喜欢本文，请收藏留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