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kemon〗冷暖自知》雕骨刻花

17、拾柒

　　“今天…也没有来呢。”

　　白银山的天气时有变化，赤用刀子在石壁最里面的位置刻上一道划痕，红瞳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然后化作某种绝望到平静的目光。

　　“昨天也没有来呢。”
　　“明天也不会来了吧。”

　　赤用指腹摩挲过那些被刻画出的纹理表面，一道一道的痕跡横排竖排著倒像是某个人的名字，只是被摩擦的表面让某些横竖之间的联繫变得模糊不清，看上去又仅仅只是单纯的计数而已。

　　“绿，已经不会再来了吧。”

　　赤将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洞窟里并没有点起火把。他侧过头看著被放在背包外的几个杯子，那还是绿某次来的时候带来的，亲自為他煮茶斟茶的杯子里还残留著那一天的茶渍，赤没有洗，或者说，没有来得及去洗掉属於绿的残留痕跡。

　　赤将头转回来，眼睛里似乎没有焦点似的显得有些茫然。
　　心臟自那一天听到绿和女孩的对话之后就像是不会再跳动了一样，连同以前那些波澜汹涌的记忆一起将他所有的感觉都淹没，除了痛还是痛，从感官到神经到脊髓到思维，除了疼痛感以外并没有更多餘的感觉，仿佛连说出那个名字，想起那张脸都会加剧那样的疼痛似的，就像是要休克或是昏厥一样无法承受的痛楚。

　　“为什么…会想起来呢？”
　　赤无意识的提问，却并不期待被回答。明明好不容易才自我暗示成功的忘掉了绿，却因為外力的过度刺激而记起来，明明想再一次忘记，但加深的记忆却不允许他再次逃避。所以他只能选择接受，除了那些来自童年的美好回忆以外，还有那些让他拼命想要忘记的、充满了疼痛的回忆。

　　「好きだ」

　　明明不想想起来的，明明就想要这麼忘记他的，明明…为什么还是会遇见，为什么绿之后对他那麼好，为什么让他再一次体会过那份温暖后将他推入寒冰地狱，为什么……？双份的喜欢双倍的绝望，赤觉得自己还能呼吸出气保持著一份冷静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既然没办法自我催眠的话，也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了吧。

　　当做他是普通的挑战者，当做他不是绿，当做他不存在。不呼唤他的名字，不去看他悲伤的表情，不去听他喊他名字的音节，遵循著战斗的本能，一次一次的假装将他遗忘，假装从未认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除了战斗什么也不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无休止的自我欺骗和欺骗对方，他要彻底的和他断绝关系。

　　再继续的话…对谁都不好。

　　即使绿再怎麼讨厌他或许觉得他麻烦，但赤还是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心裡就装不下除他以外的人了。

　　赤勉强的牵动了一下表情，做出类似于苦笑的样子。
　　亲眼看著自己最喜欢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一天天变得绝望和黯淡的确不好受，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在这裡了结的话，之后赤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连同对方一起毁掉。这份越来越巨大的感情已经没有可能让他和他像是曾经那样相处了，何况那些从绿口裡说出的话，几乎让他没有退路。

　　“再不久…就会忘记的吧。”

　　赤呼出一口白雾，很快的凝结出带著冷意的霜气。
　　他其实有点忘记等了多久，一面想著太好了绿终於不打算再来了，一面心底裡却隐隐期待著绿能继续来见他。
　　赤很矛盾，他不知道他到底希望绿忘记他还是记得他，或许他心裡还有那麼一小点的地方奢望著绿能像他那样的喜欢他，不过赤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明明绿和那个女孩子那麼要好来著…对了那个女生…叫什么来著……。

　　赤觉得有些东西距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抓不住。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寒气从背部攀沿上颈椎到血液深处，他觉得有些累，除了身体上的更多的是来源於精神上的一种疲倦。
　　不停地紧绷著不去想关於绿的事情，不去与对方的视线交汇，要努力将最喜欢的人当做最陌生的存在，赤想睡了，他觉得现在就这麼睡著也没有关系。

　　绿已经好久，好久，好久。
　　没有来了。

　　*
　　“已经一年了吧？”蓝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放在桌上，看著对面的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还是不打算去山上吗？虽然说是赤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就不担心山崩什么的。”

　　绿有些烦躁的将眼镜拿下来，闭上眼睛用力捏了捏鼻梁骨，身体向后仰去整个陷入柔软的椅背中，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依託给外力后带著一种异样的无力的疲软语气开口“嗯…那个人可是赤啊。”

　　就像是一年多前做下的决定一样，却始终无法履行。
　　不敢去见赤，生怕是最后一面，却又想见赤，哪怕是陌生的表情陌生的话语。绿觉得矛盾，明明做出了放手的决定却还是捨不得放弃，所以他逃避，如果不见赤的话就不用“诀别”了吧？不管是来源於哪裡的自我欺骗，所谓的最后一面绿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因此他寧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处理公文上，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工作，不给自己丝毫鬆懈的可能。或者说，不给自己丝毫思念的时间。

　　“你们啊……”蓝叹了口气，又想起刚刚认识绿和赤的时候。那时候他和赤相处的比较多，因為看到绿总是忍不住想要揍过去，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和随随便便说出口的耻音抽打的再也看不见听不见為止，但即使如此，蓝却一直将这两个比自己的小的孩子当做弟弟一样的爱护著。

　　所以相隔一段时间后再次看到绿的时候，蓝有些惊愕。
　　和自己记忆中的绿完全不一样的，像是长成了大人一样。成熟的面孔和再也不轻易说出口的法文，眼裡那些跳脱的顏色沉淀下来如同被放置千年的温软宝石，沉绿色里积淀著难以描述的复杂感情，连声音都变得稳重，唯独喊著赤名字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变著调，充斥著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蓝继续叹气。
　　明明彼此都互相重视著，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以理解的支起下顎，蓝看著眼前一脸疲惫的绿，目光滑开自窗户远眺向白银山的位置，然后像是漫不经意似的，丢给绿一个问题“赤，有和你说过重要…这样的话吗。”

　　绿看上去不太能理解蓝口裡所提出的问题似的有些為难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露出回忆的神色，虽然实际上他并不想碰在他看来有些苦涩的记忆，但是经过漫长的分别之后总有种衝动，那种关於那个有著鲜艳名字的人，在他的脑海裡依旧清晰。

　　“赤他…并没有对我说过。”绿顿了顿，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费力而难以叙述，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的看著自己脑袋裡的回忆，从小时候到现在，回忆赤的每一句话…只是一直没有听过重要这样的句子“我们…我们似乎一直在吵架，这种情况在我和他分别开始旅程的时候变得更加严……”

　　“等等！”蓝打断绿的话，好看的眉皱起拧成一团“分别旅程是怎麼回事？你们不是一起旅行的吗。”

　　绿对蓝的提问感到痛苦，虽然的确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违背了和赤的约定。并不是忘记了，但做错的事情也的确没有做出过明确的道歉。他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后才撇开视线，用不高的音量回答“我…和他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劲敌了赤’所以我们…我们并没有一……”

　　“啪——！”

　　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著神经，绿有些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看著不知何时站起来的少女，栗色的刘海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绿所不能理解的名為眼泪的水滴。

　　为什么…？

　　“你知道赤有多期待和你一起旅行吗？！”蓝的声音拔高了起来，她还记得从旅途上回去的时候遇到还未出发的赤，那天在森林里被篝火的火光映出的少年的眼裡有著闪闪发光的东西，那张并不太擅长露出笑容的脸上写满了某种名為期待的东西。

　　「再过不久就能和绿一起旅行了。」
　　「到时候我会比蓝你更强的。」

　　「说了要叫蓝姐！」
　　「和绿一起旅行吗…听上去你似乎很期待啊？」

　　「因為绿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和他一起旅行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样啊。」
　　「那我期待著变强的你咯？」

　　然后在之后的重逢后，那张平板毫无生气的脸上，与之前的差别大為相悖。
　　只有在提起绿的名字的时候，那张脸上才会露出别的什么表情，但是这种表情在蓝的眼裡则令人心痛到不行的地步。

　　「你没有…和绿一起旅行吗？」
　　「……」
　　「怎麼了，赤？」
　　「来战斗吧，蓝。」

　　那个孩子…并没有注意到。
　　他自己对绿的感情。

　　「吶，赤。」
　　「如果皮卡丘和绿二选一死掉一个的话，你会对谁的死，更為心痛？」

　　当初以為绿没有和赤一起走是因為什么不可抗力，或者中途分开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样的。

　　一直一直期待著，成為同伴，一起旅行却在最為期待的那天从对方的口裡说出成為劲敌这样的话——即使是劲敌也是敌人不是吗？并不仅仅是从朋友变成敌人那麼简单…而是……

　　蓝抓住绿的衣领像是要将人从椅子里拽出来一样的用力“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赤他…比谁都还要期待和你一起旅行，然而你却……”眼裡所积蓄的水分似乎再也盛放不下似的从蓝的眼角滑下来“你知道赤有多喜欢你吗？！而你却主动推开他现在甚至不去看他，你以為失落痛苦挣扎徘徊的人只有你一个吗？”

　　“别太自负了，大木绿！”

　　接著像是终於吼够了，蓝抬起右臂将脸上残留的水渍擦去，一把将对於她的话还不能好好消化的绿从位置里拉出来，接著鬆开手指向门的位置“现在，打开门去找他。”

　　绿囁嚅著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蓝的表情下偃旗息鼓。

　　“还愣著做什么，拉开门放出你的比雕，去白银山。”
　　“啊…哦……”

　　像是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线似的，绿开始走起来，接著变成跑的，绕过那些有些碍事的家具，绿用力拉开门接著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丢出他的精灵球“去白银山——”

　　蓝看著绿的背影摇了摇头，明明眼睛裡的泪水还没有乾涸，唇边却画出一个笑容“希望还不算太晚，要原谅那个笨蛋哦，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