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65、第十章 远守边城望京难

　　大将军的营帐中此刻虽烧着好几盆银炭，但还是未比外面暖上多少。

　　慕优璇此刻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手里的兵法书，纯白色的雪狐毡子随意的搭在膝上，软而长的毛享受般的感受着怀中人的不太暖的体温。

　　“慕大哥，这盆花叫什么？”

　　“慕大哥，这个瓷瓶的塞子怎么拔不出来啊？”

　　“慕大哥慕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慕大哥，我想到一个小游戏，要不要听？”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帐子另一端的女子在说了好多话之后见优璇都是没有反应，气的终于爆发了出来，“我在跟你说话诶！”

　　优璇皱着眉看向这性格很是刁蛮的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就是陶仲的妹妹，洵洲太守的独生女陶晴。和初夏差不多大的年纪，自幼被兄长和爹娘娇生惯养，性子很是...哎...

　　“抱歉，我在忙。”优璇又重新将视线移到书上，可皱着的眉却一直未舒展开。

　　“慕优璇！”那女子几个箭步冲到优璇面前，拿开他手中的书吼道，“你也是当哥哥的，怎么就知道宠着自己的妹妹，别人家的妹妹就不是妹妹了？！”

　　陶晴气的直喘粗气。一想到那个三王妃慕初夏她就来气，凭什么慕优璇一心里只有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他对谁都是一副温润淡雅的谦谦君子形象，包括对自己也是，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很不容易亲近，和谁都很疏远。不过他一看到那个慕初夏的信，哼！连眼睛都在笑！那个笑真是让她崩溃让她嫉妒让她想杀人！！

　　“你想说什么？”慕优璇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弄的她背后莫名的升起一股冷气。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他对别人不是笑着的。哦，不对，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的贴身小厮阿冉来报信说慕初夏在洛安城参加韩容的婚宴回来时半路遇到什么什么人什么的，那次他发了好大的火，将帐子里的好多东西都砸的稀巴烂，平时的优雅一点都不剩。

　　她那天躲在帐子的角落里看，第一次觉得他在战场外也会有情绪，也会生气也会担心。

　　呸呸呸，怎么又想起慕初夏了。陶晴心里骂了两句后又仰着脖子看向萧翊。“我什么都不想说，怎么，你有意见？”

　　反正她爹是洵洲太守，他一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慕优璇果然没想把她怎么样。就在她自己心里嘀咕的空儿，又换上那副温润如玉的疏远笑容，“你若是很闲的话那就麻烦去把阿冉叫过来。”

　　“凭什么我去叫？”

　　优璇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懒得和她讲，“听话，快去。”

　　陶晴听后脸一红，边回身跑出了帐子。

　　优璇起身捡起方才被陶晴随手丢到一边的书，捂着眉头又是叹了口气。同样是被亲人呵护着长大，怎么初夏那么乖巧，这丫头就那么任性。

　　 

　　******

　　 

　　不大会儿，冻的哆哆嗦嗦的阿冉便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少爷叫我？”

　　优璇点了点头，“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与飞翎教的交涉比较顺利，协议也已经达成。少爷大可放心，他们已经保证不会危及到小姐安危，行动中也会注意暗中保护小姐。至于宫中那面，最近又派了新的人手，因此我们和太子安插进的人都不太敢轻举妄动，所以怕是要等到明年夏天。”

　　“安插进来的人手是谁的人？”

　　“属下不确定，但据太子观察，说可能是皇上身边的。”

　　优璇眉头稍稍舒展开，“不是初夏的人手就好。有空提点着那几个断月教的，毕竟是新来的，对宫中事不会有那么熟悉。别让他们出了什么篓子，平白给初夏惹麻烦。”

　　“是。”阿冉心知责任重大，沉声答道。“少爷，可否要通知太子配合飞翎教行事？”

　　“暂时先不要通知，以免日后出现变动。”虽是与太子站在同一方，但优璇心里并不打算完全相信太子。这样小心些也好，否则以后难免被太子抓住把柄威胁自己。况且一切行动计划不也都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吗？

　　这时帐子外只听一阵欢呼声，优璇转过头去，之后又看向阿冉，“外面怎么了？”

　　“陶都尉方才提议几个兄弟热身，在校场里摔跤呢。”

　　“哦。”

　　有些声音，原来隔着厚厚的帘子也还是会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说，这件事成之后必定伤她至深...若是她以后知道害慕家灭门、将爹送上黄泉路的是我，是她的亲哥哥...她会...会恨我的吧。”虽只是假设，或许她到最后也不会知道，但只想到那一个“恨”字，便已让心里压抑多年的情感将他折磨到痛的撕心裂肺。

　　“少爷已经为了小姐将计划耽搁了这么多年，况且少爷对小姐是真心的疼，小姐以后会体谅少爷的苦衷的。”

　　“可是...唉...我费尽心思计划已久要杀的人，是我们的爹爹啊...她...怎么可能体谅我？...”

　　优璇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他不会、也不想再耽搁下去。这么多年来，每当他想起娘去世前泪眼朦胧的眼和初夏脸上开心满足的笑容时都会迟疑，会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但他也知道，他会去做这一切，这一日也迟早要来，这是他的责任和承诺。

　　至于初夏，有人会帮他保护好她的。

　　“阿冉，这是我答应娘的，我早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可是他何尝不知？最伤人的，往往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至亲之人的利刃。而他如今，就正是为了娘死前的遗愿，将带毒的利刃一寸一寸切入她的肌肤...

　　“少爷，”良久，阿冉见优璇眼中的一片无力未曾散去分毫，忍不住开口岔开他的思绪，“现在洛安城百姓私下里都传言说太子和最近隆恩正眷的柳贵人有染。”

　　“柳贵人？”

　　“柳非月。少爷莫非忘了？小姐被罚去寺里思过的那次就是因为擅自给少爷做媒。”

　　优璇想起往昔的种种，终于在嘴角边浮出一丝浅笑，“她不是因为给我做媒被罚，爹是气她做事不考虑后果。”

　　“是。”阿冉也笑了起来，当时小姐年纪小，人小鬼大也莫过如此。闯了不少祸，但却不惹人气恼，反倒让人觉得可爱。“这次太子的传闻只是在民间传的甚广，小官都知道，但还未传到太子党的耳朵里。少爷要不要在心中提点一下太子？免得耽误了我们的计划。”

　　“不必了。”想起前些日子初夏在信中的请求，优璇瞬时明白了大半，“这是传闻是初夏和三殿下弄出来的，只要初夏不会受到牵连就好。”

　　“少爷放心，小的会找人提点三殿下，让他莫要将小姐牵扯到宫中的争斗中去。”

　　优璇摇了摇头，神色间有欣慰，“这倒不用提点。他知道怎样对初夏好。初夏信里说三殿下因为她不听话还把她训了一通。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阿冉也点了点头。三殿下对小姐好，这是人尽皆知的。或许别人看的不真切，觉得三殿下有可能是另有所图，但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三殿下所图的，只是小姐的幸福。

　　“慕优璇，我进来了啊！”帘子外陶晴没规矩的喊着。

　　阿冉和优璇听到后都是同时皱紧了眉毛。优璇在看着帘子，并未注意到阿冉在看到自己同样皱紧的眉是脸上的笑容。

　　“少爷，要不属下把她安排到别的帐子里当差吧？”

　　“哎。”优璇重重的叹了口气，“能遣走的话早就遣走了。”

　　阿冉笑着不再做声。陶晴的娇生惯养在军中是多少年前便出了名的。而且谁叫他家少爷桃花旺？少爷从小的时候开始便有无数女子挤破了头想往他身边靠，但少爷眼里一直只有小姐，对其它女子从未多看过一眼。

　　先不说别的，纵使少爷如今不忙着战事和洛安城内的事，那也不会对这陶家千金有任何想法。自幼看惯了小姐那等容颜，就算陶晴长的再漂亮也终究是差了太多。叹了口气，行了个礼后退出了帐子。

　　退到帐子外的时候阿冉侧头看了一眼陶晴。一身橘红色衣衫，小脸儿冻得通红，神色中也尽是刁蛮。阿冉笑了笑，这种刁蛮的人儿怕是只有心上人才制得住呢。

　　 

　　******

　　 

　　这是洛安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厚重的银白从天而降，静静的铺洒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身上。

　　红漆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辆三匹雪白的汗血宝马拉着的马车飞快的从两扇门的缝中间冲了进来。所到之处扬起一层积雪。

　　但不一会儿，这马车又掉头跑了回来。赶车的小太监在快到宫门时紧紧的拉住缰绳，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停在宫门口。

　　车帘掀起，从车上走出一穿着紫色锦衣、外披黑色大氅的男子。金冠束发、玉带缠腰，身材修长挺拔，眉目俊朗如星似月...男子一下马车便朝着宫门旁的竹林走去。边走边解下身上的大氅。

　　仔细看来，这才发现竹林中的石凳上正靠坐着的女子，若不仔细看还真的会把她与周围的竹子混在一起。一袭墨绿色长裙，雪白的貂绒披肩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如鸦的黑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其余乖巧的披散在肩上，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胭脂浅抹，柳眉轻描，纵使是睡着也是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娇美绝伦。

　　男子蹲到她身前轻轻的掸掉她身上的落雪，将手里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柳眉轻皱，也不知是在梦里还是梦外，闭着眼挣了挣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大氅。

　　男子拧了拧她娇嫩的小脸儿，“慕儿，别睡了。”

　　女子听后眼睛猛的睁开，又赶紧闭上继续装睡。男子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雪这小丫头还特意跑出来等他，真是...

　　二话不说，抱起她走进了马车。

　　因怕颠簸到马车内的人，驾车的小连子聪明的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不少。

　　萧翊不做声的打量着怀里仍在装睡的初夏，俯身靠向她的脸。随着他贴的越来越近，初夏的眼睛闭的越来越紧，连眉头都要皱到了一起。

　　呼...

　　一口气轻轻的吹在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初夏不动。萧翊又是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随即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