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66、第十一章 连理鸾山鸳鸯纸

　　初夏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抬手打上他的胸膛，“撩闲啊你。”

　　萧翊挑了挑眉，“下次出来等的时候多穿点，别冻着。”

　　“哦...”初夏把玩着萧翊的衣襟，有些吞吞吐吐，“那个...”

　　“你呀，”萧翊拧了拧她冻的通红的鼻子，“想说什么就说。”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出来等你？”

　　萧翊吊着眉梢，“为什么？”

　　“我想...”

　　“你想出宫求同心锁。”萧翊接上她的话。上次出宫参加韩容婚宴的时候，他也听到了坐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大臣女眷说起城外的一个寺庙里的同心锁很是有名，若是情侣间求了两把锁来交扣在青鸾山山顶的连理树上，那便能一生同心不离。当时他看初夏并没特别在意那女眷的话，以为她不信这个，便也没再多想。想不到这小丫头倒是把这事儿放心里了。

　　初夏眨了眨眼睛，谄媚的笑，“萧夫人真聪明，什么时候猜到的？”

　　萧翊将初夏从怀里抱出去，放到马车的小窗子旁边，“你看看现在马车超哪个方向走呢？”

　　初夏歪着头打量了一眼萧翊，探过头去将窗子帘掀开。还未等看清马车的方向，便被扑面而来的大雪盖了满脸。身子往后一仰，帘子落了下来。

　　“是出宫？”

　　“嗯。”

　　车轱辘压在雪上的嘎吱声几乎完全掩盖了大雪簌簌而落的声音，说不出的祥和宁静。初夏又钻到萧翊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萧翊。”

　　“嗯？”萧翊将手边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手隔着毯子轻轻的拍，一下，又一下。

　　“这样的日子，真好。”

　　萧翊手上的动作一僵，低头静静的凝视着她。

　　她前阵子给哥哥写的信，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几句，她说她怀念曾经在淮川的生活，青山碧水，无忧无虑。但这些是目前他还无法给她的...

　　眼中不知何时悄悄的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单手挑起车帘一角，看着马车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有些失神。

　　刚刚闭上眼，就感觉到了眉头间的温热。

　　“夫君，别皱眉。”初夏停在他眉间的手轻轻的抚了抚那个让她看的心疼的“川”字。心有灵犀，这种默契他们之间怎的会没有？

　　她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萧翊握住她停在他眉间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着，眼里是疼惜，是眷恋。“好。”

　　轻轻的。如外面的雪一般，一刻未停，铺天盖地，但又是那么轻柔，那么小心。

　　“我不要长安，只要你。”

　　片刻的安静。

　　初夏贴在萧翊的胸口，数着他方才因那句话而漏掉了一拍的心跳，笑的满足。

　　“嗯，好。”

　　马车外的雪，似乎又大了许多。

　　 

　　******

　　 

　　高府。

　　手握大权，经历了战场生死无数的高老将军此刻正看着一旁夫人与女儿的叙旧，一边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瑾芫，平日里莫要委屈了自己，若觉得累了就和你爹说一声，让你爹去和皇上说，我们回来，不在宫里了。”

　　“娘，您看您。”高瑾芫用手帕擦掉了高夫人掉落的泪，“女儿不累，不委屈。”

　　高夫人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站起来，“娘老了，想事儿糊涂。瑾芫先和你爹聊着，娘去厨房准备些你爱吃的菜。”说吧摸了摸高瑾芫的发顶，转身朝外走去。

　　高瑾芫看着高夫人的身影走远后才回头看向高晋松，“爹，娘的身子近来可好？”

　　“虽不如从前了，但也还算不错。”高晋松也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茶，“瑾芫，得空常回来看看。”

　　“是，爹爹。”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局促。

　　“瑾芫啊...”高晋松叹了口气，“这些年来都委屈你了。”

　　“爹和娘都是为了瑾芫好，瑾芫心里知道，也很是感激。”她知道爹爹口中的委屈指的是什么。从懂事起，便每日在府中学习琴棋书画，先别说交上几个同龄的朋友倾诉心思，甚至连府上都未踏出过半步。因此童年对她来说，并无快乐。

　　高晋松放下手里的茶杯，清了清嗓子。“瑾芫啊，你也不小了。这些事你娘也和爹提过几次，爹倒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高瑾芫看向爹爹，三分苦笑，“倒不是女儿不想嫁，只是...人家没看好女儿。”

　　“瑾芫说的是三殿下萧翊？”

　　高瑾芫羞涩的点了点头，眼中却满是无奈。

　　“这门亲事爹爹不看好。”高晋松也是紧皱了眉头。这三殿下三番两次拒绝皇上的赐婚，害得他在众多大臣面前多次下不来台。他女儿怎的就不好了？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无可挑剔。他萧翊怎的就不满意？“瑾芫，爹看太子也不错，不如爹去和皇上说一声，让皇上把你指给太子？”

　　“爹，”高瑾芫叹了口气。高晋松年纪大了，虽手握重兵但也是很久不再用心朝中大事。想必正也是如此皇帝才放心的将兵权继续放在这个老糊涂将军的手里罢。皇帝怎会允许太子手中再多出一分兵权？“女儿倾慕三殿下，何况女儿不想屈居人下。”

　　“瑾芫更看好三殿下？”

　　“是。三殿下无论是谋略还是为人都胜过太子殿下不止一分。况且，”高瑾芫顿了顿，喝了一口茶后浅笑道，“女儿要做皇后。”

　　她这一锤子可是弄的高晋松一愣。皇后？那不是正妃才能做的么？可如今不论是太子还是三殿下都有了正房...

　　高瑾芫看向高晋松，笑了笑，可那笑容却让高晋松心头一怔。究竟是何时，他自幼看到大的女儿竟有了如此心机？这哪里像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但转念一想，心下又释怀了不少。瑾芫心志之高，或许可替高家继续挣得荣耀，让高家彻底的发光。

　　“爹，您不了解后宫情况，想必也不知道这太子妃和慕初夏的性格。”高瑾芫起身走到高晋松身后，轻轻的为他揉捏着肩膀，“太子妃生性淡泊，平静的如一汪死水，认别人如何也激不出她半分波澜。她与太子殿下的感情也并非传闻中一般，她甚至不在乎太子的情太子的心是否放在她那里。”

　　“哦？这是真的？”高晋松不可思议的望向高瑾芫。几年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爱情早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二人金童玉女，情比金坚。想不到人人羡慕的恋情背后竟是如此。

　　“嗯。女儿听说这太子妃在嫁给太子之前本是有爱的人。后来太子到韩府上门求婚，韩丞相当即同意。太子妃知道后自然是誓死不嫁。而韩丞相狠就狠在他竟然能亲自找了个罪证，赐死了女儿爱的那个男子，将她逼上花轿。”高瑾芫暗自摇头，韩湛不愧是一代丞相，心狠手辣不是他人能比。

　　当然，若没有了这等手腕和狠心，他韩湛如今也不会坐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而太子的狠心和手腕，却也是像极了这位老丈人。可惜的事他的位置并不是完全适合这样的手段罢了。

　　“想不到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我还道皇家怎的净出多情的种儿呢。哈哈。”高晋松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那三王妃呢？她和三殿下的关系又是如何？”

　　高瑾芫看着爹爹墨发中的几缕白发，嘴角的苦笑又是加深了一分，“三殿下是个痴情种。”

　　“那瑾芫怎么...”

　　“再痴情也会有累的那天。慕初夏太单纯，性子又不似太子妃那般平淡，她容不得感情里有任何瑕疵。若是过了她的忍耐限度，她可以连王妃的位子都不要。”高瑾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女儿有把握做成萧翊的正妃，未来的皇后。”

　　慕初夏？哼。她高瑾芫看重了一样东西便绝对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高晋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爹和爹手里的兵权，都站在你这边。”

　　“谢爹爹，女儿定为高家增光。”

　　 

　　******

　　 

　　青鸾山外的寺庙中，青烟缭绕。悠远的钟声回荡在山间，说不清的超脱与宁静。山下的村庄里渐渐的升起了炊烟，俨然一副农家悠然的画卷。

　　寺庙里，初夏和萧翊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恭敬的叩了三下头。起身后，萧翊拽了拽初夏的手，看着她笑。初夏瞪了萧翊一眼，别过头去。

　　“二位施主请在这里写下生辰八字。”坐在一旁的老和尚拿出两片竹叶，放到桌子上。

　　萧翊拿起竹叶，正反面都看了看。椭圆状披针形的叶片，紫红色的叶舌...苦竹。“为什么写在这上面啊？”

　　初夏抢过萧翊手里的竹叶，一副你真啰嗦的表情，“让你写你就写呗。”

　　“......”

　　“你以为你是来干什么的，求同心锁嘛...当然要把生辰写上了...”初夏见萧翊愣愣的看着自己，赶忙解释道。

　　“...不是，”萧翊听出了初夏是误会了他话里的意思，无奈的笑了笑，“我是说，为什么在苦竹叶上写。”

　　“哦...”初夏将刚刚被萧翊打量过的竹叶也放在眼前看了看，“因为苦竹叶的药理是清热、解毒、名目，可能是大师为了让恋人在求过同心锁之后都能清楚的看清彼此，不要火气太盛蒙蔽了双眼吧。”

　　萧翊点了点头，看向老和尚，“大师，我夫人猜的对吗？”

　　这老和尚一副典型的和尚面孔。慈眉善目，面带深藏不露的微笑。圆圆胖胖的脸使他看起来更是慈祥万分。

　　老和尚双手合十，“哦弥陀佛。因寺庙后面种的便是苦竹，取材方便。”

　　“......”

　　“......”萧翊和初夏听过后无语的对视了片刻。两道无奈的目光相交过后，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和尚则一直浅笑望着眼前两位年轻人。尘埃自有尘埃处，明镜在佛不在俗。一切苦难的根本便是他们的心。若能时时刻刻如这般，纵使双心无锁，也定可同心百年。

　　萧翊和初夏边笑边在竹叶上写下各自的生辰，待上面的墨干了后重新交还给老和尚。

　　老和尚将苦竹叶封在一个竹筒里，自己又拿出一个竹签，自己沾了满满一笔浓墨，“二位施主初见的时间及地点。”

　　“十二年前的三月初二，皇宫。”

　　“三年前，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