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纳兰紫诺

2、四年之前

　　做女工的日子，繁忙却又单调。

　　空余时间里，我开始写一些爱情小故事。故事的原型都是我和他。我们相爱，我们分离，我们海誓山盟，我们擦肩而过。

　　三个月后，我的第一篇小短文在当地的一个小杂志上发表了。收到样刊时，我一个人躲进洗手间，偷偷的哭了。短文的标题很适合我当时的心情，只是当时已惘然。

　　故事的开头与结果，其实早就注定好了。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不同，我的不幸，从来只源自一个人。

　　因为这篇小小的文章，我被厂领导看中，调到了办公室，原来厂里一直缺少一个能说会写的办公室文员。而我，算是升职了。

　　那天晚上，同学云霞很高兴，拉上几个关系好的同事，一定要给我庆祝。打工的岁月枯燥又沉闷，偶尔的调剂只当是缓解压力，我自然不会推辞，顺水推舟地和大家一起来到了枫之馆。

　　枫之馆是一家酒吧，我一直对一家酒吧，却有一个这么文雅的名字感动好奇，而更让我好奇的是枫之馆的老板，韩宇枫。

　　我虽然才来这里不过三个月，对于宇枫的大名，却早有耳闻。

　　枫之馆开在这片工厂集中区，主要的客户群，也就是这群混迹在G城中下层的打工族。

　　人在异乡，总是容易感觉到寂寞。下了班，不用加班的晚上，三三两两相约走进枫之馆，遇上同操乡音的人，份外亲切，聊聊天，喝喝酒，寂寞也就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化了。

　　枫之馆的老板，韩宇枫，据说是个传奇人物。

　　首先，他长得很好看。这一点，凡是见过他的女工都异口同声承认，我可以轻易从她们脸上捕捉到可疑的红色，以及眼中闪烁着含羞带怯的光芒。

　　其次，他据说很有才。他那个小酒吧，没有驻唱歌手，兴趣来了，谁都可以上去吼两嗓子。但平时，唱得最多的还是宇枫自己，他会好几种乐器，唱出来的歌，很好听却很忧伤。大家觉得都没有听过，后来才知道，那些是宇枫自己写的，有才之名由此而出。

　　最后，他是枫之馆的老板。虽然枫之馆不大，不过老板就是老板，永远比我们这些打工妹强。

　　综上所述，宇枫是这一片年轻打工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过早地离开校园，融入这个社会。可是，她们并没有就此萎靡，她们还年轻还有梦想，也会做着白马王子的美梦，谁也剥夺不了，她们属于青春的印记。宇枫，成就了她们对梦想最触手可及的渴望。

　　有梦，才会去追，有目标，才有可能。

　　云霞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总是在下了班以后，约上两个小姐妹，一起去枫之馆。她总是说，“即使只是去看着宇枫，心情也会变得很好，晚上回来都会做美梦。”

　　我来了之后，云霞也叫过我两次，可惜我已经心若止水，再不能起任何涟漪，帅哥或丑男，在我眼中，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

　　今晚抹不开情面也就去了，在这座城市里，云霞是我惟一的朋友，也是惟一的依靠。在感情上，我已经一败涂地，幸好还有朋友，肯收留我。

　　云霞对于我突然跑来G城找她，也是吓了一跳。不过问了我两句见我避而不答，也就没有再多问，几年的打工生涯，让她成熟了许多，再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女孩。对于我莫名其妙的说词，她选择不深究。我知道她不相信，那套说词，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谁都别说。

　　枫之馆和他们口中说的一样，是个很小的酒吧。

　　大厅不大，估计能容纳个二三十个人，场地中间是个圆型吧台，四周是大理石台面，已经零零落落坐着几个人，喝着碑酒轻声地说着话。吧台中间站着两个服务生，正在忙碌着摆放调试各种酒水，吧台前方是舞台。

　　舞台上有个男人在唱歌，和着CD不是很难听，勉强可听。吧台与舞台中间，摆放着几套桌椅。四周是小包间用竹帘隔开，没有人的包间，竹帘挑开着，我看了一眼，估计能容下三四个人左右。整个枫之馆，整体也就只能容下四五十个人。

　　真的好小，这不是我第一次进酒吧。

　　上一次，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明明是个欢乐的日子，我却跑到酒吧买醉。为什么会跑去酒吧了？似乎又是因为他。

　　只有遇上他，我才会乱了方寸，不知所措，也只有他，才能让我彻底卸下心防。

　　关于那晚的记忆很是模糊，我只记得，最后是他冷着脸在酒吧寻到了我。我似乎拉着他的手，一直不停地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直在哭。记忆的最后，是个男人坚实的后背，很温暖很有力。我只想就此靠上去，再也不离开。

　　回忆中断，回到现在。

　　我们找了个小包间坐下，同行的还有二个女同事，四人坐定，云霞十分熟悉地叫来小妹，点了几瓶啤酒又问小妹，“宇枫了？”

　　小妹也不见外笑咪咪的说，：“老板在二楼，昨天有人过生日，闹老板喝酒，喝多了，一直没缓过来了。”

　　云霞愣了愣，才说，“你去叫他起来，我今天带好姐妹来介绍给他认识，可不能让他躲开，下次不定到什么时候，我们家大小姐才有兴趣出来。”

　　小妹看了我一眼，估计就我一个生面孔，依然笑嘻嘻的说：“行，我上去帮你问下，不过，老板下来，你们可不许再让他喝酒，昨天真喝多了。”

　　“行了，就你会关心人，等那天让宇枫娶了你，你正大光明的关心。”云霞看着她上了二楼，回过头对我一笑，没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酒自顾自地喝起来。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这样的云霞真少见。我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初中毕业后，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笑容里。

　　云霞家里条件不好，母亲早逝留下一大笔债务。父亲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大他们两姐弟。好不容易云霞初中念完了，再没有能力继续供下去了。

　　云霞很懂事，没有多说什么，收拾行李就跟着同乡来到了G城。

　　临行前一晚我为她送行，在一家小饭馆里，没有喝酒学别人以茶代酒，她说，“楚婕，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帮我那一份一起念完。”

　　我当时就哭了，她却笑了，虽有不甘却无可奈何。那一年，云霞十七岁。而我比她小七个月。

　　三年过去，昔日的小女孩长大成妩媚的女人，而我却一直在原地踏步。我不肯长大，是因为我害怕，长大了，就没有理由任性了。

　　又想起他了，我烦燥地拿起面前的小支啤酒，二话不说开始灌自己。

　　闭上眼，仰起头，还是无法阻止眼底的暖意，顺着酒意滑过眼角。

　　“酒，不是这样喝的。”耳边，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纯净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