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四人组》雨岚

35、第十四章 百年

　　这是森林间一座小木房，安静宁谧，早晨还未起床就能听到窗边的鸟语。
　　到这儿一个月了。止水把他带来后告诉她这里很安全，然后就离开了。她不知道这是哪儿，可是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地方。周围是苍黑的松林，常有小动物出没，却从没有过猛兽。下雪的时候世界寂然无声;雪停的时候总能看见头顶湛蓝的天空。止水把一切安排得很好。这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朝颜坐在窗前慢慢梳理她的长发。她的头发越来越长了，浓密的微卷的棕色长发一直长到腰际。辟邪曾夸过她的头□□亮，自那之后她再没剪过头发。想到这儿她脸上露出了恬淡的微笑。继尔又有一丝挂念，不知道辟邪如何了。
　　她把头发梳整齐，忽然看到了一根木簪。那根木簪本是放在窗台上的，她看着喜欢，就随手拿起来簪了头发。朝颜推开房门，外面一片银白，她深深吸了几口纯净的空气，沁人肺腑的凉意，然而却不冷。带了朱雀的羽毛后她就不畏寒了，即使是很冷的天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寒冷。她手中拿着《天言》，本想找个地方好好研读一会儿，转头间却发现两只可爱的雪兔伏在雪中，银色的皮毛简单和周围的雪是一色的。
　　“又是你们俩。”她笑着抱起其中的一只，那兔子很重，抱在她怀中有些吃力，她便半蹲下来，轻轻用手为兔子理着毛。
　　雪兔到了冬天皮毛才会变成和雪一样的白色，本中种极警觉的动物。不知为何这对雪兔却对朝颜极是亲近。常常来找朝颜讨吃的。
　　“等等，我去拿吃的来。”朝颜放下兔子，转身回到房中拿了些吃食喂了那兔儿。
　　她看着那兔儿毫无戒备的吃相，不由得玩心大起，拉起一只兔子的耳朵，恐吓道：“你们俩个就不怕我？”
　　兔子不理她，继续进餐。
　　“被无视了呢！”朝颜蹲下身，用两只手同时去拉那只兔子的耳朵：“我朝颜小姐可不是能够被无视的人，听明白了吗？”
　　可怜兔子怎么能听懂她的话。毫不理会她的威协，只是埋头大吃。
　　“诶？冬天吃雪兔汤一定大补。”朝颜眼睛转转，自语道：“止水的房中还有些蘑菇，蘑菇炖雪兔，很不错是不是？”
　　她又是又去拉另一只兔子的耳朵：“你说怎么样？”
　　两只兔子吃光了食物，只是用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从哪只开始煮好呢？”朝颜用研究的目光打量着两只兔子。忽然一只兔子跳上了她的腿，朝颜一惊，坐在了地上。那只兔子便蜷在了她怀中，很是依恋的样子。
　　“不要以为撒娇我就可以不煮你。”朝颜笑骂一句，小心翼翼的抱起兔子。忽然她突发奇想，对怀中的兔子说：“不然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你就叫辟邪。”她想了一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创意简直太天才了。“你呢……”她看了看地上的另一只兔子：“你比较安静些，就叫更夜好了。”
　　“看来你在这儿住得不错。”一个冰凉清洌的声音。
　　朝颜闻声一喜，抬头道：“止水。”那只雪兔听见止水的声音立刻从朝颜怀中挣脱，跑到了止水的脚下。
　　止水一袭白衣单衣，银色的长发静静地披在肩上，容色和以往一样冷寂。朝颜却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倦然的神情。
　　她走到止水面前：“你……还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止水俯身抱起雪兔：“你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朝颜点点头：“甚于温泉谷。”
　　止水的目光不经意的瞟过朝颜的发簪，忽然就定定的停住了。
　　“这个，”朝颜有点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就戴了。”她从发间抽下了簪子，长发立刻洒了一肩。
　　止水看着朝颜纯净的脸宠，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一张脸。也是如此的巧笑倩兮，她抢了她的珠子，然后从发间抽下这根簪子：“我抢了你的珠子，所以给你这个，这个是我最中意的簪子，弄丢了我绝不放过你！”她是然家家主，他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收下了簪子。那时他被安倍家的事烦得无暇他顾，便把那根木簪放在窗台上，从此再没碰过。
　　“止水。”朝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
　　止水回过神来，默默接过簪子。一接之际，才接到簪子上一些粗糙的触觉。他仔细看看，只见簪子上刻着极小的四个字：上邪月夕。上邪月夕？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皱起眉。想了许久，这四个字似乎与他所知的任何魔法、秘术、灵术阴阳都没有关系。
　　“怎么了么？”朝颜轻声问
　　“上邪月夕。”止水带着征询的目光看向她。
　　“那是什么？”朝颜奇道。
　　“没什么。”止水默然收起了簪子。
　　“说不定我知道。”那簪子分明是女人的东西。止水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朝颜眼珠一阵乱转，这样八卦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止水看了朝颜一眼，拿了簪子，指了上面的字给她看。
　　“上邪月夕……上邪月夕……”朝颜想了一会儿，茫然没有什么头绪。然而她是个想不出就不愿放弃的人。于是便坐立不安的想了很久。一会儿又在地上画圈，一会儿又掐掐算算。止水不胜其烦，便坐在一旁与雪兔玩耍。
　　许多咒语都是与音节有关的，忽然朝颜想到，邪，如果不读xie，而读ye的话，就是上邪月夕……那么上邪就是……月夕就是……原来是这样。她笑上双靥，正要向止水解释。
　　止水打断她：“算了，也许是与他们灵术有关的咒语。”
　　朝颜一愣。这簪子上的字分明是……灵术？难道这东西是然家的？然家的女人……然星？不可能！然芷？是然芷。可是然芷已经过世许久了。若是与止水相识也应该是近百年前的事了。她忽然想到，然芷是终生未嫁的。蓦地她心中浮上一般难言的哀伤。是否应该告诉止水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上邪‘是一首诗; ‘月夕’是一个节日。”
　　止水一愣。那首诗便一字一句的浮了上来。
　　“饿了半日，我回屋做些吃的来。”朝颜强笑道，低着头疾走了几步，唯恐止水看到她眼中的泪花。止水他，到今天才发现簪子上的字，他们这一错过，便是百年。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止水后退了一步，原来她，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那四个字的意思朝颜看得明白。‘月夕’是一个节日……中秋又名月夕。然芷是想告诉芷水，我喜欢你，这一生再不会喜欢别人。你若是也喜欢我，便在中秋节时回来找我。只是她的心意，晚了百年才传达到。那么止水呢……他可曾喜欢过然芷吗？
　　止水静静地立在风中。那次的事情很复杂，他们在然家住了半年之久。然芷那丫头平日里古灵精怪，但心地最是善良。而且在最困难的时候，这个看似最柔软的女孩却是最坚定的一个。他是青龙，人类的感情他所知道的就只有“忠诚”而已――对安倍家族的忠诚。他只是觉得她可爱，只是知道她总喜欢缠着他，只是觉得自己对着他便冷不下脸来……他不知道那时的她是有这种心思的。他犹记临行的时候，她冲上来紧紧的抱了他一下：我等你来。她说。
　　止水慢慢俯下身，空气中的冷意一下子浓重起来。这是晴明去世后，他第一次有了寒冷的感觉。
　　那是她有生之年他唯一去过中国的一次。她的心意，他不曾知道，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他一直不曾知道。不曾知道有个人用全部生命爱着他。直到她死了，他还是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可是已经晚了百年。
　　但，若当时他知道她的心意，又能如何呢？若是中秋他来见她了又能如何呢？
　　他能离开安倍家到中国来找她？
　　她能放弃然家家主到日本陪她？
　　就算他们能在一起，他们又怎么对抗时间的流逝？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止水把那根簪子又放回了窗台上。也许这才是它该在的地方，尘封的东西就让它尘封好了。毕竟簪子的主人都早已化做了飞灰。还有什么好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