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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章 席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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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和朝颜轻装简行,仍是沿着来路走出来。离清溪县还有一段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朝颜看了看止水的一头银发:“伏行伯伯说我们此行危险,你的头发太张扬了。”
止水瞟了朝颜一眼,冷冷道:“我这样几千年了。”话虽如此说,他仍是摇了摇头,变做了黑色短发。
“倒有点像辟邪的发型呢。”朝颜打量了一番,小声嘀咕着。
“谁跟他一样?!”止水反驳了一句,这次却是把头发变做了棕色。他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棕色的双眸。虽然形容与常人无异,但仍无损于他的气质与俊美。
“不错,不错。”朝颜拍手笑道:“我们可以扮做兄妹。”
止水眨了眨眼,懒洋洋地回道:“随你。”
“止水,”朝颜咬了咬唇:“晴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止水脚步微微一停,明如秋水的眸子向朝颜看了过来。
朝颜抬头看着天空:“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给我讲很多阴阳师、灵师的故事。但他讲的最多的就是晴明。他说,晴明所学极广,集阴阳师、灵师、占卜师的力量于一身,兼有十二神将相佐。而且传说中晴明丰神俊朗,风度无双。”朝颜脸上露出仰慕的神情:“那时候我就经常想,这样的人大概不是世间能有的。”
止水沉默了许久,只淡淡道:“他那样的人确实不是世间能有的。”
朝颜料到止水不愿多说,暗暗懊恼,自己明知他思念晴明,不该提晴明的往事让止水伤心。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去说了别的话题。
到了清溪县两人仍是搭了去北京的长途汽车。
止水话少,多数时候只懒洋洋的靠在座位上翻着漫画。朝颜一向话多,此时失去了说话对象,甚是无趣,又想了一回辟邪,更觉得无聊,于是便向止水讨了一本漫画来看。看了几页,恰好看到晴明和源博雅月夜赴宴的一场。博雅见了美貌女子只觉得欢喜,殊不知那女子已是一堆枯骨。晴明看得清楚,却并不点破。晴明其实是怕博雅伤心吧,朝颜暗道。思忖了一回,不由得笑自己太傻,怎么拿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去衡量晴明了……正漫不边际的瞎想着,她仿佛觉得有一只手掐了自己一下。她往一旁看去,一个恶心的男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上车时,她考虑到止水素有洁癖,又不喜生人,所以让止水坐到了里面,谁想到会碰到这种人。
那男人看到朝颜看他,不但不避,反而直直地盯着朝颜的眼睛。朝颜似乎觉得眼前一黑,脑中有些混沌。仿佛有一只手正他脑中搅动。她一阵晕眩,却觉得旁边有人撑住了她。扭头看时,却是止水轻轻扶住了自己。她看见止水用极冰冷的目光打量着那男人。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透入骨髓的冰冷。
要是止水出手那男人就完了。朝颜正想着如何阻拦止水,旁边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男人的手,“兄弟,注意点。”
朝颜抬头望去,那是一个青年,二十岁左右,身量甚高,相貌不甚出众,然而眼神很温润,让人一见而生亲近之心。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瞪着青年,青年似乎加重了手上的力量,那男人被捏得疵牙咧嘴,骂骂咧咧地走了。
朝颜抿嘴一笑:“多谢。”
青年挥挥手,也抱以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过了一会儿朝颜对面的大婶下了车,青年便坐在了朝颜与止水的对面。他暗暗打打量着对面的一对男女,女孩纤细清丽,眉目间灵气逼人,那少年却是一言不发地看书,但依稀可看出容貌极为俊美。
“刚才……谢谢了。”朝颜向他说。这时她才细细打量青年的面容,不由得心中一跳。
“没什么。”青年笑道:“我叫席方。”
“席方平[注1]?”朝颜不由自主的接到,继尔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青年抓抓头发:“很多人听了我的名字都会有这个反应。”
见对方自报姓名,朝颜也不好再沉默。送别月神时月神曾叮嘱她,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名字,伏行也曾叮嘱过她。于是她笑道:“我叫秦榛,这是我的哥哥秦止。”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于是就借了冰河的名字。
席方问道:“去北京读书?”
朝颜一笑:“探亲。”
两人只简单地交谈了两句,便各自沉默了,萍水相逢,没有必要交浅言深。在北京下车后,席方礼貌的向朝颜告别。
“呃……”朝颜略一犹豫,仍是说道:“我小时候略学了点儿相面之学,你此行甚是……凶险,不如归去。”
席方微微一愣,继尔洒脱一笑:“算命人曾说我会为保护所爱的人而死。若真是如此,也算死得其所吧。”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朝颜便只是一笑,与他挥手而别。
朝颜和止水随便找了一个小饭店坐了进去。这里人声糟杂,最适合谈话。止水低声道:“这个人不简单。”
“诶?”朝颜正在全无淑女相地对付手中的一个鸡腿,听了止水的话,她用力咽下一块鸡肉:“为什么?”
“你可从刚才那个人身上感觉到灵力了?”
“没有。”朝颜摇头,“这不正常吗?”
止水冷笑:“就是太正常了。”正常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点灵气,那是人天生就有的一种气,虽然没有到形成灵力的程度。可刚刚那个青年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气,是一片死寂。如果止水闭着眼绝对难以察觉有一个人坐在对面。呵,席方,席方平――席方平是什么人?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人。他看了看一脸幸福的吃着鸡腿的朝颜,脸上神情微霁,像朝颜这样有头无脑其实也不错。
他轻轻附耳在朝颜耳边说了些什么。
朝颜神色严肃起来,她看了看饭店窗台上的两盆盛放的玫瑰:“有必要吗?”
止水点点头。
朝颜依言把手放在止水的手心。止水微微闭上眼,灵识追逐着朝颜的灵识。他要把两人传送到苏家的故居去。
就是这里!朝颜睁开眼,她的手仍放在止水的手心,但他们两个已经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不,这儿已经不是村庄。记忆中的乡村现在也有了几份城市的模样。但这是仍是安静和美丽的。
“那!”朝颜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堆废墟:“便是苏家故宅。”
止水沿着朝颜伸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片烧得漆黑的瓦砾,可见当年烧得多么彻底,瓦砾四周的地上都长满了凄凄荒草,唯有这片地上寸草不生。而且周围的房子完好无损,没有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
“只有我家被烧了。”朝颜平静地解释:“当时的火是一道闪电引起的,然后我家的房子就烧了起来――大雨都烧不灭,那火只烧我家的房子,邻居的房子完好无损。他们都说我家是遭了天遣。”
“朝颜。”止水拍了拍她的肩。
朝颜回头灿然一笑,笑容里隐然带了些泪光:“我没事。”
两人行至废墟前。止水在废墟上平伸出手,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仍能感受到那堆废墟所散发出的死气――是地火。火分三种,天火、地火和凡火。天火即为三味真火,伏行家的五行操纵术就是天火。地火虽不比天火威力大,然而更加阴毒,凡被地火附上,不烧净是不会灭的。
“地火。”朝颜冷笑道:“他们太高估我苏家了。苏家历代不尚武,几把凡火就能烧得死去活来。真枉废他们的地火了。”言语间抑不住的恨意。
止水双眸略带悲悯的看着朝颜。爱恋、后悔、伤痛、仇恨,人类从来就不曾从这些感情中解脱出来。但转念一想,身为圣兽的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呢?生死和时间对自己来说没有概念,正因为此自己才会用无限的时间来怀念一个人。或许自己应该学学朱雀,每重生一次就忘却以前所有的记忆。可是自己,连忘却都不能。
朝颜看到止水面无表情,只是从他的手心中涌出一股白色光芒。那股光芒在瓦砾上慢慢延伸开来,驱散了那层死气,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他转过头来向朝颜点点头。
朝颜向止水感激地点点头。她右手捏了了个决,低声吟道:“有绿来兮,其衣被地。”她松开手,仿佛奇迹般,周围的草迅速的向瓦砾上曼延过去。那些草爬满瓦砾间的缝隙,渐渐长高长密,覆盖了那片瓦砾。那些草间开始结出各种各样的花苞,空气中溢满芬芳,那些花苞渐次开放。那片瓦砾看上去便如个小小的花丘一般。
朝颜低着头,眼泪不住的滴在地上,那些泪水被草吸收,开出更鲜艳的花朵。朝颜毕竟是善良的,止水看着眼前的花丘,一个心怀仇恨的人不可能让植物开出这样美的花。
“小六,你说你跟踪了他们?”席方问一个属下。这时的席方完全不同刚才眼神温润的青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是。”小六正是刚刚对朝颜毛手毛脚的男人。
“哦?”席方轻轻哼了一声。
小六道:“我觉得那个女子便是苏绮颜。”
席方面无表情:“理由呢?”
“我用了读心术。”小六露出得意的表情。作为皇家的人他可算是极无能的,正因为读心术他才能得到任用,并且被派到这里来。
“还有别的消息吗?”
小六极是奸滑,回席方道:“只读到一些片断。止水……青龙……苏家……复仇之类的。”
席方知他怕自己独占功劳,是以吞吞吐吐不肯说全。他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这可是极大的功劳。待我把这消息报告给荒木堂主,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六道:“谢副堂主。”
席方又压低了声音:“可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
小六摇摇头,露出谄媚的笑:“属下怎敢先告诉别人?”
“做得好。”席方拍了拍他的肩:“他们人呢?”
“在那儿。”小六指了指饭店里的两人。
席方冷笑一声:“看清楚。”他凌空一指指去。
哧的一声轻响,朝颜和止水的影像消失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朵玫瑰花,正是从窗台上的两盆玫瑰花中摘下来的。
“属下知罪。”小六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席方向地上的小六伸出手去:“我不会怪你的。”
小六感激地抬起头。忽然席方的手腕一翻,整个手如刀般插入他的胸膛。小六睁大了眼瞪着席方,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席方的手准确的插在他的心脏上。
最后他听到席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对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
席衣抽出手,他的手掌洁净如初。小六咽下最后一口气,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席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用小指指甲挑了些粉末洒在小六的伤口上。那些粉末见血而化,发出滋滋的声音,不过几秒,一个大汉就化成了一滩脓血。
可惜了你的能力,席方微微叹道,眼中不见一丝怜悯之色,如果小六把秘密告诉了其他人,哪怕十个百个他也会毫不手软的杀掉。他倚在墙上,掏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
一个阴冷的声音:“席方?”说的却是日语。
席方也换上日语极恭谨的声音:“是,荒木堂主。”
“苏家的事查得如何了?”
“据报告苏家全家都死在十年前那场火中,幼女不知所踪。属下依您的吩咐暗中监视了朝颜。但她不是苏绮颜。”
“不是?”那个声音变得急躁。
“不是。”席方的声音极稳定:“小六用了读心术。我可以肯定她不是苏绮颜。”
“也好。”那个声音松了口气:“若是苏绮颜真的站在伏行一边那事情也很难办。”
“是。”
“你立刻回来。苏家的事我会另派人去查。”那声音冷冷的吩咐。
席方微微一愣,但仍恭谨地答道:“是。”荒木素来多疑,难道他已经动了疑心。而且小六的事自己一定不能露出马脚。
那个声音缓和下来:“席方,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但是这边的苍之团反抗甚是激烈,我需要你回来帮我。”
“是。堂主器重,属下铭感于心,即刻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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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于《聊斋志异·席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