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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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
他在片刻的错愕里目睹牢笼内栓在墙上的各处铁锁节节断裂，划开不少人的衣料，发出他熟悉亲切的声音。
嘶啦，嘶啦。
这和很久以前他还在昏睡时所听到的撕裂声相差无多。那时声音是唯一的外界物，开始微弱地几不可辨，慢慢地那奇怪的撕扯加剧；每日每夜它们让他无法安歇，每时每刻催促他睁开眼……
嘶啦，嘶啦。
又有很长的时间里他只能张着眼睛，无法动弹地被迫让声音来源一并进入自己的视线与脑袋；它们愈演愈烈了；但没有人让他张嘴说话，唯一的那个‘人’从不让他说话。那个人。
剪裁不合身的黑西服和大衣裹住他肥胖的身躯，乱糟糟的白发总是顶着礼帽，鹰钩鼻架着的眼镜后头一双疯眼。那个人拿各种刀具晃过他的眼睛，那个人注射的透明试剂灼伤他的感官，那个人反反复复地念叨古怪的字眼，告诉他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和最重要的绝不能做什么。只是他从不让他说话，直到他看着他能完全自由活动，直到他最终死去，那个人从未听过他努力发出的一言一语。
后来出现了其他的人，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背后写着大大的‘正义’的人。他们踹开门、四处敲打翻找，他们也对他说话，更多的是吼叫、气急败坏地询问与指使。他们强迫他走出腐臭狼藉的窄小空间，他们灌输他各种的命令与任务。他们说话，却不和他对话；他们说你不是人，你是怪物，我们不和怪物说话……如果你想说的话，去和关在那里的海贼说吧，邪恶的、战败的、绝望与将死之人很合适与你相提并论。
在日复一日的钟声里被折磨得发了疯的海贼也无法回答他。他们愤怒地大吼、哀嚎、甚至喘不上气的抽泣；有些人掰断手腕来摆脱锁链，有些人跪在溢满血污的地上祷告；到他们偶尔能侥幸逃脱，到他们被转移至别的监牢别的刑场，到他们的航行和头颅一样告终，没有人多出时间来回答他……
唔，或许今天会有些不同。
这帮打扮多少有些奇特、各个凶神恶煞的海贼，这个才涨了赏金、轻而易举打破铁笼的年轻船长，这个从刚才开始就半笑不笑盯着他看的女人——
或许今天他会得到一个答案，如果他问出了正确的问题。
于是他张开干龟裂的嘴，对正要走出监牢的海贼们说：
“你们……”
那船长二话不说，结结实实的一拳迎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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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像丧尸的生物应声倒地。尤斯塔斯.基德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回头和自家大副确认：“你看，晕了吧，我就说他不是活死人，五十贝利拿来！”
看到磨磨蹭蹭掏钱的基拉后梅菲斯特.雷亚彻底认输了：“不是我说你们……拿这种事打赌也就算了，还他妈只赌五十贝利，你们好歹也尊重一下神奇生物啊……”说完还没等船长发火，一个箭步冲过去，揪起地上‘人’的破烂袍子让他靠墙坐着，捡了地上断了的铁链捆住手脚，随后伸手就开始猛甩耳光，边甩边念快醒过来快醒过来；甩得整船人在心里腹诽到底是谁不尊重神奇生物……然后神奇生物就被抽醒了。
她停下来对着泛红的掌心吹了口气，又打了个威胁性的手势让男人们闭嘴；半蹲下来平视他：
“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行吗？”
他眨了眨眼，总觉得步骤哪里出错，明明该是他提问……不等他表态对方就劈头盖脸地说：
“钟楼离基地有多远？”
“不远，从密道走至多五分钟。”
“唔，钟楼里还有别人吗？”
“楼下有四五个守卫，你们可以动静再大一点，他们就会上来了。”
“为什么只有四五个守卫？”
“通常情况下铁锁很牢固，而且我可以喷火吓唬。”
“你刚才说基地有五百人？”
“没错。基地本来就号称铁壁，昨天又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个少将，带着大批人马驻扎在主楼，还有一幢充作军火库的副楼里大概有几十个人看守吧。”
“停停停！”弗里克从背后拖起她，“你在闹什么呢？”
“打探敌情啊。”
“有你这么容易就打探到的吗？！说话跟聊天似的……”他下狠劲推了下她脑袋，又一掌劈上丧尸的额头：“还有你！说你呢，有你这么容易就全招了的吗？！”
“我（他）又不是海军，干嘛不招？”两个挨了揍的异口同声回答。
“老大你看看他们！”航海士委屈地转过脸去，墨镜差点被船长踹过来的靴底踩碎。基德警惕的眼神在丧尸身上来回扫了好几下才开口说：“每个海贼问你怎么逃，你都回答吗？”
丧尸咋了下嘴：“通常他们挨不到问我的时候，你们速度也太快了，不符合步骤。”
“去他妈的步骤。你会杀人吗？”
“不会。”
“操，那你会喷火干吗？！放着也浪费。”基德听到旁边传来微弱的两声反驳‘可以烧饭啊’；他一瞪眼把出声的乔和给他打杂的雷亚灭了回去。
“我不是人。我被告知是低于人的存在，因此我不能杀人……但他们又说，被关在这里的海贼踏上了恶之道，偏离正道的人没有生为人的意义，所以我可以干掉他们。”
雷亚插嘴问：“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是‘人’告诉我这些准则，当然应该由‘人’来回答，所以应该是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该是你向‘非人’的我来提问啊。”
“我——”没等她再吃瘪就被基拉给拎了回去。
“别跟他争了！我看你也争不出个什么来；她那全是歪理的脑子都争不出什么了，你们就更别想了。好了，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大副训了其他人几句，随手挥掉引来的抗议。
“弗里克、罗奇！你们带上三个人，遛下楼解决守卫，直接从钟楼出去，找到船开到码头！如果船也被海军扣了，那就遛上船再说！基拉、瓦莱恩，你们带上博达和其他人，从钟楼外头绕出去直接去码头，看到海军就宰了，军舰也一并给老子弄沉！！”
他冲梅瑟点了下头，手下立刻神奇地掏出三只微小的电话虫，分别交给船长、大副与航海士；基德掂量了片刻，猛一伸手，绑住丧尸的链子拖着他硬生生地在地上划出弧线刹在他脚边。基德拉起神情不见变化的丧尸，笑起来不比对方骇人的脸孔和蔼半分。
“至于你，你要带我们走那条去基地的捷径。乔，带上梅菲斯特跟着我，看牢她别做蠢事。”他特别多加了一句，背过身对着刚才还关着他的牢房咬牙切齿地低语：
“敢跟老子耍阴招是吧，维图……那咱们就好好过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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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
“你确定尤斯塔斯没问题吗？”瓦莱恩用右拳砸碎了迎面冲上来的一个海军的脑袋，抽空问几步之隔的基拉，后者用着别人那里夺来的刀，明显还不太习惯。
“和最初的计划有点出入，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僵尸……不过大致没问题。”
码头驻扎的海军并不多，加上正值轮班，用不了多少时间满地都是横躺的‘正义’制服。基拉从一人身上不急不缓地抽出了刀，抬头望向码头最显眼的那艘军舰——它伤痕累累的船身和船头冲着他们狞笑的海军都分外眼熟。
基拉叹了口气，凌厉地挥刀在空中甩掉刚刚浸染的鲜红。
“是时候谈正事了。”
他说完，一个纵身跳上了军舰。
钟楼里，幽暗密道中两两并行的四个身影发出不太整齐的脚步。
“老大，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走在后头的乔.寇克小声地问他旁边面色不佳的船长；他们前头走着的丧尸和梅菲斯特正在如火如荼地争辩关于人和非人的问题，双方都有越说越绕进死胡同的意思。
“谁说持有一定的善恶观就构成了‘人’的必备条件呢？”
“唔，你看，如果是野生动物，在遵循自然法则的前提下只知道物竞天择的食物链，根本不会判断事物的存在究竟合不合理，因此他们当然无法被列入高等生物，就是人。”
“可人也遵守物竞天择成王败寇啊，何况事物存在就是存在，不存在根本就不会被称之为‘事物’，所以合不合理的判断标准根本就是个错误。”
“……那和善恶观有什么关系？”
“看，绕进去了吧！善恶观是种笼统的说法，就像说海军是正义，海贼是邪恶一样没有道理；善恶观是每个个体的内在系统，将个体内在系统和某一群体相提并论完全是又片面又主观。”
“可是我根本没有这个内在系统啊，你看，我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海军的资料，同样地，只要海军下令，我可以毫不犹豫就对你喷火，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则什么系统。”
“你真会对我喷火啊？”
“不信我们试试。”
“乔，你听得懂他说的话吗？”
会做饭的海贼抽着嘴角摇头，“完全不懂。”
“对啊，正常海军也好，正常人也好，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呢？所以他说自己不是人，说的是实话，那么我们就得相信，他现在说的也是实话。”
“可是老大……雷亚说话我也听不懂啊。”
“恩，所以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船长英明地下完结论，恍惚觉得黑暗里走在前头的人哀怨地回头瞪了一眼；他抖掉错觉引起的疙瘩，继续往前走。
如丧尸所说，走了五分钟后他们就停在了一扇铁门前，外头传出隐约的人声，和器皿互相敲打的声音；基德扫了他一眼，丧尸立马回答说外头连着的是厨房，离饭点不远了，估计他们正在大张旗鼓地准备。
“厨房啊。”雷亚摸了摸下巴，眼神飘忽了几秒，“你们在这等着，给我一小时。乔，麻烦跟我过来。”说完迅速地拉开铁门，让乔.寇克先从足够大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她跟着进去后悄无声息地合上门，留下剩下的一人一丧尸在黑暗里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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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和她预想的一样混乱。
梅菲斯特.雷亚匍匐着趴在地面，绊倒了两个合力抱着一大筐土豆的倒霉海军，乔用最快速度猛击他们的后颈；扒下那身厨师服后将两人塞进了垃圾箱。她飞快地套上过于宽大的长裤和外衣，确保长发都被夹进帽子里。
“喂！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呢！！”有个大个子冲着她的方向吼道，“真是的，平白无故添了那么多张嘴还不给添人手……动作还不快点！！”
雷亚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抠门的维图少将，挺直脊背、挽高袖管、整顿好脸上的表情，拎起砧板上的菜刀，回头的同时狠狠地将菜刀对准说话的人劈过去：
“巴拉莱卡的海军厨房就是这么做饭的吗？！！！我待过的任何一个基地厨房都比你们这群猪有效率！！！瞪着我做什么？没人通知你们维图那个老不死的特意差使老娘来整顿你们吗？！去去去，都让开！谁教你切的胡萝卜？！谁教你煮的饭？！都他妈给老娘回炉重造去！！！”
在一片震惊里她大踏步地走到有惊无险躲开刀锋的厨子面前，夺过他掌的勺，重重地敲在锅沿边：“看好了！让老娘来告诉你，什么才叫料理！！！”
在仍旧震惊的沉默中，没有海军注意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大个子默默捂住了胃部。
门的另一边，尤斯塔斯.基德正在拼命忍耐不去揍晕眼前不停提问的丧尸。
“到底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恶？如果像她所说的那只是个人的内心判定，个人的法则和公认的标准有出入要怎么办？如果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恶，那我又要如何判断什么才是正义？法则会随着环境改变吗？如果改变的话人又要如何去适应新的法则？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一定的法则？可是如果不存在的话，失去了善恶观，人要怎么确定，他们还是人呢？”
“妈的！梅菲斯特怎么还没好？！”基德从牙缝里挤出咒骂，几乎想砸烂铁门。
“你又是怎么判断的呢？”丧尸毫不在意他的怨气，心平气和地接着提问。船长硬生生收回要挥出去的拳头，关节紧绷得嘎嘎作响。
“有什么好判断的？正义也好，邪恶也好，统统都是靠不住的标准，人这种东西，生来就是摇摆不定的，根本没有绝对的善恶。”
“可是没有善恶观的，不是就变成怪物了吗？”
“他妈的没有什么可是！！”
他似乎还想开口反驳什么，但尤斯塔斯的耐心到头了，他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梅菲斯特.雷亚打开铁门时，正对着她的船长基德还没来得及收回踹在丧尸身上的脚。在黑暗里他不寻常的红眼照样亮得吓人，简直像两团鬼火，伴着森冷的嗓音游弋：
“痛吗？痛就对了。正义和邪恶才不会决定你是不是人，也不会让你变成人……造就人的是痛苦。没有善恶就是怪物了？别开玩笑了，人类就是最大的怪物。”
他没有意识到铁门已经打开，惯性地将视线上移至前方时，猝不及防地撞到雷亚投过来的目光。有几秒的时间里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非常奇怪的是，在铁门外头逐渐清晰起来的哀嚎和诅咒声中，在打进来的光揭露的清晰视野里，在紧盯着对方灰色的眼睛时：尤斯塔斯.基德很确定此刻倚着铁门的人在露出对他表示害怕的表情之前，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
然后她又换回了惯有的神态，讨好地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费力地将挨了好一顿揍的丧尸从密道拖进厨房又拖进挤满人的食堂，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神奇生物和被眼前景象震住的船长跟前，雷亚装模作样地深深弯下腰鞠了个躬，一手放在背后一手在空中夸张地画出登台礼的姿势。她的‘舞台’上遍布捂着肚子打滚哀叫的上百个海军，在盛大的布景和配乐中，梅菲斯特.雷亚笑得邪气肆虐：
“来来来，快给撒旦公子让路！听话的人们，让路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