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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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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花了不少时间才真正醒来。
做了奇怪的梦。里头有到处乱爬,怎么也踩不死的蚂蚁;有散发着血腥气的房子和大片大片的铃兰;劣质酒掺进咖啡杯里搅啊搅啊;一眨眼换成了别的场景,布满雾霾的城镇,中心被打烂的靶子,桌上剩了一半的柠檬蛋糕……慢慢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医生在气急败坏地指挥来指挥去,纱布被撕开又缝起;偶尔的敲门声和频繁的撞门声;海水拍打船身的节奏安稳异常;
在醒来之前,好像有谁轻不可闻的道歉。
然后是嘭的一声。
嘭,嘭!
呯呤嗙啷!梆!——
输液的架子整个倒下来,连同盐水一起从正面浇了个透心凉的时候,梅菲斯特.雷亚终于从一天的昏沉睡眠里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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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混小子开船不要命啊!!我这儿还躺着人半死不活呢!!——妈呀怎么活过来了?!”踹开门冲外头大吼完的船医一回头吼得更大声了。
“托您的福,活过来了,来,借过,我跟他们说几句……”她虚弱地推开船医的肩膀,头伸到外面,深呼吸三秒,觉得空气不甚新鲜,继而怒吼:
“哪个混小子开船不长眼啊!!叫人起床不是这么个叫法的呀!!——妈呀船长你怎么过来了?!”一双吊眼看起来时刻在怒气值慢格状态的船长举起拳头就要招呼上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改方向砸到了博达身上,在老头子跳脚的嗷嗷叫里,反常地只数落了两句:“醒过来就这么精神真是邪了门了,老子跟海军打架呢,快滚回去接着昏!!”
她‘哦’了一声,虚弱地连拖带拽把博达也拖回来就要关门,偏巧碰上有一枚炮弹飞过来,基德顺手把门拆下来扔上半空,木屑和铅灰落得满船都是。雷亚抽了抽嘴角,觉得这种状态下,反正在哪看热闹都不安全,还不如大大方方站甲板‘观礼台’上去呢。
她扯下博达的外套,一边嘟囔‘这么大年纪还穿皮衣这么风骚’一边牢牢裹在身上,趁船长激动地跳上船头的空当,跑到甲板上观望战况。略带失望地发现这回明显是小多了的阵仗,双方似乎都还在试探状态,炮火你来我往,实际也只打搅了海浪的动静;
军舰上正义的旗帜被海风鼓吹得高高扬起,上头的标志在火药引起的硝烟中反而看不真切。
“哟,宝贝,醒过来啦?”弗里克说着,一手娴熟地搭上她的肩。
“是啊是啊,这怎么回事?尤斯塔斯船长最近很红吗?”一天多时间里刚去了海贼又来海军,再知名的新人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还是说,因为离伟大航路更近了?
谁知道弗里克只是摆摆手,“嗨!没什么,老熟人了。”说完打了个暧昧不清的手势。雷亚哆嗦几下,看看四周的海贼虽然都在警戒状态,但也明显跟面对安麦萨那阵不同;她又忍不住哆嗦了下,转而也搭上弗里克的肩,小声地问:
“船长的姘头啊?”
问完就被不知何时起站在旁边的大副给揍了。
“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煮糊的意大利面吗?!”
“我说说而已,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还有您还记得那茬啊?我错了还不行么……到底谁啊?”她狗腿地跟上去,正好目睹基德给对方奉上两枚炮弹,其中一枚在军舰的炮台上方正要垂直降落——甲板上飞出个人影来,手提大刀,跳上炮台,迅猛地将厚重的铁球利索地切成两半;惨被分尸的部分在空中依约爆炸,在一片浓重的火药味和沸腾海水升起的浓雾里,嘶哑力竭的嗓音硬生生劈出一条道路,在海贼船上愣住的一干人等,以及尤斯塔斯.基德的耳边炸开:
“尤斯塔斯你个臭小子!!仗着他妈的果实了不起啊?!!有种跳下海跟老子单挑啊!!!”
“……”
“……”
“……”
“维图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有种提刀来啊!!!老子让你刀跟人一起被剁碎了沉海里!!!”
“……”
“……”
“……”
梅菲斯特.雷亚突然痛得厉害,纳闷着这对话怎么就似曾相识,让她又是胃疼又是亲切;刚要问弗里克,发现后者跟基拉即便多加掩饰,也都是一副扶额的状态。她恍然大悟,音调压得更低:
“船长他爹啊?”
风向改了,她不怀好意的尾音顺着海风,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尤斯塔斯.基德的耳朵里。
在船长昂贵皮靴的踩踏下梅菲斯特.雷亚总结:幻觉引起的痛和真痛,到底还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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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亚给自己冒出淤青的额头上药的时候,副船长在旁语焉不详地解释:
“很多人的生命里都会碰到一个各方面都跟他不对盘的老头子。基德比较霉,碰俩,一个在我们船舱里摆弄副作用吓死人的药剂,另一个正在对面的海军舰艇上瞄准我们开炮。”
“哦……那到底他是谁的私生子啊?”
一个手刀下来。
“这话被基德听到你就死定了。哪个都不是,那个海军少将叫维图,基德是从他以前驻守的镇子出来的,这老头子也真有‘眼光’,打从航行开始,一路都追着我们打,前阵子消停了会儿,还以为放弃了呢。看来是打算在巴拉莱卡前,来个最后一击吧。”
“海军还真闲啊。说起来副船长你不去帮忙真的不要紧吗?”
哪怕被面具挡着,还是错觉对方锐利的目光瞥了过来。停留了一阵才挪开,轻描淡写地来了句:斗了这么久,双方有几斤几两都清楚,再有个几分钟就能脱身了。
接着就听到尤斯塔斯张狂大笑,被风带动地扬遍了整片海域似的。笑声里维图气急败坏的嘶哑嗓子和金属的断裂一同淹没;航海士大喊了声‘是时候了!’船帆轰一声落下,顺着愈刮愈烈的大风哗哗作响,怪异的海贼标志在阴沉天空下毛骨悚然地铺张。
弗里克平时打扮举止都奔着表现主义的宝座走,当起航海士倒还是绝技傍身。没开出多久的路就顺风到了目的地,还让他眼尖,发现一处较偏僻,能遮挡住大部分船身的停靠点。船长发了话,在巴拉莱卡停留补给三天,随便吃喝撒野去吧。
雷亚混在海贼中间跟着高呼老大万岁,顺手从左右边站着的人口袋里摸了些贝利。刚打算奔着关系好点的‘厨子’去,被走过来的基德一把揪住衣领:
“干什么去?”
“船长吩咐的,吃喝撒野。”
“没钱还带一身伤,你吃【哔——】去啊?”
“年轻人不要没事就说脏话……哎呀”条件反射就要道歉,突然发觉刚才砸头上的触感好像不是拳头啊。她一睁眼吓傻了,地上多了个袋子,敞开的口里露出一堆贝利美好的面貌。
“让弗里克带你去买点衣服,每件都能给染红了,真他妈晦气!”
她发愣地盯着尤斯塔斯.基德的脸看了半晌,确定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有人伪造得出一样奇特的红眼,犹豫地走出几步又绕回来:“尤斯塔斯船长,我们要去伟大航路了是吧?”
没反应。
“……你知道怎么进伟大航路吗?”
还是没反应,眼神倒是挪了过来。
“要爬山的。”
“你怎么知道?!”
反应有点大。
“呃,你忘了我待的咖啡店叫‘世界新闻’了吗?不过那好像是东海的路……”
“哼,老子还没废到要你来操心怎么进伟大航路的份上。”
雷亚不满地撇撇嘴,掂了掂手上的贝利又消了气,恬着脸说:“是是,您厉害,您自个儿琢磨去吧,我只管一觉睡到伟大航路好了,等到了那边我估计你也玩得差不多了,找个暖和点的岛把我放下来吧!你说我一咖啡店女招待,有生之年竟然能踏上伟大航路,这是多么的——”
“瞎想去吧你!!老子什么时候准你下船了?!”
“……不下就不下,你给我饭吃给我钱花,被捅了还有固定床位,多好,谢谢尤斯塔斯船长。”
基德噎了半天没吐出个字来,等她从甲板跳上岸了,又忽然叫住她。
“梅菲斯特。”
难得听到有人,更难得听到船长这么正式地称呼。梅菲斯特.雷亚抬头看向船椽边站着的基德,没由来心头一紧。逆光下看不清表情的男人说:
“对不起啊。”
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没了平时的狠戾,尤斯塔斯.基德的脸突然就从一个在大海上兴风作浪的男人变回了原本就存在却一直被忽略的少年模样。
真是,给‘救命恩人’道个歉还要这么居高临下。她很大度地挥挥手,举着贝利笑出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面三三两两的人影。
“墨镜怪胎!走!扫荡商业街去!”
“哟,宝贝儿,中奖啦?这么开心!”
“说的是,提醒我买彩票去……”
一直走到码头消失城镇轮廓初现的地方雷亚欢快的脚步才猛地刹住。
她怎么好像记得,昏睡的时候,有谁已经道过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