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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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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沈哥端着几个小菜进来:“怎么喝这么多了?苏大人说晚上就要出平都执行任务了。”
廉简忙问:“是和铄让你去的吗?”
“我自己愿意去的。”苏天齐微笑,“这些日子天天陪苏白逛街看戏,我正想出去活动活动。”
廉简却还是严肃:“他让你去做什么?霍光知道吗?”
苏天齐夹菜的手顿了一瞬,脸上笑容不变:“自然知道,他在旁边。”
廉简的神情更加不满,却知自己问不出什么,只能说:“现在时局纷乱,可惜你总不肯听,否则我想尽办法也定将你带去军中,总比和这群牛鬼蛇神好。”
苏天齐听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双眉舒展:“廉大哥不用担心,和铄能把我如何?。。。何况,师兄也留意着。”
听他提霍光,廉简忍不住重重哼出了声。
苏天齐忙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笑问道:“这次你们呆多久,若能待我任务归来,咱们再畅饮一番。”
“我们也要回去了。”廉简道,“这次出来得匆忙,只留了沈林。若是昭楚从中使诈,怕他应对不及。”
“也好。”苏天齐点头,“近来晋、楚增派驻军,廉大哥,沈哥,你们定要多保重。”
廉简拍拍他的肩膀,扯起嘴角:“你也要小心,世道难人更难。有事,一定要来寻我。”
暮色刚起时,苏天齐推着板车,老态蹒跚地走在两侧高墙下。偶遇两队巡逻兵,也未得几眼注意,殊不知弓腰驼背的老人心中千丝万缕的暗念。
云溪古流水,春晚桃花香。①可惜世间死水沉沉,桃花清香难留。
那少年离去时的眼神映入脑海,苏天齐压了压草帽,加快脚步。
大阳的盘水城与南平相近,商贸却发达得多。夜里店铺盈声,灯烛光明,其中一家酒家,门口正走出两道身影,矮一些的看着便醉意熏熏,踉跄着向另一人拜下去,口中说个不停。
另一人紫衣颀长,斜着身随意站着,耐心等他说完拍拍他的肩,送他上车,才逆着人流向外走去。
盘水城南有座大宅院,据说是大阳一位贵人的歇脚地。门墙修得高大坚实,很是招眼。那紫衣男子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左手转着块晶莹碧玉,步伐悠然,踱步行至高墙下时,忽然就不见踪影。
宅院不小,但配着往来不绝的兵丁,也就显不出太大。紫衣男子身手灵活,在一队队巡逻中安然穿跃,很快便穿过前厅,直奔后院。
后院巡查更加严谨,紫衣男子站在院门石山阴影中,数着换防的规律,耐心等待。
晚风清凉,流云飘散,朗月清明。那男子抬起头,皎洁的光亮照在他脸上,方显出带笑凤眼间的光华,更胜月华。
紫衣男子看着高空月明,唇角勾起尖锐小角,手中碧玉飞旋,似乎心情更好。
借着巡卫换防,他纵身轻轻一跃潜入更深,余光只觉有影划过。他看了看那墙下微摆的竹影,转了方向跟上去。
行不远,青砖廊曲陡然见了底,紫衣男子抬眼,只见参天古木之上,翩然立着一道修长背影。
但眨眼间,那黑影便消失不见,好似只是眼花。
紫衣男子没有收敛脚步,径直跟上去。
和铄说得轻巧,其实给的消息并不准确。苏天齐孤身一人,抓着不多的线索,辗转多地,才将目标锁定在阳国边陲的盘水城。
鉴于此人与当年梁过叛贼有关联,霍光和李景深都希望他能尽力将对方活着带回平都。只是浪费了这些日子,苏天齐不知对方是否还活着,只能试试。
夏季的盘水城更湿热,只有夜里的风略微凉些。苏天齐自来轻功不错,按之前踩点计划,很快便进入防卫森严的后院。
绕过重重兵丁,苏天齐悄无声息来到屋前。换防时间短暂,他正要推开窗户,手却忽然一滞。
里面动静不对。
念头升起的同时,苏天齐猛地向前躬身,右脚后挑踢过去。身后跟的紫衣人只虚虚一接,就干脆倒退到岩石之后。
巡逻的脚步声接近,苏天齐翻身隐入树影,与那人几米之距,两人目光相接。
紫衣男子微怔,原本预算的调笑和利用忽然踩空,心中落得一片空茫。
对面的黑衣人仿若融入夜中,在这么热的天里从头到脚包得严密,独有一双美目,如月上横波,明澈清亮;又好似山峦绵延,高寒峻拔,淡淡望过来,沉若千钧。
这样熟悉的一双眼让他一时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另一个方向的兵丁马上要到,这两个位置都会暴露无遗。苏天齐看方才身手敏捷的男子,眉间微蹙。
紫衣男子很快反应上来,恢复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动身。
苏天齐在院中逡巡,不打算贸然进屋。他贴在树干高处,俯视观察。小院相较其他院落稍显朴素,只是种了许多花木,这时节正开得旺,满园浓郁的香气,有些熏人。
苏天齐心思一动,沿着花园认真走了一遍。
黑纱下的面容微微一笑,苏天齐利落转身,看准时机跃入坎位正对的窗户。
落地瞬间,双刀已出。苏天齐抵住被割喉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放在地上。
这座屋子果然有玄机。窗户连接的是一间独立小室,与整间屋子的其他部分彻底分隔开。墙角一扇灰色小木门不知通向哪里,苏天齐没有探究,反而附身趴在地上静静倾听。
很快,他便在一处地板撬开一角,露出宽敞、灯火明亮的地下阶梯。
苏天齐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抽出刀,走了下去。
地牢不大,却有五人看守,三人在外间,两人在内。苏天齐确认清楚,便毫不犹豫出手。
一颗石子飞出,在安静的牢房里带着清晰风声。四名守卫本能地随声音看过去,灯烛已被打灭。骤然的黑暗让他们不能清晰辨认,其中一人老道些,刚要呼喊,就感到脖间一冷,再也发不出声音。
牢室里巡查的两人聊着天,觉得有些不对,探出头去,看外间光亮如常,便没有在意。
这边苏天齐将重新点燃的烛火放在桌上,左脚将撑住的最后一具尸身缓缓放下,才收回刀,走近牢室通道。
余下两人,好解决得多。
苏天齐走进通道。十几间牢房,关了不少人,大多还算正常。唯有尽头一间牢房,三面墙上挂满各式刑具,阴沉沉框住唯一的小窗。刺鼻的腥臭喷涌出牢门,不及靠近就彰显出不同。
牢房中间放着把狭窄木椅,椅中坐着一个人。苏天齐站在牢房门前,好一会才找到钥匙把门打开。
锁链的声音没有引起对方任何反应。低垂的头被散乱的发遮住,只能看到片片凝固的血污;身上囚衣糟烂肮脏,看不清伤口有几处;绑在把手上的双臂溃烂见骨,十指指甲已不知拔下多久,只剩暗黑血块儿;双腿剩了上半部,勉强缠了些纱布,却还在渗血,许久,滴落在地上。
还活着。
双刀快速砍断捆绑的绳索,苏天齐将随身的丹药喂到男人嘴里,小心用准备好的干净纱布包裹几处大伤口。
不知是伤口牵动的疼痛,还是药起了作用,那男人终于动了。
混沌的双眼自乱发后轻轻睁开,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苏天齐整理好纱布,直起身,才发现对方睁开了眼。
他拿出一片墨色竹叶,不知是怎么处理的,竟不干不腐。
“暗客遂堂,苏天齐。”
男子眼光转动,苏天齐会意,拨开囚衣,在他的肩头一抹,显出一小朵幽云。
“幽。。堂。。乔西。”嘶哑到破音的嗓子勉强说出几个字,就已喘不上气。
苏天齐忙将第二颗丹药喂给他,过了半晌,才总算听到平缓的呼吸声。
“我这就带你出去。”苏天齐正要上前,被乔西轻轻压住。
“别急。。。”他说一句缓三息,压下来的手虽轻,苏天齐却未有半分反驳,“密报。。。在。。。”
苏天齐忽然飞刀向门外挥出,清脆的撞击声带出男子淡雅的音色,磁性悦耳,如高山冰泉汩汩清冽,可惜说出的话却满是风流劲儿:“公子果然敏锐,只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容易让人误以为公子无情呢。”
走廊的烛火中显出一个男子身形,只见他一身紫色华服,手中把玩块碧玉,悠然得好似参加茶会。
他丝毫不在意苏天齐的戒备,满面春风笑意,漫步走进囚室。
他出现得突然,苏天齐反应也不慢。银刀猛然上刺,紫衣男子却恰好躲开。苏天齐右手刀接连挑抹斜劈,男子手无兵器,只顺势躲闪,几个来回竟也未能伤到他分毫。
囚室狭小,苏天齐不愿惊动更多人,也心知两人难分胜负,便收手不再攻击。
男子见状微微一笑。牢内烛光昏暗,却难掩他极其俊逸的轮廓。此刻眼见苏天齐停手,他却毫不知收敛,仍凑过来。
他走得太近,几乎要抵住刀尖,苏天齐犹豫一瞬,刀尖后撤些许。紫衣男子眼底笑意更深,他虽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双凤目英眸却生得犀利,微扬的笑唇薄而润泽,虽有风情,威势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