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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他手下三天两头外出搜罗!你都已经忍耐这么多年,何必在此时动手?”
      听完苏天齐对那男孩的安排,霍光仍是一肚子火。
      苏天齐垂头低眉,却坚决不肯搭腔。霍光看了他半天,只得吐口气,换了语气说:“这几日朝中乱成一锅粥,你却还要我操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说颜氏谋逆?”苏天齐跟着话头问。
      霍光声音低沉:“颜纶洲入宫行刺,失败被擒,自绝于殿前。颜正被抓,进天牢第一晚,就没了。”
      苏天齐挑了挑眉:“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有心谋逆,竟然要不会武的老父亲,亲自到御前行刺?”
      霍光摇头:“宫里探不出太多消息。和弘晟独自召见颜纶洲,说了没多久话,就喊人进去。颜纶洲已经死在御前。”

      苏天齐听着,搅起碗中汤羹。
      霍光边给他夹菜,边道:“颜正行监察之职多年,声望越发高。我听和铄意思,今年只怕他还要再登高位。谁知一晃眼,颜家便是通敌叛国。人人羡慕的端方君子,一夜便死在牢下,何其狼狈。”
      “颜正为官刚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苏天齐思索,“会不会是世家陷害?”
      “刚直不意味古板,”霍光不以为意,“这几年和弘晟越发心重猜忌,颜正可从中占了不少便宜。你看世家南派一系,有多少暗地里倒向了和钰。”

      苏天齐点头。霍光自然吐露出心里的想法:“颜正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纯正简单。此次他无端身陨,他们却只顾乐得以为和钰少了一大助力,呵。”
      霍光近来在试图拉拢世家。听他口气,苏天齐有几分猜测,遂问道:“你与王家。。。不顺利么?”
      霍光脸色不好,却仍对他笑道:“这些世家越是活得久,越是看重姓氏源起。我早与舅舅说过,既已被废弃改姓,就不要再指望他们顾念皇子身份。”
      “姓和姓霍,”苏天齐叹气,“不都是师兄你这个人。”
      霍光苦笑,神色稍霁:“全天下,或只有你这么想了。”

      苏天齐又开始搅汤勺:“颜家盛名在外,眼下又值商灭纷争之际,和弘晟此举颇为奇怪。不顾声名,惹人非议。这其中,恐怕不简单。”
      “确实如此,只是现在和钰称病不出门,其他人都是一团乱,查不出什么线索。”
      霍光深深望着他,顿了顿道:“我只知道,颜纶洲入宫之时,西城门外不出十里,说是死了个北边来的行商。”
      颜家正在西城门内。
      苏天齐随即道:“我会多留意。”
      “有你我便放心了。”霍光神情转柔和,声音缓和许多:“我马上要去见和铄,探探他口风。这阵子你多小心,情形不明,莫要撞到刀口上。”
      他起身欲走,又嘱咐:“熬了几个时辰,再搅就凉了。”
      苏天齐目送霍光身影消失在院外,终于端起汤碗,一口气喝个干净。

      观潮楼下新叶翠微,阳光斑驳,“观潮”二字更是鎏金晃眼。楼中李景深步伐匆匆:“殿下大驾,景深有失远迎,还望二殿下勿怪。”
      二皇子和铄自窗边一盆曲折小松前回身,胖胖的脸上笑容满面:“客主事忙,是我叨扰了。”

      “父皇病了,”两人方落座,和铄便叹气,“近来因颜氏通敌,父皇哀怒交加。我忧心父皇龙体,可父皇满心挂念朝政,恐朝纲不稳,我只能为父皇分些小忧,前来叨扰客主。”
      “殿下仁孝感天,不知是何要案让殿下心烦?景深与暗客中人,都愿为圣上肝脑涂地,为殿下解忧宽心。”
      李景深说得真挚,和铄也呵呵笑道:“客主忠心,父皇也时常与我念起。”

      “客中的幽堂堂主,我记得是姓齐,行事干净,父皇也很是满意。”和铄道。
      李景深思索,半晌道:“对!应是齐霄!”
      “是叫这个名字,”和铄笑道,“是个英武有志气的人。”
      李景深微顿:“殿下不知,齐堂主上月出任务,事情顺利完成,但人却至今未归。”
      “怎会如此?”和铄诧异。
      李景深忙解释:“我已安排人前去探查。殿下放心,既入了暗客,不管是谁,想好好活着,那走再远,也是要回来的。”

      暗客,南平高祖皇帝所创,原是查探敌国军情的机密组织。近百年来,在南平数代皇帝手上,却变得越发全能,驭下手段也越发不同寻常。除了极个别特例,常人入暗客都终生不得退出。
      和铄点头,好似顺口说道:“若是这样,那我便换个人选。。。”
      李景深正欲开口,就听和铄问:“对了,天齐近日可在城中?”

      苏天齐还没走上二楼,就听谈笑声接连传来。他面无表情推开门,发现霍光也在。
      两人对视,苏天齐眼神微霁,对和铄行了个礼:“见过二殿下。”
      “月余不见,天齐怎么又瘦了?”
      和铄目光上下打量过苏天齐,笑着训站在身后的霍光:“刚说你心疼自己师弟,巴巴追过来,怎么天齐回来这些天,还照顾成这样?”
      “刚回来那会我一日三餐都送到门上,没两天就吃闭门羹。”霍光对着和铄委屈道,“他天天领着小丫头出去玩,要不是殿下今日过来,我还不知要几日才能碰上。”
      苏天齐只得再行礼:“多谢殿下挂心。”

      和铄小眼眯起,扫过苏天齐劲服下的腰身,叹了口气:“天齐对我还是那样客气。我本有重任相托,都不好开口了。”
      苏天齐默然垂首,数地上木纹的种类能分几种:“殿下差遣,自当全力以赴。”
      和铄呵呵一笑,转向霍光与李景深。

      “原也是件善事,只是说来话长,”和铄道,“当年梁王残暴,借叛贼之手,屠我辅国军八千人,引父皇震怒发军灭梁。五国眼见梁军败退,打着助义师的名号趁危打劫,强分我南平战果。”
      李景深和霍光貌若认真。这些话天下皆知,和铄此时提及,不知是何用意。
      “近来边军报,昭楚联军在我军边界与晋交锋不断,康阳两军观望却不退兵,谁知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和铄愤愤道。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昭楚小国,狼狈勾搭。昭国治下混乱,却老想着百年前祖宗兄弟的仇,与晋较劲。楚国皇室就更没用。如今天下只闻世家楚肖,谁还记得他们姓什么?”
      “晋国更别提,听说这次发兵前几位皇子就斗得。。。啧啧。。”和铄嘲讽道,“这么看,也不能单怪昭,就算过了几百年,姓李的还是喜欢窝里横。”
      霍光淡淡一笑:“晋皇可是上火得很,听说最近又病倒了。”
      和铄笑得更加开怀,踱起步子,声音洪亮:“晋皇年岁大了,可惜,可怜啊。”
      “康被北瞿牵制,掺和不得;阳国富庶,却是鼠目寸光。”他讥笑,“哼,金银再好,哪比得上千秋万代重要?”
      李景深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赞同。
      苏天齐仍是一个姿势,连根头发丝也未被吹起。

      和铄收敛情绪,声音放低:“跳梁小丑虽不足虑,但我们也仍应居安思危,保持警惕。”
      “殿下说得是。”李景深与霍光齐齐表忠心,“自当为殿下、南平尽心竭力。”
      和铄点点头,终于转回正题。

      “哎,局势艰难,幸而父皇未雨绸缪,早年曾选拔客中青年才俊,密派各国。这事你们也知道,梁国叛贼便曾是其中之一。”
      苏天齐身形仿佛被禁锢,缓缓抬起头,正对和铄笑容。
      霍光忍不住转过去看他。
      “前阵商灭国时,有人传来消息,说其中一位志士身份暴露,被囚于阳国。父皇自知晓此事后便没能睡个好觉,急急吩咐我来督办。”
      和铄一脸痛心疾首,目光却不离苏天齐的脸:“为国为民,如此义士,我只恨不能亲身前往。。。”
      李景深连忙起身,霍光也要开口,一旁却先响起悦耳清音。

      “殿下拳拳之心,天齐自然义不容辞。”苏天齐双眸漆黑,一派心平气和。
      “好!”和铄高兴起来,扫过一旁抿紧唇的霍光,笑意更深,“我就知天齐赤子之心,当年就敢孤身闯梁军救你师父,自是经验十足!我这便回禀父皇,待你顺利归来,定好好嘉奖。”
      苏天齐淡定拱手:“分内之职,不敢擅功。”
      霍光看和铄笑容得意,目光盯着苏天齐不放,心里一阵燥怒。被盯住的苏天齐却好似无感,看也不看几人,默然低下头。

      平都城历经数代,城中建筑林立,尤其绕着皇城一圈,尽是高门青瓦,曲廊幽水,在午后高昂的日头下,闪烁出耀眼光芒。
      四周街道的喧嚣叫卖声绕到此处,只余含糊柔音。唯有一阵轱辘轱辘的声响,反而渐渐清晰。
      一个推板车的老翁艰难前行,许久终于停在一小门外,抬手敲了敲。
      “来得这么晚!”守门人面也不露,不耐的语气却响亮。那老翁赔罪解释,含含糊糊絮叨好几句,才总算将车推进门。
      巡逻的官兵瞟了眼,没在意地走过去。

      “苏大人,将军在书房等您。”等在门房的中年男人模样有些凶,左腿还跛,声音却很温和。
      “突然有事,让廉大哥久等。”老翁微笑道,声音却是苏天齐的。
      两人一起慢慢往里走。中年人笑道:“这几日桃花酿刚好,晚上我烧几个好菜,苏大人和将军敞开了喝。”
      苏天齐顿时满脸遗憾:“可我今晚要出平都,尝不到沈哥手艺了。”
      沈哥哈哈一笑:“那我现在就去做几个小菜,苏大人就把晚饭饶过吧。”

      “天齐!”
      刚进内院,就见书斋门口立着一刚健高大男子,约莫而立,面似刀刻般冷峻,正是南平将军廉简。
      “廉大哥。”苏天齐快步上前,“早起和铄去了观潮楼,耽误些时间。”
      廉简立马皱眉:“他又找你麻烦了?”
      苏天齐笑着摇头:“眼下他没这精力。”
      两人进屋落座,沈哥便关上门出去。静谧的书斋中,只听得窗外竹叶沙沙,再无丝毫异响。

      “人已经送到。”
      知晓廉简挂心,苏天齐直白道:“对方接应得也很顺利。死牢那人身量形容与任务描述很接近,齐霄那队确认杀对人后便交了任务。现在齐霄已死,找不到尸骨,即便事发,他们也会顺着齐霄的路子查,更不容易找到他了。”
      廉简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事找你,你定能解决得天衣无缝。”廉简举杯,眼眶却还是红了,“大哥代颜家,敬你一杯。”
      苏天齐看他酒杯空,眼中却更红,心头浮现那孤独远去的瘦小身影,低声道:“廉大哥,万事谋在人,成看天。莫要太为难自己。”
      “我有何难为。。。”廉简攥酒杯的手指发白,安抚地对苏天齐笑道,“事已至此,他能好好活着,便是运气了。”

      话难成音已哽在喉。苏天齐默默倒酒,几杯下肚,廉简哑着嗓子问:“小元离去时,如何?”
      “骤然逢巨变,必要些时日接受。”苏天齐小心措辞,“但我见他应变机敏,虽然心神有异,行事却条理清晰。”
      廉简怅然:“颜正常夸他弟弟,天资聪颖,心性至纯。。。”
      “能得颜大人如此夸奖,定然不凡。”苏天齐安慰,“颜家子弟,必能有一番出路。”

      “老师不常在京中,小元多是靠颜正自己带,亦父亦母。有时即便出外督检,都要带着。”
      新酿的桃花酒香气醇厚,廉简看杯中清冽,可惜这浊世容不下。
      “他还未加冠,便是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廉简一手扶额,挡住脸:“到今日我还觉得好似梦中,太快了。。。”
      “颜家数代施教于天下,放弃多少封侯拜相的机会,如今却家破人亡,沦为叛党?”
      他眼底血红,苏天齐看向窗外,眼中似冻住霜雪,语气柔和安慰:“世人都有眼睛,沉冤亦有昭雪之日。”

      待廉简略平复,苏天齐重又为他取来酒杯斟满。廉简看着他动作,半晌哑声道:“天齐,我知你心中定有疑惑,只是,眼下我不可多言。只能说此事终将大白,到时候你便知道颜家无辜,不算救错人。”
      “倘若没有廉大哥,我也没命坐在这。”苏天齐心知廉简惯是坦荡,不善言辞,但也从不欺瞒,心中信服他的,“况且,我与颜正。。。也算有些渊源,我甘愿救他弟弟。”

      廉简拍拍他的肩,两人举杯干尽。绵长的辛辣混着甘香在口中绽放,又迅速寂灭。
      自周分崩离析后,战火频起,世家书香一脉残存越来越少。至近年,唯有楚国世家肖氏,晋国皇族李氏,以拥书百城为傲。
      但在天下人心中,仍是南平颜氏最受尊崇。
      肖李百城,不及颜语。

      颜家善学,自周朝盛时绵延数代,皆以学识文采名誉天下。颜家擅教,不独私,广收学生,上至公卿大臣,下至乡野村夫,只要真心向学,便可得一席之位。
      至颜纶洲这一代,更是常出行各地,开堂为学子讲学。
      据说南平帝曾数次以宰辅之位请颜纶洲,皆未有结果。直到他的长子颜正出仕,任三郡监察,很快便将贪污渎职多年的官员个个收拾了干净。
      “刚毅坚卓,端方和顺,世之君子。”与颜正最为交好的皇长子和钰如此评说。
      苏天齐想到与颜正曾经有过的几次接触。这样的人,真的会被定下谋逆恶罪,就悄无声息死去么?

      “老师曾说,‘行止为民是为明’。”廉简抬眼望向长空,“我南平百姓,自当得明君爱护。”
      苏天齐看向窗外,小院僻静,没有人来,却也挂了白幔,卸去所有装点。
      廉简悲痛溢于言表,苏天齐想到霍光的话,心中隐隐不安。
      只怕接下来,南平朝中,动荡不会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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