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91、惴惴不安

　　除夕夜的晚饭，黄轶飞挨着甄晴坐着，保姆挨着甄晴另一边，安茉则拘谨的挨着黄轶飞坐着。甄晴吃饭的动作近乎优雅，安茉又开始疑心甄晴是否有受戴安的影响，若没有黄晟铉那么多年的照拂，甄晴不过是普通的受尽苦难的女人，何来的优雅呢？跟她安茉草芥般的人生又有何区别？只不过五年前，她回到了黄晟铉身边，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吗？人生因缘际会，不晓得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而这些改变又会给一个人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想着想着，安茉就开始想若她和黄轶飞在一起，甄晴必定要以举止得当的种种行为来约束她？然后，安茉就感觉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小茉，饭菜不合口吗？为什么吃那么少？”甄晴异常的客气，她注意到安茉似乎没怎么动筷子，光是吃了几口凉拌菜。
　　“很好吃，我……中午饭吃的晚，不太饿。”安茉拘谨的解释着，为自己拂了甄晴好意内疚，努力吃了一大口冷盘的牛肉以示甄晴做的东西很好吃。
　　“让你多吃点儿就多吃点儿，干嘛那么客气？”黄轶飞半真半假的瞪安茉一眼，顺便往她碗里夹了不少菜。
　　安茉略低着头看着满满的饭碗，还有眼前精致的骨瓷碟碟碗碗装着优雅到不多不少的食物。这些年，但凡有节日，都是她和云志一起过，云志话少，安茉话也不多，两个人凑到一起，话就更少，彼此若是问问，感觉像是试探，不问就越发的陌生，陌生的像是隐形人却知道对方一定在同属的物质空间。虽然也有酒，有丰盛的吃的，但怎么吃都是饿着的状态，饿到寂寞和心里空空的。
　　“刘姐，今天高兴，喝点儿酒吧。”甄晴吃着东西，突然的就跟保姆刘姐说起要喝酒。
　　然后，保姆刘姐就走过去藏酒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来红酒和精致的红酒杯子，给甄晴黄轶飞和安茉都倒了少许的红葡萄酒。安茉一直看到水晶的高脚杯浸了醇色厚重的红酒，她的神儿才回过来。
　　“来，今天高兴，小茉也在，我们一起喝点儿酒，我这岁数了，也跟你们年轻人一起说句新年快乐的。”甄晴端起红酒杯，兴趣盎然的敬酒。
　　“妈，你少喝点儿，医生不是让你服药期间别喝酒吗？”黄轶飞自己抿了一口酒，劝甄晴少喝。
　　“没那么禁忌，今天高兴吗，我跟小茉喝。”甄晴竟然示意要跟安茉碰下杯子，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
　　“阿姨，我……我喝不了什么酒。”安茉窘迫的呆坐着，心里惶惶的。
　　“小茉，我吃药都能喝两口，你怎么就不能喝呢？红酒又不会醉人，我真的挺感谢你的，阿飞很少听别人话。”甄晴依旧端着红酒杯看着安茉笑，一语双关，在她看来，黄轶飞没有处理掉黄晟铉留下的股份，算是安茉的功劳，也算是安茉听了她那天的话。
　　“少喝点儿吗，又不是在外面醉了回不了家，喝多了直接回房间。”黄轶飞用脚尖在桌子下面轻轻踢踢安茉，笑着朝她使颜色，黄轶飞是看过安茉喝酒的，这会儿她说不能喝，在他看来，是拘谨和不好意思。
　　“阿姨，我真不能喝……”安茉也急了，在桌子下面踢开黄轶飞的脚，她怎么都不肯去端手边的红酒杯。
　　“看来安小姐和我还是生分啊。”甄晴表情淡淡的，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眉眼间透出失望。
　　安茉的心紧了一下，甄晴的那句安小姐让的称谓让安茉不敢抬头，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红酒杯就手边，但对安茉而言，似乎比千金还重，这世界上，重要的东西有很多，但安茉觉得此刻，什么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安心重要，疏远淡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
　　“妈，我陪您喝。”黄轶飞瞥一眼安茉，主动拿起红酒瓶给他自己倒了大半杯，讨好似的一口气喝下去，“我和安茉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年年都这么快乐。”
　　“我吃饱了，你和安小姐慢慢吃吧，刘姐，回我的房间吧。”甄晴退离餐桌，看一眼黄轶飞和安茉，表情依旧淡淡的招呼保姆刘姐，保姆刘姐很及时的推着甄晴的轮椅朝客厅的门口走去。
　　安茉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她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
　　“妈，春节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一起看才热闹啊。”黄轶飞笑着走过去挽住甄晴的手臂，好言挽留。
　　“我回我房间一样能看，安小姐……你和安小姐一起看就好。”甄晴轻轻拍拍黄轶飞的手臂，拿开他挽着她手臂的手，保姆刘姐推着甄晴离开。

　　黄轶飞送甄晴离开，然后关上房门，回头看安茉，“吃饭吧，你刚才都没怎么吃。”
　　安茉依旧呆呆的站着，其实她很想问黄轶飞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黄轶飞走到安茉身边，强势的按着她做到椅子上，他自己又拖着椅子坐到了她的身边，每样菜都帮安茉夹一些放在她眼前的碟子里。
　　“现在就剩你和我，不会不自在了吧？”黄轶飞扯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很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的手臂搭在安茉坐着的椅子靠背上。
　　安茉看着眼前的那堆食物，眼睛就模糊了，她以为黄轶飞怎么都要为甄晴突然说要回自己房间的事儿说她两句，抑或质问她刚才为什么不喝酒。他是见过她喝酒的，不过一两口的红酒，跟她之前喝酒的状态比较，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儿。
　　“怎么了？”黄轶飞凑近安茉的脸，想看她的表情，安茉执拗的躲开。
　　“没事儿，我都没把这当事儿你别扭什么啊？放心吧，我妈没那么心窄，你以前都是自己对付过年，也没什么亲人在身边，不自在也正常，以后都要在一起过，习惯了就好了。”黄轶飞笑着的拽过安茉揽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瘦削的肩头，“不想喝酒就不喝喽，我也怕你酒会乱性呢，不过你也小笨蛋一个，轻轻抿一口含在嘴巴里，吐到纸巾上不就行了吗？”
　　“就你聪明？纸巾不会变色吗？”安茉愠怒的抬头瞪黄轶飞，她的眼泪滑出眼眶。
　　“肯说话了？”黄轶飞笑着用手指拂去安茉脸颊上的泪水，邪魅着表情逗她，“你看你哭的梨花带雨的，这不是诱惑我吗？我警告你，男人的抵抗力都很差的，你小心我禽兽不如。”

　　年夜饭后，岳小芝在厨房帮苏珏洗碗，苏迪缠在云志去阳台放小烟花棒。苏珏低头削水果皮，准备一会儿看晚会吃。岳小芝一边利落的洗碗刷锅，一边打量苏珏。
　　“云志他妈妈死的早，幸亏他有这个姨妈。”岳小芝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感恩的话。
　　苏珏的手一歪，水果刀切到手指头，血流如注。岳小芝慌了神，丢了手里的洗碗布，抓起案板旁边的厨房纸巾，帮苏珏按住手指头，但血很快就渗出纸巾，在除夕夜隐约的鞭炮声里，殷红的瘆人。
　　“橱柜的杂物盒里有创可贴。”苏珏蹙着眉头扯掉厨房纸巾，拧开水龙头冲洗手指头。
　　岳小芝慌慌得拽开橱柜的门，从里面拿出杂物盒，很大一盒创可贴，岳小芝找了好一会儿，其实那东西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岳小芝的眼睛像是得了很大度数的近似眼似的。苏珏腾出手，从杂物盒里拿出显眼处的创可贴，撕开后，绷紧的贴在还在渗血的手指头上，洗碗池里，滴落下去的血被水冲的晕开，悉悉索索的蜿蜒着。
　　“阿姨，对不起……我不该提云志的妈妈，云志挺苦的，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在我爸的砖厂打零工，我就是……”岳小芝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越解释越别扭，她自己都想抽自己。
　　“我没事儿。”苏珏低着头收拾果皮，她不想岳小芝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阿姨，我……”岳小芝主动凑过去想帮苏珏收拾果皮，但被苏珏很突兀的挡住。
　　“我自己来就好。”苏珏沙哑着声音，她竭力镇定着情绪，“小芝，你也知道云志……他小时候很苦，以后……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阿姨。”岳小芝讪讪的收回手，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

　　云志吸着烟，在阳台上陪苏迪放小烟花棒，寥落的都市，万家灯火。除夕夜，团圆夜。苏迪没完没了的一支烟花棒一支烟花棒的放着，她背对着云志，烟花燃气的时候，苏迪流泪的脸映衬在萧瑟的烟花里面。
　　“放完了吧？”云志捻灭烟，转身要进客厅。
　　“我还要！”苏迪执拗的嚷着，尖刻的声音里透着湿湿的哽咽。
　　云志停住脚步，回头看苏迪的背影。苏迪的肩头在微微的抖着，奋力把燃尽的小烟花棒丢向楼下。云志就走到苏迪面前，看到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着，入夜的寒风斜斜的吹着，阳台门上挂着的小红灯笼被吹得歪歪的，电池支撑的小红灯不稳的闪着。
　　“怎么了？”云志抿抿干涩的嘴唇，平静的看着苏迪，苏迪无理取闹闹、任性、蛮横，他都能接受，不声不响的吧嗒掉眼泪，云志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们都是骗我的……”苏迪哽咽着，咬着嘴唇也不看云志，“你和我妈都是骗我的，我妈不想我们在一起，就哄我去新西兰留学，她肯定给了你好处，你才肯配合她演戏，哄着我……等我去了新西兰，你们就都完成任务了对不对？”
　　云志欲言又止，某个瞬间，他是敬重苏珏的。如果苏珏不是他的妈妈，他的敬重和尊重会愈加的明显，苏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苏珏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了苏迪失去的，虽然这种方法未必是好的。同时，也并未因为云志的贸然出现而怠慢苏迪，反正更紧张苏迪了，这算是苏迪的幸运吗？为什么他和安茉就没有这种幸运？
　　苏迪咧着嘴，眼泪流的更厉害。云志叹息着把苏迪抱在怀里，他第一次主动抱苏迪，心里有的尽然都是歉意，想说安慰的话，却发现语言匮乏的厉害。苏迪缩在云知道的怀里，哭的一塌糊涂，云志就把苏迪抱的更紧，下颌抵着苏迪的额头，这一刻他恍惚了，他是多么希望安茉是苏迪，一个从未受过伤害的孩子，哪怕被骄纵的无法无天。

　　甄晴沉默的看着电视画面上的春节晚会，保姆刘姐坐在旁边陪着，不时的把剥好的干果还有削好的水果递给甄晴，甄晴摆摆手示意没食欲。
　　“安茉那姑娘真不会来事儿，好歹也应该和黄先生过来陪你一起看电视吧？大除夕的，哪有不陪着长辈看电视的？”保姆刘姐察言观色，小声的嘟念着。
　　甄晴依旧不说话，她的手指摩挲着轮椅的扶手。
　　“要是换了戴安小姐，绝对不会这样。”保姆刘姐哼了一声，戴安每次来这里，都会帮甄晴做这做那，有时候还会给她不少小礼物。安茉只会低着头不吭声，连吃个饭都不安生，大晚上的准备了好多吃的，本想好好吃顿饭，要不是因为安茉倔倔的连口酒都不喝，她也不会连顿饭都吃不好。
　　甄晴看一眼保姆刘姐，不愠不火的表情。
　　“甄姐，你别怪我多嘴，找媳妇儿吧，得找素质高的有修养的，黄先生现在是什么身份，咱不说别的，光是带出去给人家看，也得拿得出去才行吧？就安茉姑娘那脾气，那吃相……反正我觉得够不上黄先生，甄姐，你这个当妈的可不能由着黄先生胡闹啊，外面的人笑话笑的可是你们全家，你看戴安小姐，要模样有模样，要修养有修养，将来生孩子，都会遗传她的呢。”保姆刘姐自顾自的磕着瓜子，一副颇有见地的架势
　　坊间的八卦充斥着各种恶趣味，譬如富家公子找富家小姐，感慨下那叫门当户对，富家公子找灰姑娘，那叫够不上，定是灰姑娘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爬到人家去的。八卦的特点是富家公子可以挥金如土，可以好色无度，但就是不能什么传闻都没有。
　　甄晴依然不说话，但她枯瘦的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安茉和黄轶飞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黄轶飞懒懒的仰靠在沙发上，他的衬衫都被他躺靠的皱巴巴的。安茉瞌睡的靠着沙发迷迷糊糊的睡着，睡着睡着就靠到了他的肩头上。
　　“你……还是过去陪阿姨看电视吧。”安茉醒过来，惴惴不安的提醒着黄轶飞，她看不透甄晴的心思，但甄晴肯定不是很中意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今年给你特别优待，以后都要一起看，我不是不陪我妈，她也需要时间来适应你。”黄轶飞笑着攥着安茉的手腕，在手心里抚着她的手指头，想起之前醉酒的时候，清冷的深秋夜里，他喝醉了酒也是这样赖皮的腻着她。
　　安茉心不在焉的倚着黄轶飞的肩膀，她胡思乱想着。也许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在一起的机会了，她也不要充大方了，就这么靠着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类似的肩膀，在某个地方某个安静的夜里，让她这样放肆的倚着。
　　“想什么呢？”黄轶飞歪着头看安茉，她整晚都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感觉过年好累，累到想睡觉。”安茉疲倦的把整个身体都靠在黄轶飞肩膀上，抬起黄轶飞有力的手臂，看着他手背上的隐约的小疤痕，“这里怎么了？”
　　“哪有男生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打架？”黄轶飞显然没习惯安茉如此主动的靠着他的肩膀躺着，她额头的发丝弄的他的脸颊痒痒的，他的心也跟着飘渺起来。
　　安茉没在说话，恹恹的又开始犯困，她把黄轶飞手抱在胸口处。
　　“很困吗？”黄轶飞沙哑了声音，低低的问安茉。
　　“你看你的……我回房间睡。”安茉打着哈欠站起身，她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黄轶飞看电视。
　　“我陪你吧。”黄轶飞也跟着站起身，他凌乱的衬衫领口敞开，胸口起伏着。
　　“我……我其实没那么困，我先去洗漱，不着急……”安茉的心簌的跳快了几下，怕什么来什么。她也不看黄轶飞，转身快步走进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