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86、真的介意

　　云志离开后，安茉本能的往后退一步。
　　“把手机给我。”黄轶飞朝安茉走近两步，逼到她靠着老旧的单元铁门无路可退。
　　安茉低头拿出口袋里关了机的手机，不情愿的递给黄轶飞。黄轶飞亦不说话，只是开了机，再还给安茉。
　　“以后不准关机，找不到你我很不安心。”黄轶飞的语气既平静，又柔和。
　　安茉接过手机有些无措，她以为黄轶飞会像以往一样大吼大叫。昏暗的单元门廊灯下面，一高一低的身影，像皮影戏里牵绊的角色，一触一碰的间隙，漏着寒冬的暖意。
　　“云志跟小芝姐求婚了……晚上出去吃饭庆祝……”安茉找不到话说，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和黄轶飞说起云志和岳小芝要结婚的事儿。
　　“人家有点儿高兴的事儿，你都记得跟着跑出去庆祝，一高兴就把我忘了吧？哪有你这种给人当女朋友的？”黄轶飞抿抿嘴唇，敞开大衣把安茉搂在里面，看着她两只手抵住他的胸口，似乎不想被抱的太紧。
　　安茉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安茉推开黄轶飞，手机上是陌生的号码，她怀疑是阿布工作室打来的，那里经常有晚上才上班的设计师，说不定又催她要定制礼品的图案。
　　“你好。”安茉避开黄轶飞几步，小声的接听电话。
　　“安小姐吗？”甄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和亲切。
　　“哦……”安茉镇定了下情绪，看到黄轶飞点了烟，她又朝远处走几步，压低声音，“甄阿姨，黄先生在我这里……”
　　“我不是追着你要阿飞的，你明天上有时间来阿飞住的这边吗？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你聊聊。”甄晴很善解人意的打消安茉的疑虑，她的话不像是商量，更像是一种通知。
　　“有……有时间的，那我明天上去九点过去不影响您休息吧？”安茉硬着头皮小声问着，她是真的不太喜欢和甄晴独处，那种独处更像是一种安静的禁锢。
　　“不影响，我一向早起的，那九点见，安小姐。”甄晴的话始终和和气气，也分寸得当，她甚至都没提醒安茉，是不是要黄轶飞早些回去。
　　安茉挂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黄轶飞吸几口烟后，忍不住再次朝安茉走过来。
　　“接个电话也要避开我？刘瑾打来的？”黄轶飞捻灭手里的烟，促狭的看着安茉。
　　安茉沉默不语，也不否认，她总不能说电话是甄晴打来的吧？
　　“走吧。”黄轶飞笑着揽住安茉朝小区外的方向走去。
　　“去哪儿？”安茉紧张的停住脚步，她甚至拽住小区甬路旁边的矮栅栏不放。
　　“我找了你一个晚上都没吃东西，你是不是该陪我吃点儿东西呢？”黄轶飞疲倦的看着安茉，看得出他有在忍耐着情绪和脾气。
　　“那我带你去吃东西吧。”安茉犹豫了片刻，竟然主动拽着黄轶飞往小区外面走。

　　和风坊的后厨，弥散着糕点的香气，腻腻的像是满屋子香精在燃烧。
　　黄轶飞黑着脸看着他眼前的托盘，从曲奇饼到夹心面包到奶油小蛋糕，再到各种形状不一的点心。陈妍穿着淡色的工作服，纤瘦的腰身有些撑不起来，她垂直的发丝也掖在白色的厨师帽里。安茉坐在黄轶飞身边，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的陈妍娴熟的做着点心。
　　“你想腻死我吗？”黄轶飞很大口的吃了一块奶油夹心面包后，再也吃不下去，索性扳过安茉的嘴巴，把剩下的奶油夹心面包塞给她，安茉一嘴角的奶油，鼻尖上也是。
　　“这个时间……周围哪还有餐厅营业啊，陈妍这里……全是热乎乎刚出炉的……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安茉勉强咽下嘴里的奶油面包，努力解释着她带黄轶飞来陈妍店里的原因。
　　黄轶飞舔着嘴角的奶油，眯着眼睛看着安茉。安茉的话就有些解释不下去了，说谎显然不是她的特长。
　　“你是不是又想躲我？”黄轶飞低了声音，他习惯性的拿出烟，但看到陈妍指着墙上的“后厨重地禁止吸烟”的牌子，只好又将烟揣回口袋。
　　“没有。”安茉的心跳了一下，她不太敢看黄轶飞的眼睛。
　　“不喜欢我亲近你，还是你怕对我真的没感觉？”黄轶飞看似无意的凑近安茉的耳边，小声低语着，他的手同时揽住安茉的腰，这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动作，因为他想得到安茉惯性的避开和逃离。
　　安茉的身体僵僵的，她没敢动。黄轶飞说的她都怕，安茉最怕的是黄轶飞知道她怀孕的事情，譬如那次她亲眼见到的黄轶飞能像拎小死狗似的揪着阿琪进入楼道间，毫不作假的把阿琪往楼梯下面推，也听过他在办公室里跟吴董，即戴安的父亲决绝的说过黄家的血脉到他这里就算断了。安茉好歹也给黄轶飞当了两三个月的助理，见惯他的喜怒哀乐，但也见他极少对戴安和阿琪发火气，绅士的修养他还是有的，若是让他知道她怀孕，必然是盛怒，就算不把她往楼梯下面推，也是要她想办法了断这种属于她没处理明白的累赘，这样一想，安茉的身体就更僵了，安茉的心里乱乱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本来她最先想到的是跟云志说，实在走投无路了，云志陪着她去处理掉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以，但岳小芝抛出要和云志结婚的消息，安茉就再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我想亲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要不要把我想的欲求不满，衣冠禽兽啊？”黄轶飞很被动的说出这些句话，表情近乎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因为陈妍在周围晃来晃去，黄轶飞想他应该没那么难堪。
　　“我没有。”安茉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心虚的否认着，她心里排斥黄轶飞，确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没有？没有干嘛不去我那里？不是给你钥匙了吗？害我到处找你？”黄轶飞不容分说的盯着安茉，眼神犀利的像是要看到她心里。
　　“我……不太习惯。”安茉避开黄轶飞的眼神，但她心里涌动着暖意，她是真的喜欢他送的那把钥匙，也真的很感动黄轶飞说出来的很多话，但有些实际的东西一旦浮出水面，眼前的安静祥和必将被打破，美好亦将不复存在，现实的残酷就在于美好不是永恒，恰恰是纷繁尘世中如履薄冰的小片段。
　　“我也不习惯突然有个家，一起试试吧？”黄轶飞握住安茉的手，十指相扣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牵绊，骨节之间的力道锁的很紧。
　　安茉沉默不语，甄晴的温柔谦和及亲切，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压在她的心头。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黄轶飞的另一只手再次拿起托盘里的夹心面包，笑着咬了一大口，“吃完了去我那儿。”
　　“过几天吧……我至少带过去一些生活用品吧。”安茉几近哀求，她的脑子乱乱的，就这样唐突的住到一起，她的笨拙只会让甄晴更客气和生分。
　　“你把这边租的房子退了吧，早晚都得收拾。”黄轶飞若有所思的看着安茉，语气平和的毋庸置疑。
　　安茉的心沉了一下，她敏感的察觉到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似的。种种的不适应，像一味催化剂，搅乱了安茉的思绪，是不是每个人终有一天都要面对，再也不能舒服的在自己的小窝里独自醒来的惬意？
　　“又怎么了？一副狼来了的表情。”黄轶飞蹙着眉头，盯着安茉略苍白的脸色看着。
　　“我在想怎么跟房东说，很突然跟她说不租了，要被骂的，你……早点儿回去吧，不然阿姨会担心的。”安茉始终避着黄轶飞的眼神，她禁锢的世界已经被他打的七零八落，但安茉的心却愈加的不安。

　　岳小芝醉的太厉害，大半夜还吐了。云志就耐心的守在旁边，扶着她去洗手间，又用温热的毛巾帮岳小芝擦拭嘴角，帮她抚着后背，还倒了蜂蜜水，一口口的喂岳小芝喝。岳小芝感动的一塌糊涂，又是哭又是笑的。安茉本来还披衣出来帮忙，后来反倒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旁观者，索性回到卧室里，仰躺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辗转反侧，想着甄晴到底为了什么事情找她？想来想去，安茉想到也许甄晴会劝她离开黄轶飞，甄晴和戴安之间熟稔的关系让她嫉妒。
　　其实安茉嫉妒很多关系，比如苏珏对云志好，比如黄晟铉宁可行将朽木，枯枯的耗尽生命，也不让黄轶飞知道他早就肾衰竭。比如文森，死忠的对黄晟铉，也为黄轶飞着想，嫉妒甄晴慈祥的眉眼看着黄轶飞，嫉妒戴安的温婉娴熟和好脾气，嫉妒云志对岳小芝的贴心。
　　天蒙蒙的亮，安茉被迫从床上起来，她睡不着。
　　岳小芝睡的很熟，云志却在厨房里做早餐。粥熬的很稠，咕嘟咕嘟的弥散着大米的淡淡清香，云志倚着厨房的墙壁发呆。看到安茉进来，云志笑笑没说话。安茉不知所措的站着，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来厨房。
　　“没睡好吧？”云志看看安茉，往旁边让了一下，安茉就悄无声息的靠过去，两个人像个木偶一样倚着墙壁，看着咕嘟的小粥锅。
　　厨房的窗户开开合合的，铁锈的窗框透着年月的陈旧，安茉就想起那晚黄轶飞是怎么从外面爬进来的。
　　“其实以前……很久以前，我就有想过我们在一起生活吧，都经历了不堪的过去，怎么看别人都不顺眼，凑合凑合也能将就一辈子，至少……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你也无须避讳合适不合适，我怎么都能照顾你一辈子，你靠着我也能过一辈子。”云志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烟，无声无息的点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灶台关到最小的火。
　　安茉的嗓子涩涩的，眼睛也开始泛着酸楚，至少有个人这样想过，惨淡的岁月里就可以没那么悲凉，被人惦念是一种温暖。
　　“问题在我，换句话说，对别人我下得去身体，但对你，我始终……始终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你什么似的，安茉，我说不清这种感觉……但我想你能明白，除非有天你能很强硬的跟我说你需要我，你要我带着你离开，如果有那天……我一定答应你。”云志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手里的烟在昏暗的厨房里像个不熄的炭火，明暗交替的闪着。
　　“谢谢！”安茉绷了好久，才小心翼翼说出谢谢两个字，冲动伊始，安茉其实有想说很多年前，她也以为她会跟他在一起，但现在两个人都非完璧之身。所谓完璧之身并非指是否有过男人女人，而是各自都牵绊了一些该有的或者不该有的人和事儿，现在再去肯定某些事儿，对那些已经牵绊在身的人和事来说，未必太不公平了。
　　“喜欢他吗？”云志的眼神，终于从灶火上的粥锅转到安茉的脸上。
　　“不知道。”安茉心不在焉，这是最安全的回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至少还能全身而退。

　　甄晴煮了柚子茶，安茉到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柚子的清香。
　　安茉本想用钥匙开门，但怎么想都不觉得她有这个资格，索性轻轻敲了门。保姆刘姐微笑着帮安茉开门，让她进去，自己依旧带着微笑带上门，回到对面房间。安茉感慨，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甄晴性子温婉柔和，戴安如此，就连请的保姆阿姨亦是同样的性格。
　　“外面冷吧？”甄晴笑着帮安茉倒了柚子茶，透明的玻璃茶壶架在透明的烛台底托上，精致到无声的奢华，略翻滚的柚子果碎在茶壶里小小的翻滚，烛台底托上的烛火不愠不火的燃着，暖到人心里。
　　“还好，谢谢阿姨。”安茉鼓足勇气，坐到甄晴旁边，因上次甄晴说她是带有戒备心的人，安茉想她怎么都要稍稍的改变下，至少表示她是能听进去长辈意见的人。
　　“阿飞没难为你吧？”甄晴的笑容真的犹如金色的柚子茶般的亲和，安茉怀疑她的戒心其实是多余的，许是她一直没什么亲人，久了就会对很多人都有戒心。
　　“没有。”安茉违心的笑笑，心底却在泛酸，明明那家伙一直在难为她好不好？
　　“安小姐，我找你来……是真的有事情跟你商量。”甄晴的笑容客气到生分，她对安茉的称呼更像是在界定两个人之间的领地，安茉的心沉了沉，她想起甄晴直呼戴安其名，那份亲切是可望不可及的。
　　“阿姨，您客气了。”安茉的语气也跟着略僵了僵，礼尚往来，任谁都无法在这个时候还扮自来熟吧？
　　“阿飞想卖掉股份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甄晴波澜不惊的眼神，瞥着安茉。
　　“嗯，我听……戴安姐和他说过。”安茉回答的很慢，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
　　“你怎么看这件事儿？”甄晴主动给安茉续了柚子茶，表情依旧平和的像是在话家常。
　　“黄先生想这样做，肯定有他的想法……”安茉无措的看着甄晴，她不太明白甄晴为什么会问她怎么看黄轶飞想处理掉黄晟铉馈赠的黄氏集团股份，安茉发现她始终改不了对黄轶飞的称呼，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如蝴蝶效应似的，也许会发生很多连锁的反应。
　　“安小姐，你帮我劝劝阿飞，他是有能力胜任的，为什么要卖掉呢？而且男人总要有自己的事业吧，就算阿飞不做黄氏集团的新董事长，他一样也要做别的事情，他已经三十岁了，什么都从头再来，既辛苦又艰难，安小姐也不想看着他受苦吧？阿飞以前受的苦已经够多了。”甄晴的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安茉沉默不语，这是她一直避讳的问题。首先她真的不愿意搀和黄轶飞任何私人问题，其次，安茉还没自作多情到她有能力劝黄轶飞改变主意的程度，黄晟铉改变不了，戴安、文森，包括甄晴，若是能改变的话，自然不会有病乱投医的找到她，根据安茉的理解力，黄轶飞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甄晴对他有多重要？重要到他能设个局诳黄晟铉，但甄晴都改变不了黄轶飞的想法，别人做任何事儿都是徒劳的。
　　“阿姨，这是黄先生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干涉他的私事。”安茉想来想去，还是不想触这个霉头，而且安茉本身也不关心黄轶飞和黄氏集团的利益关系，她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越是钱多的地方，越是人情凉薄。安茉甚至天真的想，也许这是甄晴在考验她，看她是否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儿人？是否是贪财的人？
　　“安小姐，你已经干涉了！你知不知道阿飞这样是为了迁就你……”甄晴的语气淡淡的，但她的表情转瞬就变得冷冷的，耐性冲破了极点。
　　“阿姨，真的不是这样，我没有让他……”安茉慌乱的站起身，手里的杯子差点儿摔到地上，她脑子嗡嗡的，怎么弄来弄去变成是她的责任了？这种责任安茉担不起。
　　“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也不要插嘴，这是最基本的教养！”甄晴极其反感安茉的突然插话，她把手里润色的柚子茶杯掼在茶几上。
　　安茉低垂着眼睑，她甚至不敢呼吸，因为稍有动作，眼睛里的某些东西便再也藏不住，怎么都要滚落下去。
　　“我一不求你贤良淑德，二不求你貌美如花，三不求你事业有成，但求你别拽阿飞的后腿，让他好好的做黄氏集团的董事长不行吗？他冲动，你也不过脑子吗？”甄晴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的，且是客气的，但她眼神里的冷淡却说明了一切，这些都是她心里真真实实介意的，之所以说不介意，是因她尚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