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87、一世长安

　　安茉僵着身体站住沙发旁边，她手里的柚子茶已经凉掉。甄晴刚才的话，像锥子似的扎进安茉的心里，是啊，她有什么呢？贤良淑德没有，貌美如花没有，事业有成更谈不上，就连支撑某个场面，也必定不如戴安游刃有余，换了她是甄晴，亦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拴住自己的儿子。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飞就是怕你介意他高高在上才想处理掉那些股份，但凡你有一丁点儿的感激，都要替阿飞想想吧？”甄晴拎起烛台底托上的茶壶，转着轮椅来到安茉面前，帮她续了杯子里凉掉的柚子茶，亲切的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茉手里的杯子渐暖，她还算争气，没在甄晴面前落下泪水。

　　黄氏集团的大会议室里，焦灼的坐着一堆人，大大小小的股东。每个人都有一筹莫的，黄轶飞杀了所有人的措手不及，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财帛动人心，黄轶飞若想坐稳新任董事长的位子，总要收拢人心，许给他们点儿好处。但黄轶飞不要，执意要卖掉，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能一下子吃下黄晟铉绝对控股权的股东几乎没有，同时，现有的股东谁也不希望打破目前的格局，谁也不想别人的股份和话语权因为股份份额的改变发生改变。倒是可以从外面引入新资本，但若是新资金方成为新任董事长，还会不会如黄晟铉在世的时候，能大部分满足其他人的不同要求呢？如果外来资金方掌控绝对股权，按照惯例，一定是瓦解目前的利益共同体，引入更多的属于自己的亲信和嫡系，那么现有的股东，必将不攻自破，话语权和影响力甚至最后的利益都将受到重创和冲击。
　　文森就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的位置上，他负责会议记录和转述黄晟铉的遗嘱内容，也负责转述黄轶飞的决定，更要把各个股东的意见再转给黄轶飞。
　　“文秘书，你好歹也是黄氏集团的老臣了，别装傻充愣了，想想办法啊？”周董瞥见文森淡淡的表情，气不打一处。
　　文森苦笑着摇摇头，整个会议室里，其实最没话语权的人是他。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文森拿出手机，看到打来电话的竟然是安茉，他歉意的站起身，急急地走出会议室。
　　“安茉，我正想找你呢.”文森的解脱般的语气，会议室里的气氛太过压抑。
　　“哦，我正好也找想找你。”安茉在电话里的声音透着沙哑。
　　“你不来见黄先生吗？”文森愣住，他察觉出安茉声音不太对劲儿，但又不好说什么。
　　“我不过去了，你出来吧，中街这边有家咖啡厅，我们见面的事儿……就你自己知道可以吗？”安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恳求。
　　“好的，我这就过去那边。”文森犹豫了一下，答应着。

　　安茉离开黄轶飞住处，一直憋到上了附近的公交车，她的眼泪才敢流下来。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开着，碰上堵车的路口，还要像睡着了似的停顿好几分钟，安茉就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斜倚着窗户，一边往窗外边看拥挤的都市，一边无声的落泪。安茉终于知道她内心深处为什么会嫉妒云志送了岳小芝老式的翡翠戒指，她渴望的不是戒指，而是某天她的背后亦会有个人撑腰，对某个陌生的需要接纳安茉的家庭的长辈客气的软中带硬的说一句：我们小茉，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安茉委屈，是因为没办法倾诉，要怎么跟云志开口说她摆不定甄晴？要去黄轶飞那里告状他最爱的妈妈难为自己吗？搀和黄轶飞的私事儿必定要被他鄙夷和奚落，要是连形式都不走，又过不去甄晴那关。蝴蝶效应的微妙在于，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黄晟铉在的时候，安茉觉得度日如年，现在黄晟铉逝去了，感觉剩下的都不是问题，却发现全都是问题。安茉以为，她也好，黄轶飞也好，甄晴也罢，大家都是艰难岁月里吃够苦头的人，怎么能处不好呢，但现实开出了诡异的罂粟花，处不好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安茉想不到找谁，最后她想到了文森。
　　公交车的终点站是中街，安茉下了车，茫然站在这一片介于拆迁和未被拆散的地段中。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幸福的挺着肚子的孕妇，旁边是孕妇的丈夫，极尽耐性的呵护。几乎是的一瞬间，安茉抚摸着扁平的腹部，潸然泪下，她要留下身体里的这个孩子。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离离散散的时光里，来来去去的故人，若是她留下这个孩子，那么不久的将来，血脉的亲近关系将会成为一种现实，她看着他出生，成长，成人。亦会在很多年后，若是跟她一样的孩子，安茉想，她定会安静的站在孩子后面，跟别人说：我们……安心，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即便真的无人关照，她这个孩子唯一的亲人，必将好好的照拂孩子。
　　安心？恍如突然之间的，安茉就更加莫名的激动。就叫安心吧。一世长安，凭心所寄。她可以没有男人，但不能没有一个亲人，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一个还在沉睡中的小生命？从未有过的很奇怪的感觉。安茉心里涌动着激动充斥她的脑神经，她转身就走，管他什么黄氏集团，管他什么黄轶飞和文森，甄晴既然不爽她，她又何必讨好？曲意逢迎呢？带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谁也别想再为难她，她自然无须去掺和闲事。
　　“安茉？”文森站在小小的路边咖啡馆门口，远远的招呼突然转身离去的安茉。
　　安茉被动的停住脚步，转身看到文森，文森一脸诧异的表情，他明明看到安茉到了，却又突然转身离去？
　　“安茉，你今天不找我，其实我也想找你的。”文森主动往小咖啡厅里让安茉，安茉竭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被动的走进咖啡厅。
　　文森挑了僻静的角落，咖啡厅里美什么生意，寥落的装饰，配搭服务生的慵懒。安茉的情绪也跟着倦怠起来，她真是后悔给文森打了电话，懊恼自己的冲动和不淡定。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安茉平静的看着文森，她已然想好了退路，对着文森反而无话可说。
　　“真的没事儿吗？”文森愈加疑惑的看着安茉，他接安茉的电话，声音里明明透着委屈和各种的为难。
　　“文秘书，黄先生为什么要处理掉黄董的股份，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文森，她不想背负甄晴平白压下来的责难。
　　“你没问黄先生吗？”文森诧异的看着安茉，他以为黄轶飞和安茉两个人应该已经无话不谈，互相不该有什么隐瞒。
　　“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安茉淡淡的说着，一旦涉及钱，人就会成为奴隶，自以为驾驭了权和钱的，其实不过是权和钱的变相仆人，面目狰狞到日渐陌生。血性养私，私欲成劫，劫数难逃。
　　“我能理解黄先生的苦衷，他不想一辈子活在黄董的阴影里，换了是我，我也没那么大的承受力，以后不管生或者死，做的好做的不好，背后永远都要有人指指点点，还会有人慨叹若不是黄董暴毙，哪里轮到他那样一个私生子。”文森并不避讳在安茉面前说实话，他也憋的太久太难受，在文森不过是一份工作。
　　安茉的心放下去，她甚至有一些感激黄轶飞，那样骄傲到无所顾忌的男人，怎么都不会平白的在她的良心上按压如此沉重的人情石头的。甄晴的责难，许是走投无路的臆想和猜测。
　　“那我没问题了。”安茉淡着表情看文森，她已决定离开，犯不着再掺黄轶飞的私事儿，怎么都是躺着中枪，随便他人臆想吧。
　　“安茉，其实是我有事儿求你，你知道黄先生很渴望处理掉黄董的股份，其实是他很迫切的想撇开和黄董的关系，但他现在这种做法真的不够客观，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不管他怎么处理那些股份，我并无什么好处在里面，也不是不让他去做慈善和基金，只希望他能跳出当局者迷，黄氏集团就算就此解散，股东们也是各拿各的钱走人，大不了再做别的投资，但那么多普通的要靠薪水吃饭的人，就成了池鱼，当然，我亦是池鱼之一，你当我自私也好。”文森恳切的看着安茉，眼底却透着真诚。
　　“你以为他会听我的？”安茉很好笑的看着文森，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是在说梦话，黄轶飞是一个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左右想法的男人。
　　“安茉，黄先生未必会听你的，但他会听你把话说完。”文森也平静的看着安茉，他不是没机会说，但现在这个阶段，任何人只要一谈及此事，黄轶飞连听都不会听下去，只求最后的结果。

　　苏珏出去买东西，苏迪在家里缠着挂窗帘的云志要亲热。云志推开苏迪，继续忙着挂新的窗帘。
　　“喂，我是你女朋友好不好，你都多长时间不待见我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苏迪急了，最近苏珏一直和云志在一起，她嫉妒的都要胡思乱想了。
　　“有时间就多看看书，你以为你英语很好吗？”云志瞪一眼苏迪，站在椅子上伸着手臂整理挂好的新窗帘。
　　苏迪发狠的抱着云志站在椅子上的两条腿摇晃，云志不稳的摔倒地板上，和苏迪拉扯着滚在了一起。苏迪恼恼的搂着云志不放，她就要莫名其妙的去新西兰留学了，云志却无动于衷的每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这根本不像个男朋友的样子，怎么也得缠绵不休吧？她迷恋最初那天夜里两个人的欢愉感，身体的炽热就像青春期的催化剂。越是这样想，苏迪的欲念越盛，她无所顾忌的纠缠着云志的身体，云志越是想避开，苏迪越是要缠着不放。
　　“老实点儿！”云志发狠的把苏迪压在身下，为避免苏迪的两只手不老实，他的两只手也箍住苏迪的手按在地板上。
　　“就不老实，怎么着？”苏迪挑衅的扭动着身体，云志强势的呵斥在她看来反而是一种男性的魅力和诱惑。
　　云志的表情越是艰难，苏迪愈是亢奋和张扬。偏偏这时，苏珏用钥匙开门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苏珏手里的钥匙带着哗啦的脆响掉到地板上，她木呆呆的僵在门口。
　　“妈，云志强迫我！”苏迪恼羞成怒，恶人先告状，反正她是被云志强压在身下，还在地板上箍住了手臂不停的挣扎。
　　云志本欲起身放开苏迪，见她如此放肆的告状，脸上尽然是嚣张被宠溺到无法无天的公主表情，云志不知怎么的就给了身下的苏迪一巴掌。在云志看来，苏迪不仅抢走了他的幸福，还很恶心的逼他的耐心到了尽头，苏迪哇的哭出声，云志黑着脸站起身，由着苏迪在地板上撒泼似的滚着哭着。
　　苏珏苍白着脸色，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云志。云志本欲解释，之前他渴望苏珏看到他和苏迪纠缠不清，现在却是怕苏珏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没有对她做任何事儿，是信我还是信她，随你。”云志冷淡的看苏珏一眼，他就是要等着看苏珏相信谁，是相信亲生的他，还是收养的苏迪？

　　过了晌午，安茉才约黄轶飞吃饭。
　　中街附近的小餐厅很多，名不经传的路边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来来往往的，倒像是一个过客的流水线。
　　安茉先是把谎言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练习了很多遍，又把她的绝对反反复复想了N多遍。想自己能赚多少钱，想阿布的工作室能给她结算多少钱，想养一个孩子的艰辛，又会觉得甄晴是真的不容易，拖着没有知觉的腿，在俗世红尘中凑合着活，养大了黄轶飞，受过多少苦，心里的恨就会积累的有多厚，她不希望黄轶飞放弃到手的财富就越是能理解。凭什么黄晟铉和他家世好的太太，还有双胞胎儿子，优优雅雅的过那么多年？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甄晴亦是被莫名的抢走了男人，却要独自撑着养大黄晟铉的孩子。
　　匿世的是佛祖，入世的是生灵。千苦万罪，磨的是心性，超脱的是悟性，在劫难逃的是人性，诱发的是魔性，一败涂地的是兽性。黄轶飞裹着深色的大衣进了小吃店的门口，安茉就觉得她对着一碗凉透的酸辣粉释然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有感觉的，只可惜有些感觉来的太不是时候。
　　“这算哪门子饭啊？”黄轶飞不避嫌的坐到安茉身边，用筷子搅着她面前的酸辣粉。
　　“我想你了……不行吗？”安茉很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她自己都很想掐自己，脸也腾地发热起来，就算想留念想，也不必如此厚脸皮吧？
　　黄轶飞手里的筷子啪的掉到桌子上，他本能的晃晃脑袋，甚至还捏了捏下巴，蹙着眉头看安茉。
　　“你刚才说什么？”黄轶飞的眼神，热辣辣的盯着安茉。
　　“你吃什么？”安茉的脑子嗡嗡的，她觉得自己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你说话小心点儿，你刚才说的话……是暗示我应该带你去酒店开房吗？”黄轶飞邪魅的瞥安茉，笑着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手，“随便给我来碗面，什么面快来什么面。”
　　服务员应声而去，安茉就沉默着看着黄轶飞，她突然的就在心里想，若是生活里没有了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抑或之前曾经极其渴望的摆脱他这样一个噩梦，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怎么了？”黄轶飞似乎察觉出安茉的异常，他犀利的眼神盯着安茉的眼睛。
　　“我有话跟你说，但你先保证，不管你爱不爱听，都要听我说完。”安茉避开黄轶飞的眼神，她怕被他看出某些想法的端倪。
　　“每次你主动找我，都给我错觉，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黄轶飞略失望的笑笑，弹了安茉的额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