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54、画地为牢

　　黄轶飞找到安茉的位置，他的车子在马路边停好，他就看到安茉竟然在朝他微笑。黄轶飞的心凛了一下，因为安茉从来就给过他好脸色，她能朝他微笑，是因为他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混蛋的男人，而是另外一个什么人吗？
　　“嗨！”黄轶飞小心翼翼的坐到安茉旁边的台阶上，他帮她披上大衣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就如中秋节聚餐的晚上，像个旁观的窥探秘密的始作俑者。
　　安茉的表情懵懵的，黄轶飞没来及换下的白衬衫继续了她刚才内心深处卑微臆想的默片。初中那年，学校关于要不要分重点班的辩论，安茉就灰头土脸的坐在铭洋的身边，铭洋穿着白衬衫，如纯美的武侠片里白衣胜雪的背影，俊朗的侧影晕在会议室里昏黄的灯光里，像加柔处理的彩色照片。
　　“还好吗？”黄轶飞试探性的，小小的声音问着，他突然觉得安茉很需要一个缺口，如暴雨初歇后拥挤的河塘，多余的水需要溢出去，不然会决堤。“还好吗”是一个很中性的小石块，不管打在哪里都不算突兀，也不算禁区。就如很多人都有秘密，愈是去探究，就越是缠绕的痛苦，若是把秘密和生活混淆，经历的人，和被经历的人，都没那么难受。
　　“不好，真的不好。”安茉依然是懵懵的表情，声音里透着凉凉的伤感。
　　“我也不好……”黄轶飞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安茉，他和她难的有这样似是而非的融洽的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光，虽然是后半夜的凌晨，虽然安茉现在的意识里想的不知道是谁，但黄轶飞怕自己打碎了眼前的寒冬里的平静。
　　“你怎么能不好呢？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不好的……”安茉哽咽着，她的手慢慢的去触碰黄轶飞白色衬衫的袖口，那抹纯白色，暗夜里的清晰的梦，安茉很突然的停住手，冷冷的扭头看黄轶飞，“我日记本呢？你答应还给我的。”
　　黄轶飞叹息，白日梦也好，臆想的梦也好，终归还是会醒。他慢慢的站起身，朝不远处的车子走去，“我去给你拿。”
　　安茉不放心的站起身，她的腿麻木了，勉强站着缓解血脉。黄轶飞已经快步走到车子旁边，他从车子里拿出安茉厚厚的日记本，直视着安茉的眼睛，“我没有看过，一个字都没有看过。”
　　安茉试探性的朝黄轶飞的方向走去，她的腿麻木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朝一个无法掌控的方向倾斜，安茉只好扶着路灯站住。黄轶飞朝地面的方向抖开安茉厚厚的日记本，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安茉，然后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安茉的眼前点燃了日记本，散开的酥松的日记本页码簌地在冷风肆意的燃烧着，带着瞬间飘散的灰烬。
　　“不！”安茉愤怒的冲向黄轶飞，她几乎是踉跄的冲过去的。
　　黄轶飞把燃烧的正炽热的日记本朝空中扔去，飘飞的冷风加速了火势。
　　“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安茉绝望的要去追燃烧的已经快所剩无几的日记本。
　　“你不能活在这里面，它会圈住你一辈子的，傻瓜！你这叫画地为牢懂不懂？”黄轶飞从背面抱住要冲过去的安茉，他抱的很用力。黄轶飞对着安茉的耳边大声说着，他这两天就连梦里都跟着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安茉沉重的像千斤坠一样的前尘往事，当黄轶飞看着日记本灰飞烟灭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那么帅过，从来没那么男人过，就应该让往事随风。刘瑾有一句话说对了，安茉应该属于一个现实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男人，若是她真的有勇气面对，也不会搁置那么多年，只敢在午夜的梦呓里怀念一个梦，连梦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厚厚的日记本，燃烧的只剩下封面，黑色的灰烬在风里裂成无数的碎片，越飘散越遥远。黄轶飞的脸颊触碰到安茉的脸，他感觉到了有凉凉的东西在无声的流淌。
　　“不管是什么，都从现在重新开始吧，好吗？”黄轶飞梦呓着，小声耳语着，他感觉不到安茉的挣扎，于是放开她，黄轶飞以为，安茉会狠狠的再给他一记耳光，他真不介意，只要她能正常。
　　安茉慢慢走到燃烧的只剩下封面的日记本处，看着上面殷红的火炭，慢慢的延续的殷烧着。劣质的纸板封面在一层塑光的早就脱了色的包装纸下面，是如此的粗陋不堪，如她的身体，里面的东西都燃烧空了，身体就像收垃圾的叔叔大爷们最高五毛钱一公斤的纸壳子，还得看纸壳子的皮相好不好。
　　“我送你回去……”黄轶飞找不到合适的词儿，龇着牙又是愤怒又是桀骜不驯服的安茉他见过，但不言不语无声无息的安茉他没见过，而且他也不想见这样的安茉，冷透了，但黄轶飞一点儿都不后悔烧掉日记本的这个决定。

　　刘瑾和陈妍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客厅安静的只剩下石英钟秒针嘀嗒的声音，陈妍低垂着头，看着脚上那双碎花的棉拖鞋，上面有小熊的团，绒绒的，光是看着就暖。刘瑾不停的瞄着墙上的石英钟，要不就看手表。
　　“我去煮咖啡。”陈妍突然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刘瑾拉住陈妍的胳膊，他苍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妍站着没动，刘瑾也保持着拉着她胳膊的姿势没动，很多时候，一言难尽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会没事儿的，她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强大，她不是你想的胆小鬼。”陈妍依旧低着头，她的秀发柔美的垂着，晕着客厅昏黄的灯光。
　　“你不知道，我……”刘瑾很艰难的想说点什么，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和嗓子都卡住了。
　　“我什么都知道，就像那些年你抄下来她写的诗词，揉成皱巴巴的废纸丢到垃圾桶里，我都有重新捡回来，折平了，因为太皱巴巴，我就隔着塑料薄膜，再隔着纯棉的湿润的布，再把熨斗调成低温，来回的烫平了，然后装订起来，我想等你有天需要的时候，再给你……”陈妍断断续续的说着，她的手不自觉的又想搅在一起。
　　刘瑾站起身，他把陈妍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肩膀，“你真的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房门被推开，安茉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她谁也不看。黄轶飞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看到刘瑾，点了下头。安茉不吭声的走到岳小芝的床铺前，背对着所有人蒙住被子睡觉。
　　黄轶飞和刘瑾都想要说话，但被陈妍打断。
　　“你们都回去吧，太晚了。”陈妍指指墙上的石英钟。

　　黄轶飞和刘瑾走到老旧的住宅楼单元门，后半夜的凌晨越静越冷，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我送你吧。”黄轶飞拉开车门，刘瑾不客气的坐了进去。
　　“陈妍说安茉打了岳小芝三个耳光。”刘瑾半感慨半惊讶的语气，他有点儿想不出安茉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愤怒。
　　“她数学还不算差，岳小芝之前打了她两个耳光，她连利息都加上了，还不算笨。”黄轶飞不以为然，他觉得安茉不打岳小芝才奇怪。
　　“我打电话她不接，为什么你打电话她就接？”刘瑾系好安全带，他的语气酸酸的，他打了很长时间电话，安茉始终都没接。
　　“我做了……一件比较缺德的事儿。”黄轶飞发动了车子，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挺缺德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坏？”刘瑾感慨，若是他，他想不出来自己能否做出在员工餐厅的大厅观众之下强吻安茉的事情来。
　　“做个不坏的人挺好的。”黄轶飞看了刘瑾一眼，做个不坏的人，守在甄晴身边，再找个……看顺眼的女人？这应该就叫家吧？他住了酒店五年，不知道换了多少家酒店，有人打扫有人送餐，但黄轶飞开始怀念家的感觉了，有厨房有平底锅，哪怕只是煎个蛋吃。
　　睡酒店睡五年，都忘了一个家应该有的格局，黄轶飞怅然叹息着。

　　岳小芝裹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跟之前凌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的那副形象截然不同。云志靠着窗口往外面看着，他手里的烟燃的只剩下烟蒂，他的表情很木，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意外。
　　“早点儿睡吧。”云志在窗台上捻灭了烟蒂，他的语气淡淡的。
　　岳小芝挡着云志，她的身体贴他贴的很近，甚至有些贱贱的。云志避开头，他的心里和身体也被磨的没有了太多的感觉，岳小芝整个人都留在了他的记忆里，祭奠了小城市的往事。都说往事难回头，不是因为往事惯于被人遗忘，而是往事提醒着一个人曾经走过的好与不好。
　　云志越是努力想避开身体，岳小芝就靠的越近，她冲动拥吻着云志的嘴唇，唇齿间还隐约着烟草的味道，都是她熟悉的，但不熟悉的却是这个男人的冷淡。云志还是竭力推开岳小芝，欲念多了，一样会腻歪。
　　“你们都欺负我是不是？”岳小芝推开云志，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她真的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岳小芝对安茉的怨念延续到了云志身上，她觉得云志怎么也应该安慰下自己。
　　“睡吧。”云志平静的转身离开，岳小芝再次冲向云志，云志钳制住岳小芝的胳膊，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睡，我会送你出去。”
　　“你是不是跟安茉那个臭丫头在一起了？”岳小芝愤怒的嚷着挣扎着，她早就怀疑云志和安茉背着她在一起。
　　“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儿。”云志冷淡的推开岳小芝，岳小芝不依不饶的厮打着云志，“你护着她，你跟她什么关系你就护着那个臭丫头，你应该向着我啊？我才是跟你好的人啊。”
　　“她算是我的家人，你只是我的女人。”云志的表情更冷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没回去找她是对的。

　　第二天，安茉没准时上班。
　　黄轶飞在办公室里发了大半天的呆，他去欧洲的护照、签证已经办理完毕，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文森还特意转达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同去的三个外涉助理因为从未出过国，护照和签证办起来稍麻烦些，他们的行程应该已经能确定了，现在只等三个外涉助理的护照和签证办完就定出发行程。
　　“还挺快的。”黄轶飞有些恍惚，快的他甚至熬不到安茉的试用期结束，千算万算，算不到两个人之中，先走的那个是他，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走不走，她是不在乎的，她不是巴不得他走吗？他走了，安茉就解脱了。
　　咫尺天涯和天各一方，同样四个字，但意义却千差万别
　　“黄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文森摸不透黄轶飞想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在旁边傻站着有些怪怪的，还不如闲话两句走个过场。
　　“安助理……”黄轶飞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森也不吭声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轶飞一走，黄晟铉会第一个开掉安茉，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文森略安慰的是，这也是安茉最期望，既然大家都能达成所愿，不说也罢。然后，黄轶飞和文森几乎同时听到走廊里有拉开座椅的声音，按照习惯，安茉应该到了。
　　“黄先生，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文森小小的咳嗽了一下，他不是傻子，黄轶飞做出来的那些事情，黄晟铉都能察觉出不对劲儿，他文森更不会是睁眼瞎。